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Chapter 19

Chapter 19

任骁本來以為“文·譯”這個軟件能投其所好, 打動紀則臨,沒想到他完全不為所動,甚至覺得他的這個設計很雞肋,完全沒有市場競争力。

任骁不死心, 隔天再一次去了紀氏, 這次連紀則臨的面都沒見到, 直接被他的助理給攔下,說紀總在忙, 沒時間見人。他不甘心就此放棄, 幹脆在休息室裏坐着等。

紀則臨開完會回到辦公室, 李特助特地來告訴他, 任骁在休息室等了一個小時,還沒走。

“要不要我找個理由,讓他離開?”李特助問。

紀則臨坐下,擡手轉了轉袖扣,忖度片刻後說:“讓他進來。”

李特助照着紀則臨的意思, 把任骁領進辦公室。

任骁甫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對紀則臨說:“紀總, 我知道‘文·譯’這個軟件的設計還有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 只要你給我時間,我一定會把它做到最好。”

紀則臨伸手示意任骁坐下, 才不緊不慢地說道:“這個軟件的問題不在于不完善, 它的方向一開始就是錯的。”

“怎麽會?”任骁急切道:“如果軟件做成了, 以後想看國外作品的讀者就不需要等譯者翻譯了, 紀總之前不是說王老師身體不好還想多譯幾本書嗎?有了‘文·譯’, 她就不用擔心國內的讀者看不懂國外的作品了。”

“你把翻譯的工作想得太片面了。”紀則臨一針見血道:“如果譯者的工作這麽容易就被取代,那軟件市場上的文學翻譯軟件早就數不勝數, 不會等着你來撿漏。”

“你對翻譯這個行業沒有敬畏心,注定做不出像樣的成果。”紀則臨攤了下手,神色自若道:“抱歉,‘文·譯’并不能打動我,我如果投資了這個項目,家裏老太太怕是會不高興。”

“而且……”紀則臨看着任骁,眸光微微一閃,說道:“聞月也不會支持的。”

再次從紀則臨口中聽到聞月的名字,任骁心中的異樣感更甚。上回他說是看在聞月的份上給“攬月”一個機會,這次又因為聞月不會支持所以并不想投資開發“文·譯”。他的決策動機似乎都是聞月,這難道僅僅只是因為感激?

紀則臨注意到任骁變換的神情,極為隐晦地一笑,叫來李特助,把人請了出去。

從紀氏大樓出來,任骁擡頭看向高聳矗立的“三叉戟”。兩年前他第一回來這裏,對這三棟建築并未多加關注,那時候他一心只想着把書借回去,追到聞月。

但現在,這三棟建築對他來說有着莫名的魔力,它們雄偉壯麗,是權力、財富和地位的象征,是他現在苦苦追求的一切。

青城這個名利場富貴迷人眼,但現在,他連入場券都還沒拿到。

任骁再次在紀則臨那裏碰了壁,心頭不由不忿不平。他備受挫折,正要走時,被迎面走來的女人攔下了。

紀欣堯在公司裏擔個閑職,對工作向來不上心,今天溜出去逛街回來,看到樓前半生不熟的面孔,心念一動,便走過去問:“你又來找我哥拉投資啊?”

任骁見過紀欣堯一面,上次她就站在紀則臨身邊,他還以為她是公司的員工,沒想到是紀則臨的妹妹。

“喂,我問你話呢,你叫什麽名字?”紀欣堯被無視,有些不高興。

“任骁。”任骁語氣不耐。

“骁?馬堯骁?”紀欣堯見任骁沒有否認,做了個自我介紹:“我叫紀欣堯,認識一下?”

