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疑惑

朱弦躲在廊柱的陰影中,心中驚疑不定:謝家只有一位大小姐,就是世子謝晟的胞妹,固城伯夫人謝昕。可謝昕嫁入固城伯府已經有十年了,怎麽着也不會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吧?但這個小姑娘又明明和謝晟生得極像。

她現在所處的,真的是那個現實中的敬伯府謝家嗎,還是在夢中臆造出來的另一個似是而非的謝家?

真抑或幻?夢抑或非夢?

她心中疑惑,仿佛身處一團迷霧之中,無法看清。有太多疑問想問問魚郎,此地卻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她想了想,藏在院牆的陰影下,蹑手蹑腳的,慢慢向魚郎的房間退去。

秋韶院中的人心思都在周夫人身上,連鳶兒和李婆子都去幫忙了,魚郎那邊反而會相對安靜。

魚郎的房中果然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朱弦手腳利落地将門窗都關好,下了闩,正要開口,沉默了許久的魚郎的聲音響起:“娘親是不是要生弟弟或妹妹了?”聲音彷徨,聽着竟有幾分可憐。

朱弦一愣,明顯地感覺到了魚郎情緒的不對:這孩子……她暫且将自己的問題放到一邊,答道:“是啊。”

魚郎惶然問道:“那她還能想起我嗎?會不會有了弟弟妹妹再也不要我了?”

朱弦一時沒有回答,望向屋角的銅鏡。

室外輝煌的燈火透過半透的窗紙照入,銅鏡中隐隐約約照出她小小的身影,大大的的鳳眼,蒼白的膚色,神情惶然而無助。

這是屬于魚郎的情緒,因波動強烈,輕易影響到了她。

她不禁心中恻然:這是每個孩子都會暗暗擔心的問題吧,只不過魚郎問起來,更加讓人心酸罷了。

朱弦想起自己小時候,母親第一次為她添了弟弟,那時她悄悄躲在母親東廂房的簾子背後,看着大人們忙亂,也是這樣忐忑又歡喜的心情。

父母之愛,對小小的孩童來說,幾乎就已經是全部。

她不由心中一軟,柔聲安慰他道:“不會的,就算有了弟弟妹妹,你也是你娘親的孩子。”可她心裏清楚,憑周夫人對魚郎的态度,就算沒有新的孩子,也不會對魚郎太好。

魚郎沒有說話,朱弦卻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沮喪、擔憂與悲傷。她感到了凄然:可憐的魚郎,即使是這份薄弱得可憐的母愛,這個小小的稚齡孩子也是一心盼着的。

周夫人的心究竟是怎麽長的,這麽乖巧聽話的孩子,她血脈相連的骨肉,她竟一點都不憐惜嗎?

朱弦想不通,問他:“你娘親為什麽對你這麽……嚴厲?”

魚郎沮喪地道:“一定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所以娘親不喜歡我。”語氣又乖又可憐,聽着叫人心都揪作一團。

朱弦憐惜之心大起:她其實并不是很喜歡年齡太小的孩子,總覺得他們還不懂事,又是任性,又是吵鬧。像她兩個弟弟小時候,破壞力一流,精力又格外充沛,每每把她攪得叫苦連天,頭痛不已。

可小魚郎不一樣。他從來都是克制的,乖巧的,甚至是柔弱的。這樣的孩子,隐忍體貼,又分外敏感,短短的幾次接觸中,從來沒見他任性過一次,連她都覺得心疼,做母親的卻始終對他這麽冷漠。

究竟是為什麽?

朱弦百思不得其解。她柔聲安慰魚郎道:“別多想,魚郎已經夠好了,只不過是男孩子,娘親對你嚴厲一點你才能成才。”

這話她說着自己都不相信,但騙騙小魚郎大概綽綽有餘了。

“真的?”小魚郎的聲音明顯透出了喜悅和期盼。

“自然是真的。”朱弦随口哄他。

魚郎的情緒好轉了不少,舉一反三地道:“所以長姐不怎麽理會我也是希望我能變得更好?”

她面不改色地繼續胡謅:“當然,男孩子要堅強勇武,怎麽能和女孩子一樣軟綿綿的呢?”

魚郎沒有馬上上當:“可是她對大哥二哥明明都很和氣。”

咦,怎麽忽然不好騙了?朱弦心念電轉,順口胡扯道:“你大哥和二哥比你大吧,他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你長姐對他們說不定比對你現在更嚴肅呢。”

“是這樣嗎?”魚郎将信将疑。

朱弦的聲音顯得無比真誠:“我為什麽要騙你?”

“不對,”魚郎道,“念念對我明明很好,卻沒有很兇很嚴厲。”

這孩子,還有完沒完,朱弦頭痛,不由臉色一沉,佯作生氣:“你是不信我的話嗎,想我對你更兇一些?”

“不要不要。”魚郎忙不疊地道,“這樣就很好了,很好很好了。”

大概是聽出了她的不耐煩,魚郎委委屈屈的,不敢再追問了,只是可憐兮兮地喊道:“念念……”

朱弦不理他。

魚郎道:“我相信你,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朱弦不做聲。

“念念,”魚郎的聲音漸漸染上了哭腔,慌張地道,“你別不理我。”

卻不知朱弦心中暗暗松了口氣,總算把這個認死理的孩子糊弄過去了。

等到魚郎再次不安地喊她,朱弦到底不忍心,想到自己剛剛想向他求證的事,開口問他道:“剛剛那個氣派很大的漂亮姑娘就是你長姐嗎?”

終于被搭理的魚郎長舒一口氣,道:“嗯,是我長姐。”

朱弦猶豫了一下,問道:“她是不是名叫謝昕?”

“是啊,”魚郎十分驚訝,“你怎麽知道?”

居然真的是謝昕,比實際年齡小了許多的謝昕。朱弦搖頭:這夢還真是離譜,把周夫人變年輕了這麽多,謝昕年齡也小了這麽多,等等……她動作頓住,遠遠望向銅鏡中自己現在的面容。

烏發紅唇,眉如墨畫,鳳眼斜挑,熟悉得讓她眼角情不自禁地跳了跳。周夫人的兒子,如果也小上這麽多……她怎麽就沒懷疑過呢?

不會真的是那讨厭的家夥吧?她猶豫了一下,張嘴問道:“魚郎,你的大名是什麽,是不是叫……”

作者有話要說: 若幹年後,某天,

阿弦扶着腰咬牙切齒:混蛋,說好的溫柔體貼呢?

某人:娘子,你要相信,我對你是愛之深,用之切,現在要求高一些,以後才能有福可享~

阿弦怒:這是什麽邏輯?

某人無辜:這邏輯不是娘子教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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