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28章

因着顧表妹的到來, 今日傍晚崔雲昭跟霍檀還是去正房那邊用的晚食。

這個時候,家裏的孩子們也都回來了。

崔雲昭和霍檀到的時候,就聽到霍成樟同霍新柳說:“書院裏還有女子學堂呢, 妹妹不如同阿樸一起去吧?”

霍新柳低着頭,沒講話。

霍成樟看了看她, 又去看霍新枝。

霍新枝坐在那慢條斯理吃茶,崔雲昭注意到,她手上有一抹紅痕, 不知今日都去做了什麽。

“你瞧我做什麽?”霍新枝淡淡道, “你若是真想讓二妹一起去,那就自己去勸說。”

霍成樟很怕長姐, 被她這麽一說, 頓時不吭聲了。

霍新柳現在似乎才回過神來, 細聲細語:“我不想去。”

霍成樟只能站在那裏嘆氣。

崔雲昭覺得這一家子真的挺有意思, 也沒多管, 過來就只同霍檀坐在一邊, 安靜等着開飯。

“弟妹, ”霍新枝倒是看了一眼崔雲昭,“白鶴書院不錯, 多謝你。”

她這個人平很冷淡, 卻也并非不知好歹, 在崔雲昭的記憶裏一直對她印象很好。

被她感謝,崔雲昭也不推辭,只是笑着說:“都是一家人, 莫要說兩家話。”

這麽看來, 霍新枝今日可能也去白鶴書院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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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平日裏瞧着冷冷淡淡的, 倒是對弟妹都很上心。

他們說到這裏, 就看到桃緋和巧婆子端着盤碗進來了。

在她們身後竟然還跟着顧迎紅。

顧迎紅顯然也去廚房幫忙了,這會兒滿頭是汗,顯得柔弱又賢惠。

也不知道是不是湊巧,老太太恰好從屋裏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幫忙的顧迎紅。

她立即丢給崔雲昭一個眼神,陰陽怪氣道:“哎呀,看看咱們家的孩子,就是懂事聽話,知道孝順長輩。”

“不像有些人,只會坐着吃茶,進門至今我連一口晚輩的孝敬都沒吃上。”

崔雲昭同其他人一起起身對老太太見禮,唇邊勾着笑,話語卻很真誠:“祖母,大戶人家有大戶人家的規矩。”

她看到林繡姑從另外一間房出來,便上前挽住林繡姑的胳膊,攙扶她過來膳桌。

“父親在世時是正六品的刺史,又為國捐軀,就連陛下都有褒獎,咱們已經不是普通軍戶人家了。”

“若是家裏面主仆不分,亂了規矩,是會讓旁人笑話的。”

這話雖未去點評顧迎紅,可話裏話外,還是說她沒有見識,不懂規矩。

她每說一個字,顧迎紅的臉就白上一分。

崔雲昭看都不看她,只看顧老太太:“祖母,家裏的事都有仆從來做,萬沒有客人做事的道理。”

“今日是我的過錯,忘了提點顧表妹一句,才鬧了這樣的事。”

“祖母和顧表妹不會生我的氣吧?”

崔雲昭前世過得小心謹慎,擔心這個,憂慮那個,沒有一日過的痛快。

她要維持着世家大族的體面,要回護崔氏百年的榮耀,從來不能随心所欲。

她總是恪守規矩,生氣了不敢發火,受了委屈不敢哭訴,同霍檀的日子過得磕磕絆絆,卻不知道同他談一談,說一說心裏話。

後來經歷了那麽多事,也就同霍檀越發離心,以至于後來和離。

不過,等到霍檀稱帝,崔雲昭的日子反而好過起來。

前世臨死前那四年,是她過得最自在也是最放松的日子。

也正是因為那四年,她想明白很多事,也漸漸改了自己謹小慎微的性子。

想到這裏,崔雲昭仰起頭,對着老太太勾唇一笑。

老太太差點沒一口氣噎住。

她怎麽可能不生氣?她差點沒被崔雲昭氣死。

“你……你!”

老太太話都說不利索了。

她畢竟年紀大了,同崔雲昭這樣的年輕人置氣,還真是置不過她。

顧迎紅本來被崔雲昭說得面色蒼白,現在見老太太氣得都要站不住,忙上前扶住了她。

“姑婆,是我的錯,您別生氣。”

她越是可憐,老太太越是偏心。

她忍不住當着崔雲昭的面發脾氣:“我就說不讓娶這名門貴女,你們瞧瞧,當面就給我不痛快,我跟她到底誰是長輩?”

