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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奶奶讓江易帶唐培藝去後花園逛一逛,說是飯後消消食。
江易小時候在院子裏種過樹,當年的小樹苗如今長得枝繁葉茂,郁郁蔥蔥,但那時陪他在身邊的爸媽分開了,他以前遛的松獅犬也早就死掉了。
想起過往,江易的心情有點沉重,他也無心賞花散步。唐培藝倒是精神奕奕,他轉了一圈後,忽然提起裙擺,蹲下了身子。
江易低頭一看,發現唐培藝竟蹲在地上看螞蟻。
一群黑乎乎的螞蟻,一個跟着一個,緊密地聚在一起爬行,看得江易頭皮發麻,渾身也起了雞皮疙瘩。
他讨厭蟲子,也有點密集恐懼症,立馬往後退了幾步:“唐培藝!你沒事看什麽螞蟻啊,惡不惡心?”
唐培藝的臉上卻沒露出一絲嫌惡害怕的神情,兩只黑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反倒看得津津有味。
“它們總是成群結隊的出現,團結一致,身邊也好像永遠有同伴陪着,這樣一點都不會孤單,真好。”
唐培藝的聲音此時聽起來很輕很軟,如同天上的雲,若隐若現,飄忽不定。
江易從唐培藝的語氣聽出了幾分羨慕,關于同伴間的團結,他想起媽媽以前也說過類似的話。
不過是将他摟在懷裏,手裏捧着童話書,給他講述美好的睡前故事。故事裏的主角也通常是鴨子兔子小鹿等動物,反正都比螞蟻可愛多了。
“你莫非喜歡螞蟻?”江易問。
“嗯。”
唐培藝剛點頭,江易就又感到一陣發麻,之後他實在受不了,匆匆拉走了唐培藝。
江家奶奶平常一個人住着大房子,沒子孫在身邊陪她說話聊天,就想多留江易與唐培藝一會兒,讓他們喝過下午茶再走。
唐培藝不到二十歲,個頭更是不及快要一米九的江易,所以在奶奶眼裏,他就跟愛吃愛玩的小孩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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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問唐培藝喜歡吃什麽零食?這樣等他下次來的時候,也好讓張阿姨提前買回來,在家裏備着一些零食。
旁邊的江易一臉淡漠,話也少,心想根本就沒有下次了。
唐培藝起先不好意思開口,但在奶奶的幾番追問下,他才道:“核桃,聽說吃了可以變聰明。”
江易聽後心裏暗笑,想着這小傻逼的确需要好好補腦了。
奶奶一拍大腿,說巧了!現在家裏正好有一些核桃,便喊江易拿出來用手剝開,多剝點核桃仁喂唐培藝吃。
江易:……
該死!唐培藝為什麽要喜歡吃這麽麻煩的零食啊!
盡管內心一遍遍地罵着,可當着奶奶的面,江易還是個乖孫子,只能苦笑着剝核桃,剝到後來手都酸了。
當天晚上,江易和唐培藝向奶奶辭別,随後總算回到了他自己的複式公寓。
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江易一回家就癱在了沙發上。人在痛苦煩心的時候,往往都覺得時間過得很慢,江易就感覺這兩天過得超漫長,搞得他身心俱疲。
好像自從遇見了唐培藝,他的煩惱就層出不窮,簡直快把他折磨死了。
唐培藝脫下了高跟鞋,赤腳踩在地板上,他可不敢随意坐下躺下,瘦弱的小身板反而挺得直直的,雙手也交握着放在身前。
他乖巧地站在江易面前,像在随時聽候江易的下一個命令。
“江先生,這件事應該結束了,那我是不是也該走了?”
現在沒有外人,也不必演戲,唐培藝對江易說話時,又成了尊稱。先前在江家聽了很多遍“哥哥”,這時候江易竟有些不習慣。
江易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注意到了唐培藝的雙腳。唐培藝天生膚白,腳背上的青筋也看得清清楚楚,此時腳趾泛紅,腳後跟也被鞋子磨紅了。
穿了兩天的高跟鞋,即使鞋跟低,唐培藝也依然不太适應,腳還是傷了。
“唐培藝,坐下。”
江易道,然後他将家裏的醫藥箱拿了過來,遞給唐培藝一瓶碘伏水,一盒棉簽和創可貼。
“你自己把腳處理一下,不然等會兒流血了,會把我家的地板弄髒。”江易不鹹不淡道,眼中也是一片幽沉,看不出多大的情緒。
“天都黑了,現在這麽晚,你要走?你一個人準備去哪兒過夜?”
