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江易急着帶唐培藝去醫院,唐培藝搖頭不願去,說時間太晚了。江易又想請家庭醫生直接上門,可唐培藝怕生不想見,況且自己又是雙性的身體,所以他很害怕見醫生,自小到大也幾乎沒做過全身的詳細體檢。
江易無奈,只好先把唐培藝抱進了卧室,放在床上平躺着。
唐培藝的眉頭卻蹙得更緊:“哥哥,我……我身上髒,會……會弄髒,你的床。”
都這種時候了,他居然還在乎這種事!
江易又有種想戳一戳唐培藝額頭的沖動,但也只是想想,畢竟他現在相當于病患。
江易趕忙倒好一杯熱水,親手喂了唐培藝喝。由于不清楚病因,一般的止痛藥,他也不敢給唐培藝亂吃。
唐培藝喝了溫水後,泛白的小臉逐漸恢複了血色。随後,江易又用熱毛巾輕輕擦洗唐培藝的雙腿間,擦去了黑色的墨汁。
唐培藝的裙子也髒了,當他準備為唐培藝脫去衣裙時,江易卻微微一愣。
兩人分床睡了一個月左右,這一陣子江易都沒與唐培藝做過那種事,這會兒将他的裙子撩起到一半,竟忽然尴尬起來。
唐培藝自然也能察覺到江易的別扭,他自己慢慢放下裙擺:“哥哥,我等會兒自己換。”
現在是十二月底,再過兩天就要元旦了,天氣很冷,唐培藝晚上睡覺卻依然穿着裙子。江易讓他多穿點,唐培藝淡淡一笑,說屋子裏的空調很足,非常暖和,比他之前住過的所有地方都暖和。
唐培藝人生的前十九年,是怎樣的生活?又住在什麽地方?
江易瞬間想到了他與他母親的鄉下老家,那個偏僻的小村莊,還有唐培藝以“小啞”的身份活着,住過的陰暗潮濕的地下室。
江易抓起空調遙控器,又将溫度調高了幾度,然後替唐培藝蓋好了被子,問他:“為什麽喜歡穿裙子?”
唐培藝愣了一下,卻反問道:“哥哥讨厭我這樣嗎?”
江易果斷搖頭:“做你自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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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沒說過什麽,讓唐培藝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在他面前可以塗指甲油,穿裙子跳舞,甚至嘻嘻哈哈地光着身子在家裏蹦蹦跳跳,到處瘋跑。
“哥哥,我媽媽穿黑裙子特別漂亮。小時候,我經常看見她一年到頭都穿着黑裙子,到了晚上,柔和的燈光灑下來,特別好看,我也想變得和她一樣。”
江易若有所思,沉默了一陣子後,換了個話題:“肚子還疼嗎?你的身體,真的不要緊?”
唐培藝抿唇一笑:“大概是吃壞肚子了。”
“真的?”江易還是半信半疑。
“嗯,真不疼了,就是剛才一陣而已。”
“如果下次還疼,一定要告訴我,必須請醫生來看了。”
“嗯。”
唐培藝心想,下次千萬不能讓江易知道,等過了元旦,明年開春的時候,他應該就離開這兒了。
後來,唐培藝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還做了一個半真半假的夢。
他小時候和媽媽住在一起,本來正在切蘋果,可切着切着,他就聽見了媽媽的求饒哭泣聲。
媽媽的房間裏,她又被別的男人壓在了身下。
唐培藝的神情變了,他抓着水果刀,沖進了媽媽的房間,然後嗅到了血腥味……
這味道太過真實,唐培藝感覺自己不僅聞到了,嘴裏也像是真的嘗到了鮮血的腥味。他一睜眼,發現自己竟張嘴咬着江易的手,吓得他趕忙松開了嘴巴。
江易的手背上,有他的口水,牙印,并且還溢出了血,唐培藝瞪大了雙眼:“對……對不起!”
此時,旁邊的那張折疊床上空蕩蕩的,江易又和唐培藝睡在了一張床上。
江易沒在意手背上的咬痕,問道:“你昨晚一直喊疼,怎麽回事,是做了噩夢?”
其實唐培藝不僅僅叫疼,也喊了好幾聲“媽媽”。
“沒事,我現在不疼了,反而弄疼了哥哥,對不起。”唐培藝心有歉意,準備下床拿藥,幫江易處理手上的咬傷。
江易卻拉住他:“我也不疼。”
唐培藝愣了愣,又道:“哥哥,我感覺我一直在做夢,就沒醒過。”
江易:“什麽意思?”
還在娛樂會所的時候,缇娜對唐培藝說過,男人都是一副德行,沒人會喜歡婊.子。
嚴奔帶走了唐培藝,卻也騙了他,自始至終都是他的“客人”,與之前唐培藝遇到的千千萬萬的男客人們,本質上并無區別。
不止這些,連唐培藝的生母都不見了。
唐培藝早就習慣了被別人嫌棄,厭惡,抛下,而如今出現了例外?