林繡姑皺起眉頭,上前就要說話,卻被霍檀揮手打斷。

霍檀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顧老太太的胳膊。

他多有力氣的人,顧老太太根本就來不及反抗,被他直接按倒在了椅子上。

“祖母,這樁婚事是呂将軍欽點,您若是不滿意,直接去同呂将軍議論吧。”

霍檀淡淡開口。

顧老太太面色一僵,她也就是在家裏作威作福,仗着霍檀是她的孫兒胡攪蠻纏。

到了外面,哪怕是藕花巷這條街,她都作不出什麽花樣來。

這一條街上,住的滿滿都是軍戶。

顧老太太被霍檀這樣一威脅,面上挂不住,卻又不敢真的得罪呂将軍,只能冷哼一聲:“都站着做什麽?開飯吧。”

于是一家子就落座,開始用飯。

因為一開始的不愉快,所以吃飯時也沒人說話,直到餐食過半,霍新枝才開口:“明日我來做飯吧,巧婆子這手藝确實不好。”

巧婆子原是顧老太太的同鄉,這才能在霍家做這活計,但她手藝實在不好,林繡姑提了幾次都被顧老太太拒絕,便沒再說了。

時間久了,大家也就放棄了,湊合着過。

霍新枝一貫不怎麽在家裏挑事,今日不知道怎麽了,忽然說了這麽一句。

顧老太太看她一眼,沒吱聲。

霍新枝也沒繼續說。

倒是霍成樟看場面有些冷清,便主動開口:“如今我陪着阿樸去白鶴書院,那邊真的很好,先生們看着很和善,學生們也有同阿樸一樣大的年紀,并非都是世家子弟。”

霍成樟就說:“阿樸很喜歡那裏,阿樸,是不是?”

霍成樸聽到自己被點名,擡起頭來,然後便低下頭低低應了一聲。

這般看起來,不像是勉強。

崔雲昭同霍檀對視一眼,于是就說:“既然十二郎喜歡,不如我明日就去一趟白鶴書院,同朱世叔說一說十二郎的事。”

崔雲昭這般說這,就看到霍成樸小心翼翼看她一眼,滿臉都是期待。

崔雲昭便對他笑了笑。

林繡姑想了想,說:“十一郎,你後日才去上課,明日你再陪十二郎去一趟,好好看看,十二郎确定了,再麻煩你嫂嫂。”

“這是大人情,別去了又不上,讓你嫂嫂難做人。”

林繡姑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明日我也去,兒媳啊,你這邊且不急。”

林繡姑看起來大大咧咧,卻也是個穩得住的人,辦事很是妥帖。

她發了話,崔雲昭就乖巧道:“是,都聽阿娘的。”

老太太不吭聲,顧迎紅就不說話,席間林繡姑還問了問顧家的事,顧迎紅就溫婉說了。

“表舅母,勞您惦念,家中一切都好。”

“月前家中嫂嫂生産,母子平安,家母和兄長都很高興,一直在照顧嫂嫂和小侄兒,只我自己因為受了風寒,有些精神不濟,又怕讓小侄兒染病,這才央求姑婆帶我回來。”

顧迎紅可憐兮兮看向林繡姑:“多謝姑婆和表舅母,賴你們心慈,才有我容身之所。”

林繡姑最不會同這樣的人打交道,聞言愣了愣,然後說:“你好好養病就是了。”

顧迎紅便乖順點頭。

這事情便這麽過去了,等用過了晚飯,崔雲昭就同林繡姑說了自己的奶娘要過來,林繡姑就說讓她自己做主。

早在成親之前,林繡姑就同霍檀說過,以後東跨院他們小夫妻自己做主。

既然開了口,就沒有更改的道理。

崔雲昭的嫁妝豐厚,他們夫妻倆如何用是他們倆的事情,但他們一大家子人卻不能厚臉皮用兒媳的嫁妝。

崔雲昭讓緋紅去小廚房幫忙,林繡姑都說過她,以後緋紅的月銀家中給。

崔雲昭當時沒答應,不過心中也知道林繡姑做事情公正,故而待她越發親厚。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都是日積月累起來的。

死過一次,崔雲昭才慢慢明白這個道理。

前世父母去世太早,沒有人教導她要如何生活,如何做人,她只能慢慢摸索,一點點蹒跚前行。

最終還是滿盤皆輸。

崔雲昭想到這裏,不由嘆了口氣。

霍檀剛從浴房出來,就聽到她嘆氣,不由問:“怎麽了?”