“……”唐培藝張了張嘴,卻答不上來。
“你還是先在我這兒住兩天吧,放心,除了我,沒人敢趕你。”
唐培藝先是一愣,然後笑了。
他眉眼彎彎,笑着說“謝謝”的時候,看得江易有些發怔,比起在臉上塗抹一堆化妝品,用精致閃亮的妝容修飾,唐培藝此刻的面容更加真實迷人,也更有吸引力。
盛夏時節,還是大學生的江易當然也在放假。等暑假過後,到了大三下學期,他就幾乎沒什麽課了,要去外面找實習單位。
閑在家裏的晚上,江易一般都是上號打游戲。哪陣子流行什麽,他就玩什麽,從小時候的魔獸世界,英雄聯盟,劍三,到守望先鋒和王者榮耀等等,江易最近晚上天天吃雞。
江易玩游戲很厲害,一向是人民幣玩家,不僅如此,他的操作也娴熟,走位風騷,單身二十幾年的手速很驚人。
這晚他吃了幾局雞後,放下手機,瞄了一眼旁邊折疊床上的唐培藝。
江易有時候覺得唐培藝過得不像當下的年輕人,最大的特點是,他不太玩手機,三年前的舊手機跟個寶貝似的藏着掖着,生怕被人搶了去。
此時,唐培藝盤着雙腿坐在床上,床上放了兩本書,他的手裏也捧着一本書。
他在看書,手裏是高三年級的語文教科書,至于腿邊放着的兩本,分別是數學和英語課本。
江易一陣無語……
這要是換了別的男生,江易肯定得罵一句“裝逼”,然後把人趕出自己的房間,因為他讨厭和虛僞的人待在一塊兒。
又沒有暑假作業,誰特麽在放假時候,還抱着數語外裝乖乖生!況且唐培藝之前不是說他已經畢業了嘛。
江易想不通,不過唐培藝本身就奇奇怪怪的,比如他喜歡螞蟻,愛吃很硬的核桃,他穿裙子扮女人的時候,不僅戴假發,化妝,還會墊胸墊。
江易越是和他多相處一天,就越是琢磨不透。
“唐培藝,既然你高中畢業了,那之後要上大學了吧,你大學在哪裏啊?”
唐培藝滞了一下,搖頭道:“我沒大學念。”
“為什麽?是沒考上嗎?”
“我成績不好,偏科很嚴重。”
“有多嚴重?難不成你語文能考全班第一,數學卻是倒數第一嗎?”
江易只不過随口一說,誰料唐培藝點頭了,他還傻笑着說:“好厲害!江先生一下子就猜對了。”
江易:“……”
“你英語水平怎麽樣?”江易又問,唐培藝說是一般般,不過他平常會練習一些常用語,多是服務性質的。
服務性質是什麽意思?江易又沒聽明白,唐培藝便舉了幾個例子,說了幾句英文,嘴裏也一直喊着“sir”。
江易來了興趣,覺着好玩,也用英文和唐培藝模拟着交流了幾句,後來他誇唐培藝明明說得還可以,口語能力不錯!
江易還說,按照唐培藝這水準,他完全可以去外面當服務員。無論是在餐飲店,服裝店裏打工,還是做酒吧的服務生,為老外們端茶倒酒都行,反正伺候和服務客人是絕對沒問題了。
唐培藝淡淡地“嗯”了一聲,興致卻忽然低落。聽出了他的情緒不對,江易愣了愣,意識到剛才也許又說了什麽不該說的。
江易想轉移話題,唐培藝這時翻開了他自己的英語課本,說他後面的幾篇課文都沒心思學,導致一些單詞也不認識,沒法完整地讀完一篇文章。
唐培藝指着課本中的最後一篇文章,擡頭望向江易:“江先生都大三了,肯定比我懂很多,也一定認得這些單詞,您能把這篇課文讀一遍給我聽嗎?”
江易接過書,他的大學四六級早就過了,考個雅思随時都能出國留學,只是他不想去。今晚讓他念一篇高中的英語課文而已,根本就是小case一樁。
每次江易念英文的時候,不僅口音地道流利,與他平常不冷不熱的說話方式也不同,他的聲線與氣息會柔和許多。
當念到着重強調,或者感情色彩濃重的句子時,江易的尾音下沉或上揚,磁性中又有幾分撩人的意味。
江易讀完後,唐培藝呆愣愣的有點意猶未盡,慢了半拍後,他才大力鼓掌,感嘆着江易剛才的讀書聲特別好聽,還誇他是學霸。
去了江家大宅一趟,唐培藝在江易以前的房間內,見到了很多他的獎狀與獎杯,什麽“三好學生” ,“優秀班幹”等等,江易也獲得了不少活動比賽的第一和第二名,最差也是第三名。
一般人說起自己過去的榮耀和光輝史,或多或少都有些自豪,江易卻平淡如水,甚至還搖了頭:“那些沒什麽,不過是用錢砸出來的。”
唐培藝不以為然:“可我還覺得江先生很聰明。”
江易突然笑了,卻是無奈的苦笑:“有的學霸是天資聰穎,有的則靠自己後天努力,還有的可能是被人硬逼的,就像我這樣。
小時候他們不許我随便交朋友,學校裏有一堆老師盯着我,到了節假日,額外的輔導課程也排得滿滿的,各種補習班和興趣班,他們逼我看書做題,學畫畫練書法,逼着我一步步長大,成為一個所謂‘聰明’的孩子。”
唐培藝聽了後沉默許久,原來江易的童年并不像他先前以為的那樣美好。
“江先生對不起,讓您想起不開心的事了。”
江易揮揮手:“其實習慣了就好,只要我學習成績好,他們會願意帶我出去玩,去很多地方,和他們在一起我也是高興的,但後來沒人管我了,他們都走了……”
唐培藝猜到江易話裏的“他們”,應該是指他的父母。之後江易沒再多提“他們”,只說他自己現在過得超級自由,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做主。
唐培藝的眼裏泛着光亮,望着江易的眼神裏多出了很多崇拜:“江先生,您真的是個很厲害,超棒的人!”
江易有些受不住他如此直白火熱的目光,心想今晚唐培藝的嘴巴是抹了蜜糖嗎?怎麽變得這麽甜?一晚上都數不清誇了他多少句了。
唐培藝忽然掏出手機,一臉期待道:“江先生,我很喜歡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您能不能念給我聽一聽?”
江易眉梢一抖:“你……你要幹嘛?該不會是要錄下來吧?”
“嗯嗯,我想錄下來珍藏,可以嗎?”
江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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