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章

第 32 章

林澈使用的不是單人休息室，剛才只拍了他跟夏宥的戲份，劇組其他演員不需要使用休息室，但公共休息室外聚集了不少工作人員。

夏宥出來便有人注意到了，剩下的視線都是被林澈的吼聲吸引集中的。

門外的人都看到，黑色吹風機即将砸到夏宥腦袋前，夏宥像是背後長了眼睛，腦袋一歪躲過了吹風機，吹風機撞在門框上，把手砸在了夏宥的肩膀上。

夏宥眉頭緊蹙，明顯是被疼到了。

衆人紛紛停下動作，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澈。

他是怎麽敢對夏宥動手的？

夏宥知道該如何激怒林澈，而他拿捏得正好。

他在泳池邊就開始惡心林澈了，到現在，林澈已經積攢了無數怒氣，從前的林澈說不定能夠忍下去，但現在的林澈反而沒了從前的淡定從容，是絕對無法容忍曾被他踩在腳底下的夏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他的。

夏宥拿起卡在肩膀和門框間的吹風機，回眸看向憤怒的林澈，他背對着衆人，朝林澈投去一個輕蔑的眼神。

這一眼神讓林澈徹底失去理智，他忽視了外間的視線，沖上前撲向夏宥。

夏宥仿佛一夜之間就失去了反應與身手，沒了昨日那股嚣張勁。林澈輕易将夏宥撲倒在地後就愣住了，大卓的一聲怒喊将他喊清醒了。

“林澈，你在幹什麽！”大卓随手将給夏宥的暖寶寶塞給一旁某個工作人員，快步沖到夏宥身邊，一把推開林澈。

林澈的後背撞到身後的門框，疼得龇牙咧嘴。

夏宥被大卓護在懷裏，他眉頭緊皺，看着就很難受的樣子，聲音很輕：“我沒事……”

“這叫沒事？你要是反應慢點，你的腦袋就被他砸到了，現在指不定就在醫院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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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卓焦急不已，以至于用上了長輩關心後輩的語氣，見夏宥捂着肩膀不說話，他擡頭瞪向滿臉怔忡的林澈，質問道：“林澈，我們夏老師做錯了什麽，你要這樣對他？”

疼痛沒讓林澈清醒，反倒加深了林澈的委屈，他下意識為自己辯解，指着夏宥道：“是他先挑釁我的，是他故意将我推下泳池的……”

“什麽叫做故意？那場本來就是落水戲，夏宥是按照導演的要求演的！”

大卓伶牙俐齒，絲毫不給林澈抓住夏宥把柄的機會，冷笑道：“你覺得夏宥故意推你下水，是不是也認為，導演是故意要害你？讓你演這個角色可真委屈你了，你既然那麽不甘心，又何必接這個角色呢？如果導演要你拍車禍，跳樓戲，你是不是還想把這些災禍複制到夏宥身上？”

林澈被大卓堵得百口莫辯，也被說得清醒過來。他失言了，他不該在衆人面前将自己的不滿說出來的。

林澈面色蒼白，無措地看向夏宥，企圖在夏宥身上找到能為自己澄清的證據，卻只看到夏宥虛弱的模樣，跟剛才在休息室裏挑釁他時截然相反。

夏宥按住大卓的手臂，示意大卓不要繼續說下去了，他眼睑低垂，眼底的難過還是輕易可窺見：“他一向不喜歡我，我母親對不起他們，他會恨我也是正常的。”

林澈心頭一涼，他沒想到，夏宥竟然敢把母親的事情講出來，夏宥将自己的臉面撕下來，還要将他一身皮一起撕下來。這家夥，什麽時候變得那麽不知畏懼的？

他總算承認，夏宥的演技非常精湛，好到讓他恨之入骨的程度。

直到這會，林澈才終于注意到周圍人看他的眼神。

疑惑，不可置信，憤怒，鄙夷……

鋪天蓋地撲向了他。

這些曾落在夏宥身上無數次的眼神終于對準了他……

林澈總愛在林父和夏宥母親面前裝無辜，家裏的傭人們從小看着他長大，知道他是林家日後的繼承人，自然會站在他這邊，幫着他一起對付夏宥。無論夏宥解釋再多，都比不過那麽多張嘴巴。

