27 章

第 27 章

聶先生問他：“那你覺得這幾個人裏，如果要調查，最應該調查誰呢？”

麥苗手指微微蜷縮，面對聶先生的注視，快速思考後，回答：“商客。”

“理由。”

“莊園安保力量嚴密，每三小時輪守的警衛、間隔不到十分鐘的巡邏，以及每棟別墅裏的專業人員，都是千挑萬選從上至下的，服務于他們，而不支配于他們，想要從如此嚴密的看守下，堂而皇之地帶走一個可疑物品，不現實。所以一定是那個南方男人帶走的黑色皮箱已經經過莊園內部人員謹慎排查過後，才允許帶離的，能允許帶離，那就隐患較低。那兩個外國人的語言雖然我聽不懂，但別墅內的其他人員未必聽不懂，而高聲吵架是最容易暴露細節的，所以她們這麽大膽，一定是因為談話內容真的非常惱怒且不預備需要隐藏。最後，商客，先不論他們是怎麽能聯系到通常不對外透露身份與地址的聶家少爺們身上，單說他來找聶明遲少爺談話，雖然談話內容公開，可那份文件，從始至終，沒有任何人看見，只有聶明遲少爺看見了，文件存疑，對方的深層目的存疑，适合調查。”麥苗頓了下，“另外，我聽到對方說，他是先來找到聶明遲少爺的，有傳言，聶先生您以前對聶明遲少爺寵愛，所以不難發現，商客對聶家內部情況似乎很熟悉。”

一番話說完後，麥苗自己都震驚，他的腦子也能分析出這些東西？

聶先生的表情看不出對他的話是滿意還是不滿意，總之，淡淡的，他喝了杯茶，過了會兒，道：“你要來見我，為什麽？”

突然扭轉話題，麥苗抿唇，“我……”

他不安地看向衛七，尋找安全感，但衛七卻不看他，麥苗又低頭，“您救了我，我該怎麽報答您呢。”這是他這輩子說過的最委婉的話。

聶先生笑了下，“你認為我需要什麽樣的報答？”

麥苗誠實地搖了搖頭。

“為什麽剛剛會看衛七？”

麥苗發現了，這位聶先生的思路跳轉得非常快，你永遠猜不到他的下一個問題和下一句話會是什麽，打個措手不及。

麥苗依舊沒撒謊，說道：“有安全感。”

衛七這次沒沉靜張臉了，微微偏首，看了眼他。

聶先生道：“有一種說法，一個人在經歷巨大磨難被解救後，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在心理學上被稱作心理依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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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苗道：“我認為我不是。因為我從之前第一次見到衛七，就覺得他很有安全感。”

“哦？”

“他很好看，所以給我的第一印象非常好，他的氣場很有魅力，且實力強大，所以對我有天然吸引力。又或者，他從未對我透露出任何表情和神态上的輕蔑，以正常态度對待每一個人，保護了我的自尊心。”

聶先生輕輕颔首，“言歸正傳。我想你已經猜到了我希望你做什麽，我需要處理的事物太多了，需要一兩個眼線，你合适，留在聶明遲身邊，幫我監視着那邊山莊的一舉一動。”

麥苗想問，山莊裏應該都是您的人，怎麽還需要我去監視呢。

聶先生回答：“家業大了，總有顧不過來的時候。”

麥苗默然。

聶先生問：“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麥苗道：“您就只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救我？”

聶先生輕聲：“正如你對衛七的第一印象。既如此，美麗的事物，不必摧折。”

麥苗睜大了眼，他雖然聽過不少人說他漂亮，可他自己看自己，又實在感覺不到是個怎樣的漂亮，心存懷疑，可連聶先生都說因為他漂亮所以救了他，這就有點驚奇了。

這張臉這麽劃算？？

聶先生看着麥苗震驚的樣子，失笑：“是一種感覺，而非外在形象。”

他看見了麥苗是怎麽一株一株種梅花的，那種頑強的生命力，他已經很久沒見過了，他身邊的人，似乎和他一樣，都死氣沉沉。麥苗躺在雪地裏，身上是一層白雪，梅花點綴，明明是即将消逝的生命，卻依然灑脫靈動。

麥苗就這麽糊裏糊塗地接了個新工作。眼、眼線？？聶先生的眼線？

離開書房後，衛七說：“你暫時還不用回去，半個月後，你被送往聶明隐少爺的住處，之後你如何回到聶明遲少爺那邊，需要你自己想辦法。”

麥苗點點頭，跟着衛七去取了花房的玉蘭花，他問：“萬一我也沒養活怎麽辦？”

衛七緩緩停步，他第一次對人好心提醒，“建議你養活他。因為這也是你的任務之一，聶家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任務失敗，也就代表你這個人失敗，也就不必繼續留在聶家了。”

“啊？”他抱緊了花，“明白了。”

