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Chapter 4
Chapter 4
隔天午後,聞月稍微打扮了下,因為要去看望王瑾珍,她的心情難掩激動。從中學開始,她就期望着有一天能見見這個偶像。
陳曉楠說王瑾珍這幾年身體不太好,搬到了郊外居住。郊區環境好,空氣清新,适合養病,唯一比較不便的是離市區遠。
陳曉楠有一輛車,一個博士生師兄家住本地,開了一輛車過來,他們師門幾人分坐兩輛車,上午就出發前往郊外。
汽車行駛了近兩個小時,開進了一片寬闊的草地,在看到這片地界上唯一的一棟建築時,車上幾人紛紛喟嘆了一聲。
周兆龍看着車窗外那棟歐式宮廷風的建築,張目結舌:“這是哪兒啊?”
“落霞莊園。”李帆也露出驚訝的表情,“這個莊園很有名的,我之前在網上看過照片,說是私人住宅不讓參觀。”
聞月來青城不久,沒聽說過這個莊園,看着富麗典雅的建築樓,她也有些驚嘆,不由地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衆小說裏描寫的英國莊園。
“王老師住這兒?”李帆讷讷道:“金字塔頂端的譯者……這麽掙錢嗎?”
開車的博士師兄哂笑:“想多了,王老師的稿費雖然比普通譯者高,但也沒那麽離譜,靠那點兒稿酬,怎麽可能買下這樣一座莊園。”
李帆:“那是……”
“導兒以前說過,這是她外孫買下來的,特地接了王老師過來住。”
周兆龍追問:“王老師的外孫是做什麽的啊,這麽有錢?”
“說實話我也不太清楚,畢竟這是王老師的家事,不好和導兒打聽。”博士師兄頓了下,接着說:“但是之前聽和他相親過的師妹,就你們一個已經畢了業的研究生師姐無意中提過一嘴,說他姓‘紀’,在紀氏集團任職,具體什麽職位,她也不知道。”
在青城,“紀”這個姓氏實在特殊,且他又是在紀氏工作,那鐵定和紀家多少攀點關系,能買下這麽大一個莊園,可見財力雄厚,他的職位肯定不會低。
“紀氏集團的高管我也只認識一個紀則臨,王老師的外孫該不會是他吧?”李帆語氣谑然,顯然是在說笑。
“紀則臨?紀氏集團現任老大?”周兆龍問道。
“是啊。”李帆接道:“之前新聞不是總報道他嗎?說他年輕有為,回國才幾年就把他二叔擠下了臺,坐上了一把手的位置。”
“要真是紀則臨,那能買下這個莊園也就不奇怪了。”周兆龍說。
“那可不,現在青城誰還能比他有錢啊。”
聞月從來不關注青城的企業新聞,今天還是她第一回聽到紀則臨的名字,莫名的,她想起了那位紀先生。之前去北苑8號別墅,那裏的阿姨喊他“紀總”,她一直覺得他這麽年輕,可能就是個部門總經理,但現在聽了李帆和周兆龍的話,心裏不由打了個突突。
兩輛車先後開到了堡樓門前,有侍者上前幫忙泊車。下車後,陳曉楠才向學生說明,之所以帶他們來看望王瑾珍,是因為今天是她老人家七十歲的生日。她昨天沒有明說,是擔心他們知道了焦慮,跑去買什麽賀壽的禮品,老太太一貫是最不喜歡這些虛禮的。
王瑾珍教學幾十年,桃李滿天下,前來賀壽的不止陳曉楠師門幾個,還有很多學生,及學生的學生。盡管有心理準備,但幾個學生跟着陳曉楠進入宴客廳,看到一衆人時還是驚呆了。
李帆挽着聞月的手,左右觀望了下,壓低聲說:“王老師果然是德高望重,過生日來這麽多人,天啊,好多大前輩在這兒,今天真是見世面了。”
聞月的目光在宴客廳裏掃視了圈,果然看到了很多翻譯名家。這麽多前輩齊聚一堂,實在是難得,由此可見王瑾珍的地位。
王瑾珍的頭發早已花白,但盤得齊整,她戴着副銀絲眼鏡,着一條黑色旗袍,肩臂處搭着一條暗紅色的披肩,端坐在上首的沙發上,噙着得體的微笑面對着前來道賀的衆人。歲月不敗美人,她看上去仍十分優雅、端莊。
陳曉楠走上前去,熟稔地喊了聲“老師”,再朝幾個學生招了下手,示意他們近前來。幾個後輩恭恭敬敬地問了好,陳曉楠還特地介紹了聞月和周兆龍,說他們是新收的“徒弟”。
王瑾珍很和藹,輕聲細語地和他們說了幾句話,又問聞月和周兆龍是哪兒人,他們倆分別回答了。在得知聞月是江城人時,王瑾珍露出了個驚喜的表情,說自己年輕的時候曾在江城一個叫落雲的小鎮住過一年。
聞月微微訝異:“我的家鄉就是落雲鎮。”
“是嗎?那可是巧了。”王瑾珍看上去頗高興,“落雲鎮是個很有詩意的地方,‘煙柳畫橋,風簾翠幕’,住在那兒會讓人心情愉悅,我人生中的第一本詩集就是在那裏譯就的。”