崔雲昭下意識擡起頭,然後就看到了烏發垂肩的俊秀男人。

霍檀身上只穿着松散的中衣,潔白的衣衫和衣襟處露出來的肌膚交相輝映,讓崔雲昭一下子看呆了。

霍檀人生的高大,俊美,身材極好。

他後背寬闊,腰卻很細,往下是一雙修長結實的長腿,一看就強健有力。

平日裏穿着衣服不明顯,現在只穿着貼身的中衣,立即就讓人挪不開視線。

尤其是他烏發披散,零零散散墜在臉頰邊,難得柔和了他鋒利的眉眼,讓他身上多了幾分說不出的魅惑。

燭光幽幽,在霍檀眼眸中閃爍出動人的星光。

崔雲昭只覺得心口噗通,跳得飛快。

面對這樣樣貌的男兒郎,誰能不動心呢?

即便前世同他翻雲覆雨過的崔雲昭,現在見了這麽誘人的男人,也不由咽了一下口水。

霍檀如鷹隼一般的眸子一下子就看到了崔雲昭的動作。

他唇邊勾起溫柔的笑,可向前的腳步卻是那麽堅定。

似乎要一步步攻入她的心房。

就在崔雲昭出神時,霍檀已經來到了她面前。

男人身上清爽的皂角香撲面而來,無邊的熱力熏得崔雲昭面紅耳赤。

她想讓自己鎮定下來,不去看霍檀露出的蜜色胸膛,可那雙眼眸就是不聽使喚,被霍檀身上的所有美好吸引,根本挪不開眼。

霍檀唇邊染笑,他微微彎下腰,讓衣襟開得更大一些。

“娘子,你怎麽臉紅了?”

霍檀低沉的嗓音萦繞在崔雲昭耳畔。

“你是不是太熱了?”

崔雲昭一夜都沒睡好。

不知道是薰籠太熱,還是帳子裏不透氣,總之她翻來覆去,夜裏醒了兩回。

每回她醒來翻身,霍檀都跟着醒來。

到了第二次時,霍檀問:“怎麽了?”

霍檀的聲音有些沙啞,不知是困頓還是熱的,聽得人心裏酥酥麻麻的。

崔雲昭感覺自己更熱了。

她就低聲說:“有些熱。”

霍檀應了一聲。

然後崔雲昭就聽到他翻身下了床,片刻後回來道:“我把薰籠熄了,應好些。”

“等過幾日落了雪,就不熱了,這幾日得把屋子熏暖和些。”

崔雲昭也應了一聲,等到霍檀重新躺下,她才說:“郎君,睡吧。”

可能真的不熱了,崔雲昭很快就睡去。

次日清晨,她自然是睡遲了。

等她醒來,身邊早就涼透,高大男人已經出門當差去了。

他動作倒是很輕,沒有吵醒崔雲昭。

崔雲昭躺了一會兒,才叫了梨青伺候。

等到洗漱更衣,她坐在正堂吃朝食時,桃緋就喜氣洋洋進來了:“小姐,夏媽媽到家了。”

崔雲昭眼睛一亮:“快讓媽媽進來。”

桃緋便出去迎了,很快,夏媽媽就跟着進了堂屋。

她一進來,就笑着對崔雲昭道:“終于到小姐身邊伺候了,這幾日我沒跟來,心裏當真是七上八下,整日裏擔心。”

夏媽媽不是奴籍,算是家中的內管家,所以不用自稱奴婢。

崔雲昭忙道:“媽媽快坐下說話。”

夏媽媽點點頭,規規矩矩在圓凳上坐了,才拿眼睛看這屋子。

“小姐,這邊收拾得不錯,可見梨青她們兩個用了心的,”夏媽媽道,“昨日我瞧了,姑爺也是好脾氣,小姐這雖是低嫁,嫁得正經不差。”

她是過來人,什麽樣的人都見過,尤其是年輕的兒郎們,能不能穩住心,做大事,有時候一眼就能看出來。

“你瞧姑爺如今還未及弱冠,說話辦事比家中的少爺們都利落,他一早就支撐門戶,絕不是軟弱可欺之輩。”

