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洗衣

洗衣

驟然聽到成親二字，白瓊音有些恍然。

那個本不該再想起的身影，無法抑制地浮現在腦海。

這幾天，穆尋寸步不離地纏着她，或笑或鬧，當真将她的心占得滿滿的，一絲空閑都沒有。

她鮮少會因薛晴山悲傷。

但多年情分，到底難忘，時光尚短，還未來得及将關于舊人的所有悉數蒙塵。

恰如此時，聽着穆尋提及成親，她剎那間想起的，卻是薛晴山與她定情時的溫柔眉眼。

然而，那念頭閃得極快，如雨夜時的雷電不留痕，消失後只剩下越來越遙遠的沉悶回響。

“姐姐，你在想什麽？”穆尋忽然開口，目光銳利。

白瓊音一怔，差點以為他懂讀心術。

穆尋如今就撐在她身上，咫尺間的距離，足夠将對方的所有表情盡收眼底。

她搖搖頭，無意識地撫平他領口的褶.皺，随後将手輕搭在他胸前，順毛般摸了摸：“只是在想，如此倉促，會不會太快？”

感受到她略微讨好的安撫，穆尋心裏的那股氣慢慢散去。

他知道，她又在想薛晴山。

那種哀怨恍惚的表情，白瓊音只會在回憶那個男人時流露。

對于此事，穆尋自是百般不願，恨不得将薛晴山削肉碎骨，将其從她心裏整個挖出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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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知道，急不得。

能讓白瓊音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接受這段新的感情，已是極其不易。

他應該留給她跟過去徹底決斷的空間。

穆尋抓過白瓊音的手，貼在自己頰側蹭了蹭。

他的委屈，需要她給出更多安撫才能緩解。

想要多點，再多一點。

“放心，待我啓程，就派人送你去隴弁城，等我辦完事，家中也會籌備妥當，定要辦一場熱熱鬧鬧的親事，絕不會委屈了姐姐。”穆尋将額頭抵在她掌心，鄭重道。

見他如此認真，白瓊音心頭一暖，摩挲着他的額發，笑道：“我不喜歡太熱鬧的場面，也不喜人多，只要你能陪在我身邊，也就夠了。”

穆尋也跟着笑了起來，眉眼柔和，無盡愛意：“好，都聽姐姐的。”

眼下，他又變得百依百順了。

白瓊音被他壓得悶，勉強将這粘人精推開。

兩人側枕着臂，談起婚事的些許細節。

白瓊音相熟的人都在永德城，到了那邊，除穆尋外，連半個認識的都沒有，心裏多少會有不安。

尤其是穆尋還要月餘才能回，留她自己，心裏更是沒着落。

穆尋知道她在擔憂什麽，溫言寬慰，提及家中繁雜，暫時住不得人，會将她送到一位姓趙的夫人府上暫住。

他還特意提到，趙夫人為人和善，平常禮佛素齋，是位極好相處的。

有趙夫人陪着說話，定不會讓白瓊音覺得孤單。

就這幾日，他甚至将她的一些生活習慣，都寫信告知了趙夫人。

一旦住過去，樣樣齊全，丫鬟也都是順心的，絕對比在府衙裏還要舒适。

白瓊音沒想到穆尋會安排得如此妥當，更為這份無微不至的細心感動。

明明兩日後，他就要随五皇子去京城面聖，眼下卻還能将她的瑣事安排周到。

白瓊音抿唇，主動鑽進他懷裏，枕着穆尋的胸膛，聽他的心髒結實而有力地跳動着。

“我、我能不能跟你們進京啊？”白瓊音小聲問道。

一想到即将到來的離別，她就難受得緊。

穆尋久未應聲，似乎在認真考慮這種可能性。

“唔，還是罷了，我就在隴弁等你。”白瓊音很快後悔自己的任性提議。

他們此行并非游山玩水，而是去做正事。

她幫不上什麽忙，怎好在旁添亂。

穆尋幽幽嘆出一口氣：“我何嘗不想跟你一起，只是動身後，少不了要日夜兼程。”