“當時我在鎮上租了個房子住,房東夫婦經營一家豆腐坊,他們都是熱心腸的人,平時很照顧我,知道我出國留過學,會說英語,就央請我教教他們兒子。”
“幾十年前,小鎮的學校還沒開設外語課,我領受了他們的好意,自然要有所回報,就答應了請求,翻譯詩集之餘,教他們的孩子學習英語。”
“說起來,那時我還沒去青大任教,那個孩子算是我的第一個學生。”
聞月聽到這兒,大為吃驚。她的爺爺奶奶在落雲鎮賣了一輩子的豆腐,賺了點兒小錢後就開了家豆腐坊。她曾經問過父親,為什麽會選擇學英語,他說小學的時候有個女作家住進了家裏,是她啓發了他對英語的興趣。
“王老師,您教的那個孩子是叫聞鴻飛?”聞月試探問道。
王瑾珍眼眸一亮,盯着聞月瞧得仔細:“鴻飛是你的……”
“他是我爸爸。”
王瑾珍吃了一驚,轉而笑道:“你姓聞,又是落雲鎮長大的,我剛才就應該反應過來,多問一句。”
聞月仍覺不可思議:“爸爸以前和我說過,他的英語啓蒙老師是一個文采斐然的女作家,我不知道居然是您。”
“我那時候都是用胡謅的筆名和人打交道的,你爸爸只知道Miss.Wang,不知道王瑾珍。”
王瑾珍朝聞月伸出手,聞月遲疑了一秒,走上前,擡起手搭上去。
“你的爺爺奶奶還好嗎?是還在經營豆腐坊?”
聞月搖了搖頭,輕聲回道:“奶奶身體不好,在我十歲那年就去世了,爺爺前年也走了,爺爺走後,豆腐坊就不開了。”
“人啊,就像草木一樣容易凋零,尤其上了年紀,早晚要葉落歸根。”王瑾珍慨嘆一句,繼而問:“你爸爸呢,他怎麽樣了?”
聞月心頭一恸。老一輩離世尚且是人生規律,但父親五十不到,中年突遭疾病去世是件令人心痛的事。
今天是王瑾珍的生日,聞月不想讓她平白添一樁傷心事,便強笑道:“他……挺好的,因為您的教導,他喜歡上了英語,後來成了鎮上中學的一名英語老師。”
王瑾珍聞言倍感欣慰:“無心插柳,沒想到他和我成了同行,以後有機會,我要再去落雲鎮一趟,見一見他這個學生。”
聞月心裏悲痛,這時候也只能笑着點頭。
陳曉楠沒想到自己的學生和自己的老師還有淵源,便笑着對王瑾珍說道:“聞月的爸爸是老師的‘大弟子’,她現在又成了我的學生,你們真是緣分不淺啊。”
王瑾珍深以為然。人老了就會記挂起故人舊事,她雖然教了聞鴻飛不到一年,但他是她的第一個學生,意義自然不同。聞月是他的女兒,她看她就親切些。
“喜歡筆譯?”王瑾珍問。
聞月點了點頭。
“你選曉楠當導師,是喜歡文學翻譯?”
“是的。”
王瑾珍看着聞月,眼神慈愛,她擡起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聞月的手,說:“以後有時間多來看看我,我們能一起交流交流。”
此言一出,宴客廳裏的人紛紛露出訝異的神情。
王瑾珍退休後就不再帶學生了,這幾年她身體不好,很少見人,就是陳曉楠這樣的得意門生想見她一面都不容易,她現在主動邀聞月來家中交流,的确讓人驚訝。
“聞月功底好,您有心,多提點提點她。”陳曉楠順水推舟,說完,示意聞月:“和老師學習的機會很難得的,聞月,你要好好珍惜。”
聞月今天本來只是想來看望下王瑾珍,沒想到還會有意外收獲,能和王瑾珍交流她着實高興,遂由衷地道了句:“謝謝王老師。”
“诶,叫錯了,你得喊老師一聲‘師奶奶’才對。”陳曉楠打趣道。
“聞月的爸爸是王教授的學生,她自己又是陳老師的學生,叫‘師奶奶’說得上是名正言順。”邊上有人附和着笑道。
王瑾珍的幾個友人也都是從事翻譯事業的,他們調侃王瑾珍徒子徒孫衆多,學生又帶學生,現在她已俨然是師門的祖師奶,被人尊稱一聲“師奶奶”也是當得起的。
“什麽‘師奶奶’?”
就在衆人笑談“師奶奶”這個稱呼的合理性時,一個男人從外頭走進來,他穿過人群,徑自走向最上首的沙發。
男人甫一出現,宴客廳裏詭異地安靜了兩秒,很快響起了一陣抽氣聲。
紀則臨先是看向自己的外祖母,随後目光一轉,看向了被外祖母握着手的人。
不是生面孔,相反,最近這段時間他們已經碰見過兩次了。今天這回,她總不至于是來錯了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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