有那麽多人證，林澈有恃無恐，他總愛找夏宥的麻煩，最先挑起争端的是他，陷害夏宥的是他，到頭來，受害者還是他，夏宥是被栽贓陷害的人，被逼的不得不向林澈道歉。

林澈從沒有心軟過，且對這種手段樂此不疲，一次又一次地用在夏宥身上。

而如今，加害者成了受害者那一方，林澈才切實地體會到了這種手段的殘忍之處。

導演聽聞了消息，匆匆趕過來，助理已經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轉述給了他聽，這會看到夏宥坐在地上一臉慘白的樣子，導演的心髒提得更高了。夏宥是他劇組的男主演，雖然是個新人，但粉絲衆多，流量巨大，再加上有沈時言男友的身份在，導演對待他不得不小心謹慎。

如果發生矛盾的是小演員的話，導演絕對不會親自前來處理這件事情。

導演上前将夏宥扶起，讓助理帶夏宥去了單人休息室，他們已經叫來了醫生，會幫夏宥檢查傷勢。

至于他，得留下來處理林澈惹出來的爛攤子。

-

夏宥被林澈推倒在地時，肩膀擦破了點皮，突然被林澈撲倒讓他受到驚吓，這會已經緩過來了。

聽說夏宥沒事，導演高懸的心才放下一半，剩下一半，得将這件事徹底處理幹淨才能放下。

林澈飾演的只是一個不重要的角色，換了誰來演都可以。

導演的處理結果是直接開除林澈，夏宥聽聞消息，反而幫林澈求了情。

他的本意是，不想浪費所有人的時間，為了那場落水戲，工作人員提前清掃了泳池區的積雪，又花了許多時間填滿熱水。如果臨時換演員，落水戲肯定要重拍一次，消耗人的精力不說，還浪費了大量時間和一池子的熱水。

夏宥有多不計前嫌和體貼，林澈的小心眼就有多可憎。

夏宥在意的是所有人的感受與時間，而林澈只在意自己。

劇本寫得清清楚楚，林澈還覺得夏宥和導演在故意刁難他，難道他接這個角色之前不知道會面臨什麽嗎？

劇組所有人對林澈都沒了好感，看到他，只恨不得拿眼白對着他。

林澈的心情經歷了一遍過山車，前一秒聽導演要勸退他，下一秒就得到夏宥要留下他的消息。

知道自己保住了這個角色，林澈并沒為此開心，在看過夏宥的演技之後，林澈不得不承認，他就是個任夏宥捏圓搓扁的玩具。夏宥絕對不會那麽好心挽留他，夏宥還想要繼續折磨他。

林澈重新上好了妝，化妝師對他沒了剛開始的溫柔細致，随意畫了兩筆就敷衍過去，對比非常明顯。

第一次上妝時，化妝師将他臉部的缺點全部遮住了，這才沒讓他被夏宥比下去。

這會，他的臉部瑕疵全都暴露，自己看都覺得醜，在高清攝像機前只會更醜。

林澈起了退縮之意，他忽然不想拍下去了。

可是，在夏宥幫他向導演求情之後，他主動退出，只會讓人覺得他給臉不要臉，這事傳出去，往後他連這種不入流的角色都接不到了。

林澈咬緊牙關，用了十分的勇氣才踏出了休息室，再次來到拍攝現場，接受周圍異樣的目光洗禮，他恨不得立即消失，躲得遠遠的。

他不該招惹夏宥的，在被沈時言不間斷的折磨三年後，他早該清醒過來的，他就該夾着尾巴做人，躲夏宥遠遠的。有清淨的日子過，總比被扒了皮讓人看到他的醜陋要好。

讓林澈更加難受的是，導演像是故意的，接下來這場戲，偏偏要拍他欺負夏宥。

這場戲很簡單，林澈只需要将夏宥推倒在地，将大把的錢扔在夏宥臉上就行。

很簡單的動作，林澈的肢體仿佛僵硬了般，正式開拍時，遲遲不敢動作。

讓他痛恨萬分的人就站在他面前，他曾不止一次将夏宥推倒在地，早就熟練的動作卻變得極其生疏。

沉默了須臾，導演終于失去了耐心，拿起大喇叭沖林澈怒吼道：“林澈，我喊開始已經多久了？你還傻站着幹什麽？你想耽誤大家的時間嗎？”