任骁再次被紀則臨拒絕,情緒不佳,也沒心情讨好他妹妹。擡腳正要走,又被紀欣堯攔下了。

“你在我哥那兒沒讨到好處吧?我告訴你,我哥的投資眼光很高的,你一個剛成立的小公司,他不可能看得上。”

這話不需要紀欣堯提醒,任骁經過幾次失敗後也知道了,想要拉到紀則臨的投資,沒那麽簡單。

任骁惱羞成怒,看着紀欣堯不滿道:“這關你什麽事?”

“你急什麽。”紀欣堯撩了下自己的頭發,才不緊不慢地開口說:“紀氏又不是只有我哥一個人,還有我爸呢。”

她從包裏拿出一張名片,夾在指間遞過去說:“你與其再去我哥那兒碰一鼻子灰,不如想辦法讨好讨好我,說不定我一個高興,就讓我爸投資了你的公司。”

紀欣堯說話時語氣高高在上,姿态十分傲慢。

任骁覺得屈辱,但想到創業至今,公司到現在都沒有起色,“攬月”現在雖然打着科技公司的名頭,卻沒什麽拿得出手的項目可做,只能去給小公司弄弄網頁,跑跑數據,賺的錢還不夠付工作室的租金。

創業的事是他起的頭,他不得不擔起這個責任,所以不管是什麽機會,他都要抓住才是。

任骁看着紀欣堯手上的名片,眼底無比的糾結,他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

周末,聞月陪王瑾珍去了趟青城郊外的墓園,才知道那天是她丈夫的忌日。

從墓園回來,王瑾珍的情緒一直很低落,呆在房間裏,晚飯也不吃,陳媽都勸不了。聞月擔心不已,想到王瑾珍之前說過想吃自己做的鮮蝦面,就去了廚房,準備煮面。

廚房的水箱裏養着活蝦,聞月戴上手套,埋頭處理食材。邊上有人遞了盤子過來,她沒有多想,直接道了句:“謝謝陳媽。”

這話沒有得到回應,一點兒都不像陳媽平時熱情的做派。聞月覺得奇怪,回過頭就見紀則臨噙着笑站在一旁,安靜地看着自己。

“紀先生。”聞月意外。

紀則臨這才開口說道:“我猜老太太今天心情會不好,所以過來看看。”

紀則臨這話似乎是在解釋自己來莊園的原因,明明莊園是他的地盤,他來這兒不需要和任何人交代。

這段時間,紀則臨周末都不來莊園,陳媽說他工作日倒是會抽時間過來,還玩笑說他這個當老總的就是和人不一樣,一般人都是周末有空,他正好相反。

聞月隐隐猜到了紀則臨避開周末來莊園的原因,她想自己之前可能真的是誤會他了,他并不是那麽沒有分寸的人,不會随便越線叫人為難。

“老太太怎麽樣了?”紀則臨問。

“老師很傷心,都沒胃口吃東西,所以我想給她煮碗面。”

“聞小姐費心了。”紀則臨站在一旁,看着她利索地備菜,忽笑了下,問:“你介意多煮一碗嗎?”

聞月估摸着紀則臨開車過來,還沒吃晚飯。反正煮都煮了,多下一碗面費不了多少功夫,她沒有猶豫,點了點頭。

紀則臨怕聞月不自在,沒在廚房裏長待,他走出去,喊了莊園的司機去自己的車上取了樣東西,之後就在餐廳裏坐着。

聞月煮了兩碗面,一碗讓陳媽端上了樓,另一碗她端到廚房外面的小餐廳。

紀則臨坐在餐廳裏,正和那只英短大眼瞪小眼,看到聞月,他輕咳一聲,說:“這只貓不太親人。”

“它是有點兒怕你。”聞月放下碗說。

紀則臨看了那貓一眼,慢聲道:“我小時候被我外祖父養的貓抓過,那之後就沒什麽動物緣。”

聞月今天在墓碑上看過紀則臨外祖父的照片,是一個很儒雅的男人,一看就是富有涵養的知識分子。她心裏好奇,忍不住問:“你外祖父和老師一樣,都喜歡養貓?”

