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眉心凝血 ...
下午三點, 謝明澈和童家林去庫裏查驗從穎州王侯陵墓送來的文物。
剛剛踏進門的時候, 就正面撞上同組的方躍平。
方躍平在玉器組工作三年多, 一直不太愛說話, 性格很內向, 一直沒有多大的存在感。
這會兒他迎面撞上謝明澈和童家林,神色有一瞬慌張, 然後下意識地把拿着手機的手背到身後, 然後小聲問好:“小謝老師, 童師哥。”
說完就直接繞過他們, 匆匆往外面走了。
童家林回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有點奇怪,“這小方怎麽回事哦?”
謝明澈也莫名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文物庫的保護工作一直由上層派的工作人員負責的,這裏也有比較完善的保護系統, 但是謝明澈這幾天一直在思考他和常修然的那次談話。
然而這幾天他次次問過這裏的工作人員, 好像都沒有什麽異常。
那尊舞女玉像好好的存放在文物庫裏,這幾天都沒有人接近過。
可是如果常修然真的是在打那尊舞女玉像的主意的話,他又怎麽會這麽久都沒有動作?
謝明澈腳步一頓, 眉頭微皺。
除非……他是故意在他面前那麽說的?為的就是想讓謝明澈誤以為他的目标是舞女像?
謝明澈正在仔細回想着這一整件事情,卻忽然覺得胸口好像被什麽蟄了一下。
細密的疼讓他皺着眉,捏着文件夾的手也漸漸用力,指節泛白。
他忽然有點沒由來的慌張。
“謝哥你怎麽了?”童家林走了幾步沒見謝明澈跟上來, 回頭的時候就看見他蒼白的臉色。
童家林連忙走到他面前。
謝明澈搖了搖頭,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話,衣袋裏的手機就震動起來。
他把手機拿出來, 屏幕上顯示着“白舒晏”三個字。
電話一接通,謝明澈就聽見白舒晏焦急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謝先生,胭胭呢?胭胭和你在一起嗎?”
“沒有,我在禁宮,怎麽了?”謝明澈擰眉,握着手機的手指漸漸收緊。
她不是自己回家了嗎?
“胭胭的戒指有異常,但是我現在還沒有查到她在哪兒。”白舒晏簡短地說,“我怕她遇上什麽事了!”
謝明澈一瞬愣住,心頭的慌張擴大,他連忙往外走。
給阿胭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謝明澈直接跟田榮生請了假,然後就去停車場裏開了車,往公寓趕。
把公寓翻了個遍,也沒有阿胭的影子。
謝明澈心裏的不安漸漸加深,他知道她是絕對不會什麽都不跟他說就自己跑出去的。
他閉了閉眼,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然後又給白舒晏打了電話,“我記得,阿胭曾經和我說過,她手上的戒指是你送給她的,你是可以找到她的。”
“是,但是我這兩天靈力消耗過大,一時間沒有辦法催動鏡水……”白舒晏也十分懊惱。
因為之前他去晔都的時候把蓮火從長明燈裏牽引了出來,裝到了玻璃瓶裏,如果要保證蓮火不滅,魂魄安然,他就必須不斷地用自己的靈力為能量,來維持蓮火的燃燒。
然而這樣做,就消耗了他過多的靈力,以至于現在的他根本沒有辦法催動眼前的這一池鏡水,幻出胭胭的所在地。
“但是,我還有一個辦法。”白舒晏忽然又說。
“只是需要你的幫忙。”
謝明澈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驅車去了白舒晏的家裏。
在這棟別墅二樓最裏面的一間房裏,白舒晏砌了一個極大的水池。
裏面盛着曾經西山鏡湖的水,一片湛藍波光。
鏡湖是神界賜給西山的機緣,是曾經九天之上,某位帝姬的一面螺钿鏡。
螺钿鏡落在西山,就成了一汪鏡湖。
而鏡水可照人心,亦可充當媒介,尋你所想之人,但要鏡水凝成幻象,卻是需要極大的靈力的。
白舒晏給阿胭的那枚戒指,是天極山的神物,但其材質也和鏡水有共通之處,所以鏡水可以準确的找到戒指所處的位置。
池水清澈見底,其間栽種着凡人世界所沒有的無根蓮,朵朵蓮花綻放,卻是半透明的顏色。
而在那一池水裏,還有一條身量過大的紅鯉。
或許是見謝明澈的目光一直停在那條鯉魚身上,白舒晏就說了一句,“這就是上次在你身上綁了紅線的那個女孩兒養的那條,先前被她養醜了,現在總算是有個魚樣了。”
說完他又嫌棄自己話多,連忙擺手,“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要快點找到胭胭!”