“最重要的是,姑爺願意尊重小姐,也願意同小姐好好過日子,這才是最大的優點。”

崔雲昭前世身邊就缺了個見多識廣的提點人。

現在夏媽媽來到身邊,她的心落了大半。

聽到她這般語重心長為自己考量,崔雲昭心裏妥帖,也說:“就是宅院小了些,媽媽得同梨青她們湊合着住,委屈媽媽了。”

夏媽媽眯着眼睛笑了。

“說句心裏話,只要能在小姐身邊伺候,叫我去睡草棚都是行的,如今瞧着,姑爺家着實不差,上上下下都很幹淨,我剛才從西跨院那邊路過,瞧着家宅安安靜靜,很不錯的。”

崔雲昭點點頭,問她用沒用過早食,聽她說吃過了,便繼續吃。

夏媽媽見她竟是在吃胡辣湯,不由又笑了。

“家中規矩多,早起是不許吃這味重的食物,到了夫家,小姐倒是能自在過日子。”

夏媽媽道:“低嫁不一定都好,但要看嫁給的是誰,呂将軍家裏就不是好人選,還好當時沒有嫁入他們家。”

崔雲昭點點頭,說:“媽媽你放心便是了。”

夏媽媽繼續道:“昨日裏我幫着少爺和小姐收拾了東西,又提點了劉娘子幾句,叫她好好盯着下面那些丫鬟小厮們,今晨我陪着去的聽樂堂,我們過去的時候,三堂夫人已經把宅院都收拾好了,那叫一個細致。”

崔雲昭笑了一下:“我是千挑萬選過的,覺得三堂嬸是最不怕二嬸娘的,所以才送他們兩個去聽樂堂。”

夏媽媽聽了這話,心裏頗為寬慰。

“小姐長大了,思慮周全,也比以前沉穩許多,”夏媽媽感嘆,“到底嫁了人,同以前不一樣了。”

她難得有些感嘆:“以前小姐就是太拘謹,總是惦記着身份和規矩,可有些人卻完全不要臉面,這個時候,要臉的就吃虧。”

夏媽媽最怕崔雲昭吃虧,如今見她自己立起來,不由紅了眼眶。

“老爺夫人去得早,我也沒什麽本事,還是小姐自己厲害。”

崔雲昭放下筷子,伸手握住了夏媽媽的手。

“媽媽你放心吧,我想明白許多事,跟以前不一樣了,”崔雲昭笑了笑,“我能過好日子,也能護好弟弟妹妹。”

夏媽媽低頭抹了一把臉,然後才說:“我昨日去尋二夫人,瞧二夫人那臉色,跟從她心口挖肉似的。”

夏媽媽說到這裏,立即就高興起來。

她從袖中取出賬本,放到崔雲昭面前:“除了小姐成婚時帶來的嫁妝,其餘夫人的陪嫁都在這裏,我一一看過,一樣不少。”

當着那麽多堂叔的面,崔序答應歸還嫁妝,就不可能再偷藏,所以數量肯定是對的。

崔雲昭想了想,說:“這些嫁妝原來二嬸娘那拿捏着我年紀小,又說要教養弟妹,所以都收去經營,這幾年的出息都在她手中,這倒是不打緊。”

她點了點伏鹿的鋪子和田地,道:“媽媽,這兩日你就去雇個賬房,得去一趟伏鹿看看情形,盡量把人都換成自己的。”

夏媽媽倒是不含糊:“行,明日我就去市行看看,選了人帶來給小姐瞧。”

崔雲昭點頭,終于放下了心。

事情都說完了,夏媽媽才去看了廂房,見碧紗櫥有些狹小,就非要自己睡碧紗櫥,讓梨青和桃緋兩個人住大屋。

崔雲昭倒是沒有同她強,順了她的意思。

一番收拾,就到了中午時分。

崔雲昭這次沒去主院,只在東跨院同夏媽媽等人一起用的午食。

今日開始霍檀就要去五裏坡大營當差了,中午不回來用飯,崔雲昭吃得也簡單。

用過了飯,崔雲昭打發了梨青去主院問一句,然後就領着夏媽媽去見林繡姑。

正房這會兒靜悄悄的,林繡姑在自己房間裏做縫補,見她來了,就笑着讓她坐下說話。

崔雲昭介紹了夏媽媽,就道:“我聽說十一郎和十二郎都回來了,白鶴書院的事情如何了?”