“準确的說,是老爺子喜歡養,老太太以前倒沒那麽喜歡。”

“啊?”聞月是知道王瑾珍愛貓如命的,聽紀則臨這麽說很意外。

“老爺子在世的時候經常收養流浪貓流浪狗,我記得我小時候,經常聽老太太說他愛心泛濫,家裏都要成動物園了。”

“不過還好有這些寵物,老爺子剛去世那段時間,老太太一個人養着那些動物,還能有些精神寄托。”

聞月想到今天王瑾珍在墓碑前傷心欲絕的模樣,感嘆了句:“他們的感情很好。”

“是很好。”紀則臨喝了一口面湯,胃裏暖和了,見聞月難得有感興趣的話題,便接着說:“老頭子教機械工程的,就喜歡擺弄一些機器零件,我小的時候還跟着他拆過家裏的電視、洗衣機、烤箱……但老太太從來沒指責過。”

“老太太教的人文社科,喜歡看書譯文,他們的志業雖然不一樣,但是生活在一起那麽多年,彼此互相理解、欣賞,無論誰在專業領域裏做出了成績都會為對方高興。”

聞月聽着,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雖然情感經歷不同,但相互扶持、理解的感情是一樣的。她從小以父母的愛情為典範,希望未來的伴侶也能尊重、支持她的一切,本來以為已經遇到了,但前幾天和任骁的沖突卻讓她陷入了懷疑之中。

紀則臨看了聞月一眼,忖了片刻,放下筷子,說:“我有件東西要給你。”

他從邊上的椅子上拿起一本舊書,伸手遞給聞月。

“這是什麽?”

“我前段時間去法國出差,在拍賣會上買下的,傅雷先生的私人藏書。”

聞月的眼睛微微睜大。

“這本書據說是傅雷先生在法國留學時購入的,後來一直被一個私人收藏家收藏着,不過我是外行人,不能分辨真假,你可以看看。”

聞月小心翼翼地接過那本發黃發脆的舊書,這本書是一本已經不再出版的法國詩集,她輕輕地翻開封面,看到了內頁裏一行遒勁有力的字——傅怒安一九三一,十月于巴黎。

“這真的是傅雷先生的藏書,字跡和我之前在資料上看到的一模一樣。”聞月驚喜道。

紀則臨揚起了唇角,說:“是真的就好,否則我拿贗品來送人,就鬧笑話了。”

聞月擡頭,語氣遲疑:“這本書……”

“是送給你的。”紀則臨幹脆道。

聞月對上紀則臨直白的目光,忽又不安了起來。她把書放在桌上,拘謹道:“紀先生,這份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在其他人眼裏,它不過是一本沒什麽價值的舊書,但是你認為它是貴重的,就證明我沒送錯人。”

聞月搖搖頭,擡手把書往紀則臨那兒推了推。

紀則臨看着聞月,問:“你不收,是覺得我別有所圖?”

聞月抿唇。

紀則臨不惱不怒,反而笑了:“如果想讓你開心也算是私心的話,那我的确別有所圖。”

聞月眼神閃躲,岔開話說:“我覺得這本書由老師來收藏比較合适。”

“要是送給老太太,她轉手就能捐給圖書館。”紀則臨看着聞月,挑了下眉,問:“你寧願送圖書館也不想要這本書?”

傅雷先生的藏書,聞月當然心動,這本書如果是別人送的,她一定不會忸怩,即使欠人情也會收下,但贈送者是紀則臨,那就不一樣了。

紀則臨像是看出了聞月的顧忌,體諒道:“這本書只是一個伴手禮,就像我給紀書瑜帶的娃娃一樣,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含義。你不用擔心收下後會不會給我什麽暗示,又或是要付出什麽代價。”

“如果你真的有心理負擔……”紀則臨重新拿起筷子,夾起一箸面,對聞月說:“就當這本書是這碗面的報酬,心安理得地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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