室內的空調風吹拂在臉上，林澈仿佛被打了幾十個巴掌般，臉漲得通紅。

他握緊雙拳，一句“我不演了”怎麽都喊不出口，他狼狽又不甘地看着對面悠閑自在的夏宥，在導演的怒吼聲中勉強找回了一點狀态。再次開拍，他終于有了動作，肢體還是非常僵硬，放在夏宥肩膀上的手軟綿無力。

曾經的林澈最知道如何将夏宥推在地上，手推不了，那就用腳，林家小少爺才不用管一個婊子兒子的死活，他就是要夏宥痛，所以專往能讓夏宥痛的地方踹。

踹中夏宥的膝蓋，夏宥就會疼得彎下腰，然後他再用力推搡夏宥肩膀，就能讓夏宥在他面前倒下。

“林澈，你到底會不會演？不會就給我滾蛋！”

導演的話喚醒了林澈的記憶，仿佛回到了氣焰最嚣張的那年，他還是嚣張跋扈的林家少爺。

林澈眼眶憋得通紅，用盡全身力氣踹向夏宥的膝蓋，跟從前慣用的那招一樣，将夏宥踹倒在了地上。

“啪”——

喇叭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導演氣得站起來，大罵道：“林澈，我讓你用手推人，不是用腳踹人，你他媽在幹嘛？”

所有人都焦急地朝夏宥湧去，林澈雙眼赤紅，胸膛不斷起伏，他還沒從記憶中抽身，還沒從林家少爺的身份抽離。無法冷靜，還想要繼續折磨夏宥，直到肩膀被人一推，屁股砸在地上後，他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夏宥被衆人簇擁着帶去了休息室，林澈留在原地，接收衆人鄙夷的目光，心髒疼得難受，什麽都丢盡了。

原來，這就是夏宥的感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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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休息室後，小秦就将其他人送回去了，休息室裏只剩下了夏宥和大卓。

大卓将夏宥扶到椅子旁坐下，立馬蹲下要掀起夏宥的褲子，被夏宥制止了。

“大卓，我沒事。”

這怎麽可能沒事！

大卓的話都在看到夏宥的表情時噎了回去，夏宥一臉平靜，看着的确是沒事的樣子。

只是，他的眼神平靜到過分，仿佛什麽東西都不能引起他的興趣一樣，尤其是那副事不關己的語氣，讓大卓渾身無力。

在成為夏宥助理前，大卓便從沈時言的秘書那聽說了夏宥的一些事情。

為了讓夏宥得到更好的照顧，大卓知道了夏宥與林澈的過往，還有夏宥母親的事情。

在這行工作太久，大卓的心早就被打磨光滑了，他見過太多可悲的故事，早就沒了從前的良善。

光用文字來看夏宥的過往，大卓覺得像是在看一本故事，看過便忘了，沒有太多情緒起伏。

他跟夏宥只見了幾次面，相處了一會而已，就對夏宥有了好感，夏宥讓他想起了他弟弟，很乖，很愛笑。

夏宥多半時候是安靜的，光看着他，看一整天都不會膩。跟他說話時，他會用目光正視你，笑着回應你。

被夏宥溫柔對待一次，想不喜歡他都難。

有了好感的累積，今天見到林澈的眼神和反應，大卓才真正代入了夏宥的故事，切身體會到夏宥的曾經。

他總算明白，夏宥才21歲，就有了超乎同齡人的成熟與冷漠的原因。

大卓知道夏宥是在逼林澈發作，正是因為夏宥太過冷靜，所以他才會害怕，害怕夏宥遲早有一天會被過去折磨的崩潰自毀。可他不知道怎麽阻止夏宥，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夏宥。

電話鈴聲響起，大卓掃了眼夏宥的手機屏幕，‘哥哥’兩個字剛在眼前飄過，他就看到，夏宥的眼裏有了波瀾。

大卓下意識松了口氣，是他多慮了。

能掀動夏宥情緒的開關是沈時言，能安撫住夏宥的只有沈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