林繡姑同夏媽媽見過禮,才笑了起來。

“十二郎說去的,說白鶴書院很好,”林繡姑非常感慨,“兒媳啊,這事勞煩你了,需要什麽束脩和拜師禮,你列個單子,回頭我整理出來給你。”

崔雲昭笑了笑說:“好的阿娘。”

“一會兒我就去一趟白鶴書院,見過朱世叔,談一談十二郎的情況。”

林繡姑自是高興極了。

自從霍展過世,也就霍檀成婚那日她覺得高興,今日她又有那種感覺了。

林繡姑很感謝崔雲昭,因為這兩次高興,都是崔雲昭帶給她的。

林繡姑想到什麽,立即說:“對了兒媳,早晨九郎同我說過,已經同方氏車馬行說過,只要家裏要用車,就讓平叔去叫,一刻就能過來。”

崔雲昭有些意外。

但想到霍檀的性子,又不覺得意外了。

霍檀雖是武将,卻是個極為細心的人,旁人想要什麽,他大抵都能猜到。

可就是猜不到她前世真正想要的。

崔雲昭笑了一下,那笑卻沒有到達眼底。

等夏媽媽同平叔越好了馬車,崔雲昭回房披上鬥篷,就讓夏媽媽拎着一早就準備好的見面禮出了門。

白鶴書院就在博陵城中,因是新開,占地并不大,也沒有其餘幾家書院那麽氣派。

但白牆青瓦,曲徑通幽,自有一番幽靜處。

馬車在城中行駛,崔雲昭的目光往車窗外看去。

夏媽媽正在同她說話,忽然,崔雲昭就什麽都聽不見了。

因為她看到了霍檀。

霍檀此刻正騎在棗紅馬上,身上穿着幹練的青色騎裝,整個人氣質出塵。

他身後跟了一隊士兵,皆是騎兵。

五裏坡軍營的士兵也有城中巡防的差事,不過差事不多,一般一旬才能輪到一次。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今日霍檀剛回去訓練,就安排了巡防事。

夏媽媽見她眼神一下子就直了,也湊過去看:“怎麽了小姐?哎呀,那不是姑爺?”

崔雲昭點點頭,目光卻沒有全部落在霍檀身上。

因為她發現,霍檀身邊跟着的赫然就是白小川。

作為霍檀麾下都軍中最年輕也是武藝最差的,怎麽也不可能輪到他跟在霍檀身邊,充作左右手。

只看他身後那些高大的士兵,就覺得他很不合群。

崔雲昭心裏微沉。

難道白小川當真是霍檀的心腹?

崔雲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死掐住了手心,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異常刺目。

夏媽媽吓了一跳。

她忙伸手握住崔雲昭的手,輕聲細語呼喚她:“小姐,媽媽在呢,媽媽在呢。”

她經驗老到,知道崔雲昭這是陷入了心魔中,掙脫不出來。

夏媽媽呼喚一句,見崔雲昭眼睛都泛起紅來,心道不好。

她一狠心,伸手狠狠打在了崔雲昭的胳膊上,發出“啪”的清脆聲響。

這一下用的力道不輕。

崔雲昭一下子被她打醒,瞬間就覺得手心一陣刺痛。

她下意識松開了手,低頭看去,就看手心已經被她自己掐出了血。

夏媽媽心疼極了:“小姐這是怎麽了?有什麽難事可以同媽媽說。”

崔雲昭緩緩搖了搖頭。

窗外冷風拂過,吹進冬日的味道,很冷,讓人發自內心覺得心寒。

所有的事情她都能跟夏媽媽說,可唯獨這一件,她無論如何不能開口。

這樣玄之又玄的事情,又有誰會信呢?

崔雲昭眨了一下眼睛,忽然低頭抹了一把臉,這一次,手上沒有淚痕。

萬幸,她沒有再哭。

崔雲昭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夏媽媽的胳膊,把臉邁進了夏媽媽的懷中。

那是久違的,屬于母親的味道。

崔雲昭聲音低啞,透着說不出的疲憊和痛苦。

“媽媽,我就是忽然覺得有點累。”

“讓我睡一覺吧,可能睡一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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