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 （2）

我有一個客戶（2）

我有一個客戶。

是個市區大姨。

很多地區都有個特點，當本市的經濟水平比同省其他市好上很多的時候，本市的人就會有自然的優越感，并堅持不說普通話。

可能很多人沒有見識過典型的（某地）市區大姨。那我便來說說。

這天我照常在店裏喝茶。

一個市區大姨邁着小踏步就進來了。

黑色女式皮鞋，能隐約看到紅色內褲的白褲子，青色細毛線上衣，亞麻色小波浪滿頭卷，還垮了一個粉紅色的紡織布包。整體身材保持的還不錯。

進門後，我例行打了個招呼，大姨像受到了驚吓似的轉頭看了我一眼，随後便在門口的架子旁邊呆立了十秒鐘。

“這些壺，大約都要多少錢？”大姨拽着市區腔問道。

我忙走向那邊，看了看，不明白她想問的是哪些壺。

“大姐，您說的是哪些？因為我家壺的價格區間還挺大的。”我有點尴尬，站在她面前問道。

大姨嘴裏嘟嘟囔囔起來，恕我能力有限，真心聽不清。

就這麽嘟囔了又有十秒鐘，我實在是感覺氣氛過于尴尬，看了看她眼前，正好是我們從開店就進貨，至今沒賣出去的特價壺。

我指着那些壺，跟大姨說：“您問的是這些麽？”

大姨明顯是嫌棄我說的是普通話了，沒有搭腔，甚至頭都沒點。

我摸摸鼻子，只能自己指了指那排壺，說道：“大姐，這些壺是特價的，XXX元一把。”

“這些壺是手工壺麽？”大姨繼續拽市區腔。

“半手工的，特價處理才這個價格的，其實手藝人也挺不容易的，別看這個壺做工不是特別好，但就是這樣的壺，一天從早到晚的做，也就能做出一把來。”

大姨嘴角往上一挑，面露不屑，但是眼睛沒有看向我：“半手工的壺一天能做一把？一個月能做出一把來就不錯了。”

說實話，那一刻我真的感覺有點方，心裏腹诽着，那您的意思是我喊價喊便宜了？

我在她身後沉默，大姨終于肯轉頭看了我一眼：“你是哪裏人？”

其實她在進來的時候，我就等着她問我這個問題了，我也知道，作為一個市區大姨，這個問題在她聽到我說普通話的時候早晚要問出來。

所以我沒有感覺她這話有任何突兀，娴熟的回複：“哦，姐，我是XX（外市）人。”

大姨面色有些許得意的轉頭，依然沒有點頭，沒有吱聲。

大姨終于挪步了，走到杯子區域，拿起一個杯子問道：“這個杯子多少錢？”

“XXX元的，姐。”我沒有走過去，站在原來的位置回複道。

“這個杯子達不到XXX，正常賣價也就小XX-中XX元。”大姨用她的市區腔淡淡的回複我。

我......

大姨沒有在意我的反應，拿起來另外一個杯子問道：“這個杯子多少錢？”

“姐，這個便宜，這個最低20元。”

“嗯......這樣吧，10塊錢的話，我就選一個。”

我......

大姨也沒管我答不答應，将那個杯子放下，然後到處看起來，嘴裏小聲嘟嘟囔囔着，不知道她嘟囔的是啥，我耳力有限，着實聽不清。

漸漸的，我摸清了她的套路，她嘟囔是給自己聽得，不需要我做回複，而要問的，她會大聲問：“這個是什麽？”

“姐，那是杯子。”

“這個是什麽？”

“姐，那也是杯子。”

“這個呢？”

“這個呢？”

“姐，那上面除了那兩塊石頭，其他的都是杯子。”

“這個杯子做的就搞笑了，這怎麽刷？”大姨看那個杯子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弱智。

我心理默默為那個杯子不平。

“這杯子裏頭沒有化工料吧？”大姨繼續問，我一下子明白了，這就好比我們覺得一個人弱智，我們會感覺他所有的特點都有弱智的痕跡。

“沒有的姐，我們家不做化工壺。您看這裏有兩個灌漿壺，一個是我五塊錢買的，一個是我十五塊錢買的，但是我們不賣，就是放到這裏做樣品。”我指着她身後桌子上的壺說道。

這成功的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她轉頭看過去。

擺弄了一番，市區那上揚的腔調又響起：“不賣？這壺賣給我吧。”

“不賣！”

“賣給我吧，我給你加五塊錢。”

“姐，真的不賣。”

她悻悻的放下，嘴裏又開始窸窸窣窣的嘟囔着。

我從來沒覺得一天當中的哪兩個小時那麽難熬。今天可算是體會道了，我聽她獨自嘟囔了兩個小時，也尴尬的站在一旁兩個小時。

她終于要走了。我從來沒有見客戶走內心還這麽雀躍過。

忽然，她轉頭看向我：“你考慮好了沒？”

我一蒙：“考慮什麽？”

大姨嘴角向杯子那邊一呶：“那個杯子，十塊錢賣給我。”

那一刻，我真的是驚了，大姨你是說脫口秀的麽？您這是CALL BACK啊。

“不好意思姐，我喊價童叟無欺，20最低也跟您說了。”

“那我走了？”

說實話，我又有點蒙：“走.....走呗......”

大姨終于出門了，兩只腳剛出去一米，又轉身問道：“十塊錢，真的不賣？”

我還沒從懵懂中出來，點頭回答：“嗯，不賣。”

大姨終于慢慢從我視線中消失了。

我深深的呼了口氣，回到茶桌旁邊喝了口水，仿佛歷了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