聶先生又在酒莊裏待了十天，這十天，麥苗經常能隔着窗戶看見對方。

聶先生的側臉骨鋒淩厲，平日不會有太多的表情，沉靜地坐在桌前處理公務，時而休息，就會移坐在窗邊位置，品一杯茶。

而麥苗就在窗外，倒也不是他特別咋呼，非要跑別人視野範圍內，單純是他在網上搜了下，蘭花不能暴曬，要避蔭，要通風卻又不能遇到強風，溫度要恰到好處十度左右，太冷根部會壞，太熱葉子又發黃，挑剔得很，恰好就窗外的樹下最合适。

當然，他也有點私心，起碼讓大老板親眼看着，自己真的很認真地在養花了。

麥苗将花盆放在地上，想蹲下身，可微微一彎腰，下半身就傳來劇痛，他以一種滑稽的模樣停在半空，緩了好一會兒，才敢直起身子，一步三挪地回了房間，取了個矮板凳，坐在了蘭花旁。

這些日子，是他為數不多的閑暇時光，哪怕進聶家前都沒有這樣自在過。

他坐在外面，聶先生坐在裏面，兩人時常能看見對方。

麥苗實在無聊，就側着身子，托着臉，瞧着窗戶裏面的那個男人，他被一層淡光所籠罩，身後的書架頗具古韻，仿佛是另個時空的翩翩君子，但他并不儒雅。

儒，乃仁善之道，雅，更有品之鑒。

聶先生這兩點都不占，他既不仁慈，也不文雅，他的出現是深深的壓迫感，猶如玉石般的淺色眸子深不可測，轉瞬間，便決定了無數人的生死存亡，他雖然人在酒莊，但外面的世界已經被他攪動的天翻地覆了，而他，只是覺得外面吵鬧，來此處靜一靜罷了。

至于文雅，聶先生空有文雅的皮囊，他的雅致只是閑情之時的調劑，就像逗貓逗狗，心情好了，玩一玩，心情不好了，別說文雅了，好似沉睡的雄獅，掀一掀眼皮，都能教你察覺到濃濃的血腥之氣。

不過除去第一次見面，他見過聶先生對自己親生兒子的冷酷外，之後的日子，也就是如今，他再也沒見過了。

聶先生脾氣尚可，見他看得專注，還會側過頭來，和他對視，麥苗忙低下頭，在地上用手指畫圈圈，等人不看他了，他又繼續偏首悄悄打量。

聶先生好像不吃飯。

他在外面一坐就是一天，從來沒見過聶先生吃飯。

他想到了以前看到的小說，修仙之人有辟谷之說，難不成聶先生已經成道飛升了，可以做到不用食物續命？？

他亂七八糟地想着，心生好奇，便特意關注，發現，聶先生只會在中午時分喝一碗粥水，說是粥水，其實麥苗也沒看清，反正就是喝一碗東西，全天就再也不吃了。這樣就顯得坐在外面陪蘭花的他像頭豬似的。

他要吃，還要吃很多，酒莊的待遇不差，只要他提到的食物，都能送來，他也不在房間裏吃，飯來了就坐在外面啃幾口，早上一碗雞蛋羹，十點一份湯包，十二點一份午餐，下午三點一份茶點，下午六點一份晚餐，晚上九點夜宵一份。

吃不死就往死裏吃。

屁股上的傷也因為他吃得太多，排洩也多，遲遲沒好。

衛七有次都忍不住了，問他：“你很餓嗎？”

麥苗心有餘悸：“我來了聶家就沒吃過幾頓飽飯……”

衛七：“……”欲言又止。

他胃口好，吃得多，不理解聶先生這種不怎麽吃飯的人身體是什麽構造，可能是每次聶先生喝那碗‘粥水’的時候他都看得格外認真，導致有一次，聶先生還讓衛七也給他端了一碗，放在了他的炸醬面旁邊。

怎麽講，那碗粥水他竟然是藍色和綠色的，兩個顏色還沒混合，夾雜着許許多多的奇怪物質，麥片嗎？又不像。

怎麽會有人把食物做成藍色和綠色的呢，裏面的聶先生端起碗，喝了一口，麥苗也學着端起碗，喝了一口，然後下一秒就吐了，吐的時候，他都想好腦袋要挂哪兒了。

不過聶先生并沒有計較，反而笑了一聲，笑容在聶先生的臉上十分柔和，平複了麥苗緊張的心。

他鼓勵自己，喝完喝完，起碼面子功夫得做好，就算這是屎，領導都吃了，那就是有意義的屎，得吃。他喝完了。

直至夜晚，他驚奇地發現，這東西還真管飽，一天都不餓。

麥苗深夜，研究了個三明治，作為回禮，想着送給聶先生，對方不吃可以，但自己的心意要送到，次日，送到衛七手上的時候，衛七表情複雜，麥苗道：“也有你的！”他又分給衛七一個。

果然，聶先生對他的三明治只是看了眼，并未食用，麥苗暗暗神傷，因為他覺得這是他做得最成功的一次了。

十天後，聶先生離開了。

離開前，他看了眼那盆蘭花，輕輕道：“很漂亮。”然後消失在了視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