“要怎麽做?”謝明澈此刻內心極度不安,臉色也有些陰沉。
白舒晏沒有說話,直接伸手掐了訣,一道淺淡的流光竄入清澈的鏡水裏瞬間激起的水花化作一道半透明的冰刺,直直地刺在謝明澈的眉心。
殷紅的血液流淌出來,冰刺瞬間融化,落入池中,一道淡金色的流光卷起千層雪浪,裹挾着淡金色的仙氣。
彼時謝明澈站在池邊,心神恍惚,腦子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流竄,隐隐翻騰,那種脹痛的感覺已經壓住了眉心被冰刺刺傷時的疼。
他那張冷白的面龐在周身若隐若現的淡金色光芒中,顯得更為缥缈無暇,眉心凝血,如同天生一點朱砂,豔質灼灼,霞姿月韻,一時間,平添多少難言的風情。
白舒晏傷了他,雖然是迫不得已,但還是有點心虛。
但這會兒他已經來不及想那麽多了,趁着池水裏翻滾的仙靈之氣,迅速使用術法催動鏡水。
于是千層浪漸漸凝成一面半透明的鏡子,鏡面之中開始漸漸顯露阿胭的身形。
白舒晏看清鏡面裏那個少年的面容時,他瞳孔微縮,一張向來溫和的清俊面龐頓時沉下來,他咬牙,“原來是你這個小狼崽子,敢動胭胭,看老子今天不把你們慕家給掀了!”
而此刻的謝明澈立在原地,雙眼緊閉,眉心的傷口凝着血色,隐隐的還在泛着淡金色的光芒。
他的腦海裏千回百轉,再也聽不見外界所有的聲音。
“明澈,你已經等不起了,我犯下的罪孽,我自會償還,但你聽我一句,不要辜負我為你做的這些……”穿着玄色衣袍的中年男人站在亭外,嗓音莫名透着幾分疲憊,幾分滄桑。
年輕的公子坐在亭中,長長的紗幔半掩着,模糊了他的容顏。
咳嗽聲不斷響起,他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撐在石桌上的手,指節微微泛白。
“叔叔,她是無辜的。”少年的嗓音微啞,氣息也有些不穩,“她是一個很好的姑娘,我不能為了保住我的命,讓她死。”
“叔叔,我不準您動她。”
畫面陡然扭曲風化,消失無痕,轉而又成了另一個場景。
桌上燃着燭火,火苗搖曳跳動,光影明暗不定。
少女穿着一身石榴紅的衣裙,烏黑柔軟的發髻上束着銀質花冠,小小的珠子串成的流蘇墜下來,她那張面龐被淺淡的霧色遮掩,看不清輪廓。
年輕的公子衣袍如雪,輕輕地咳嗽着。
“如果不是我,你就不會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現在這樣……”少年伸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在她懵懂的目光注視下,他忽然開口。
少女聽不懂他的話,只是本能地撲進他的懷裏,用臉頰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脖頸。
“喜歡我嗎?”少年的指節扣住她的手腕,微微收緊,嗓音沙啞。
“喜歡。”女孩兒的聲音軟軟糯糯,仰頭望着的他的時候,就好像眼前所見,便是她的全部。
少年眼裏氤氲着一片朦胧霧色,一滴眼淚毫無預兆地低落下來,落在她的手腕上,引得她手指微顫。
他鄭重地吻在她的眉間,泛白的嘴唇微微顫抖。
“可惜……”他呢喃了一句,模糊不清。
“謝先生?”
白舒晏一連喚了謝明澈好幾聲,才見他睜開眼睛。
長舒了一口氣,白舒晏被他吓得不輕,還以為自己剛剛那麽做,讓謝明澈出了什麽大問題。
“我已經知道胭胭在哪兒了,我先去救她了。”白舒晏說完就想走。
謝明澈揉了揉太陽穴,勉強凝神,叫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當白舒晏暴力地把慕家的大門鑿出一個大洞的時候,站在裏面正要開門的慕家的老管家頂着小半塊木板,有點懵。
現在這些客人敲門都是把門往死裏敲的嗎?
“兩位先生……”老管家拿掉頭上的木塊,想警告這兩個不知輕重的年輕人一下。
“讓你們家那個小狼崽子滾出來!”白舒晏一點兒都不想跟他廢話。
慕家的所有人,包括傭人,都是狼,包括這位老管家。
他是一只老狼。
“兩位稍等。”老管家打量着這兩個人,沉思了一下,然後就轉身往裏面走。
結果人家兩個年輕人長腿一邁,走得比他還快。
“诶!你們不能進來!”老管家急了。
可惜老狼就是老狼,他的腿腳不如年輕人。
白舒晏和謝明澈走進客廳,就看見一個女孩兒正坐在沙發上給自己染腳指甲。
女孩兒聽見聲音擡頭,看見白舒晏和謝明澈兩個人走過來,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那雙眼睛裏有了一絲光亮。
“四小姐,這兩個人砸壞了門,就這麽闖進來……”
“我知道了,德叔。”
老管家急急地跑過來解釋,卻被女孩兒打斷。
老管家住了嘴,站到一邊沒再說話了。
女孩兒赤着腳走到白舒晏和謝明澈面前,不動聲色地将他們兩個人打量了一番,然後抱着手臂,唇角微勾,“不知道兩位強闖民宅是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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