“哥哥,從和你第一次見面,到如今每天都生活在一起,我看到與聽到的一切,更像是一場夢。”
“不是夢,小傻逼。”
江易仍舊在自己找的建築公司裏實習,待了兩個多月後,公司又接到了重要的新項目。
他所在的設計小組人手不夠,主管通知人事趕緊找人,正巧這時候分部的公司派了一個人過來,江易又見到了秦彬。
秦彬眼中的驚訝稍縱即逝,臉上也并無尴尬,笑着與江易握手,好像今天是他第一次見到江易似的。
江易也沒多話,簡單地打了招呼,也當他是剛剛見面,并不熟悉的同事。
曾經喜歡的人,雖然容貌沒什麽變化,一如當年,可身上的氣質,以及給江易的感覺截然不同了。
秦彬洗去了肩頭的罂粟花紋身,也去了國外念書深造,現在是高學歷,看起來溫和幹淨的秦先生,而不是江易當年的“哥哥”了。
幾年後重逢,江易沒有原先想象中的那般激動欣喜,對現在的“秦彬”,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怪異,違和與陌生感。
如果是那種綻放于黑暗中的灑脫與美麗,那麽唐培藝給江易的感覺,甚至更像他高中時喜歡的“哥哥”。
下班後,秦彬回到了剛租沒多久的小區。他的家門前,江迎新雙手抱臂靠在門口,顯然是等候多時了。
“你怎麽又和他見面了?”懶得拐彎抹角繞話題,江迎新直接開門見山。
“你的消息還真靈通,難不成你在江易的身上裝了GPS定位?”秦彬随口開了個玩笑,江迎新卻一臉嚴肅,目光幽暗。
秦彬覺得正經的江迎新,非常無趣,撇了撇嘴道:“別這麽盯着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剛巧被領導分配到那家公司。”
“真的是巧合?”江迎新的目光愈發銳利。
之前秦彬非要回國參加同學聚會,然後又一直住在鄰市。上周江易過完生日,卻意外高燒入院的消息,他也是清清楚楚,甚至還發消息威脅自己。
“要不然呢?”秦彬剜了江迎新一眼,“你們當年匆匆把我送出國,又逼迫我一直留在國外,害得我好幾年都不能回來。我見不到喜歡的人,心意也無法說出口。”
“就算你對他說了又怎樣?你明知道他心裏根本就沒有……”
“是的!我知道,從頭到尾,我一直都知道!”秦彬打斷了江迎新的話,捏緊拳頭道,“為了現在這樣的江易,我只能裝傻充愣,什麽都憋在心裏不能說。”
“哪怕只有一絲絲的希望,如果……如果他當年喜歡的人,真的是我就好了。”
說到最後,秦彬垂下了眼簾,才不想讓江迎新看到自己落寞悲傷的神情。
江迎新仍是一臉冷漠:“不管你有任何理由,總之你必須盡快離開。”
“又是我走!為什麽每一次都是我走,都是我偷偷地躲起來不見他,為什麽不是你們走呢?殺、人、兇、手!”
秦彬狠狠地瞪着江迎新,情緒越來越失控,若是再被刺激一點,他可能就會暴走。
江迎新滞住……
“呵呵呵……”秦彬一陣冷笑,“你們這些殺人兇手們一直在忏悔,在彌補,但又有什麽用呢?可笑又可憐。”
“哥哥!”江易呼喊着,從噩夢中醒來,他坐起身後抹了抹額角的冷汗。
奇怪的是,他分明不想回憶那些往事,但近來卻總是夢見。
夢裏的“哥哥”不像現在的秦彬,他口中的那個“小江易”,也早已不是現在的自己了。
聽到江易的叫喚,唐培藝也驚醒過來,他打開床頭的燈,走向了睡在旁邊床鋪的江易那兒。
其實唐培藝已經猜到了,江易夢裏喊的那位“哥哥”,應該就是秦彬。江易當初起了憐憫之心,願意收留他,也是因為自己有些像曾經的秦彬。
這些事他都心知肚明,唐培藝坐在了江易的床邊:“哥哥的傷,全都好了嗎?”
他一邊問着,一邊輕輕掀起了江易的上衣。
唐培藝的目光落在了江易的肚子上,他小腹的這道傷痕,逐漸淡化,即将消失了。
“快好了。”
江易對唐培藝今晚的行為有些詫異,自己想要放下衣擺。
唐培藝卻阻止了他,并且緊緊地揪着他的上衣:“這是你曾經為秦先生受的傷,對吧?”
唐培藝沒有從別人那裏得到正常的關愛,所以江易給予他的一絲一毫,他都感恩戴德,他認為江易對他已經足夠好了,可是……
江易以前對秦彬的“好”,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竟然可以到達這種地步!
唐培藝突然低頭俯身,腦袋趴在了江易的腹部,然後伸出舌頭,再一次輕輕替他舔舐着這道傷痕。
“要是有人對我這麽好,哪怕只有千分之一,那我啊,也願意為他死掉。”
江易心頭猛顫,這短短的一瞬間,唐培藝竟像極了十七八歲的他。
“死什麽死!唐培藝,以後不許說這種蠢話,你必須要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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