舟車勞頓的，又危機四伏，何苦帶她受罪？

他寧可忍下難熬的相思苦，也要确保她的安全。

“嗯。”白瓊音悶聲應着，不再提此事。

她不會騎馬，也沒出過遠門，果真硬跟去，恐怕要拖延行程。

只是這樣一來，別離板上釘釘，跟穆尋在一起的每一時刻，都恨不得分成兩份來度過。

穆尋顯然也想到此處，抱着白瓊音的手逐漸變得無法停歇。

似乎想盡可能地填補某種空缺。

白瓊音難得沒制止，只顫.抖着閉上眼睛。

某些界限內的事物逐漸失.控，她額頭沁出一層薄汗。

“阿音，幫幫我。”穆尋雙目赤紅，終于礙不住，向她求道。

白瓊音面頰染緋，起初沒明白他的意思。

待得到他的引導，她登時僵住，動也不敢動。

“好姐姐，求你。”穆尋氣.息不穩，凝視她的目光充滿渴.望。

白瓊音羞得別過臉去，不敢再看他，卻被他磨.得心軟，終究還是沒收回手。

此時不過晌午，紅日當空，他們卻關起房門，做這種事。

真是……

聽穆尋悶.哼一聲，白瓊音大腦一片空白，夾.着他的手，也那麽去了。

她虛.脫地躺着，腦內除夕夜時，她跟姐妹們在天臺上看過的滿城煙花。

那時的幸福與此刻不同，卻都讓她眼角不受控制地溢.出了淚。

世事無常，她卻盼着能跟身邊這人長長久久，幸福安康。

除此外，便別無所願了。

* * *

收拾時，白瓊音才發現，自己的裙子被穆尋弄髒了。

甜蜜化為羞惱，她換好新裙子，将舊的扔到他臉上，命他親手去洗，不許麻煩他人。

穆尋卻笑得像登榜中了狀元，整個人神清氣爽，當即打來水，在院子裏賣力揉.搓。

白瓊音留在屋內，拄着胳膊趴在窗邊，板着小臉監督他。

沒憋多久，就跟他一起偷笑起來。

真是愈發不成樣子了。

“娘子，你看這樣可好？”反複洗了三遍，穆尋擰幹濕漉漉的裙子，展給她檢查。

“嗯，不錯，晾上吧。”白瓊音半擡眼皮掃了掃，語氣慵懶。

她眉眼妩媚，眸光缱绻，與未經事時大不相同，直看得穆尋呆住，差點将手中的裙子掉在地上。

“不許偷懶。”白瓊音從窗邊花盆裏挑出顆小石子兒，不輕不重地砸在他頭上。

穆尋也不躲，癡癡望着她，情願被她多砸些才開心。

五皇子偶然路過這院子，原本想順道找穆尋聊聊日程上的安排，正巧撞上這一幕，忙擋着眼匆匆走了。

他這位賢弟，還真是……

沒眼看吶。

* * *

有了那次後，白瓊音深覺不能再繼續放任，對穆尋防範更嚴，連親一下都不許。

等到該熄燈時，更是直接将人攆出屋，任他巧言說和，都不準再留。

穆尋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惱，在窗外枯站良久，直到聽見她均勻的呼吸聲，才慢慢離開。

次日，灑掃院子的小丫鬟将起夜時看到的事，原封不動告訴白瓊音。

“您這位情郎哥哥也忒癡了，就那麽呆站着。”小丫鬟向她比劃着穆尋站的位置。

白瓊音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更心疼他被夜風吹了那麽久。

等穆尋再來找她時，倒是對他寬容許多。

只要別再鬧得那麽出格，便都随他去了。

時間飛逝，有些東西越想抓住，就越是留不住。

眼看着日起日落，最後一天也要過去，白瓊音心裏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總是忍不住嘆氣。

仔細想想，卻又覺得實在沒出息。

也不是永別，等再見面，他們可就要成親了。

往後的日子細水長流，何必計較一時呢？

道理都懂，奈何人心總是難左右。

傍晚時分，穆尋開始收拾行李，明日黎明就動身。

白瓊音忙前忙後地幫他忙，或疊衣服，或點數盤纏，還特地給他買了路上吃的幹糧。

生怕落下什麽，讓他遇到難處。

直到最後，一切都塵埃落定，她仍是放不下心，擺着手指數他入京的日子，問他路引之類的要件可帶齊全。

穆尋失笑，将她的手包握在自己手裏，滿眼都是被她記挂的甜蜜。

“尋弟啊，關于明日……”五皇子思慮着路上行程，沒走幾步，瞧見那兩人難舍難分的模樣，硬是住了口，轉道而行。

哎，他都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了。

穆尋這個人，哪兒哪兒都好，就是有那麽一點……重色輕友。

這幾日，五皇子有山一般的事情要找穆尋商量，卻總是尋不到空。

唯有白瓊音午睡、就寝期間，他才能逮到穆尋，跟他暢聊正事。

每當那時，穆尋就又恢複成眼光獨到，事事都能切中要害的智囊，三言兩語便能為五皇子答疑解惑。

不得不承認，事程的确半點沒落。

只是……

五皇子搖搖頭，背着手，再度嘆息。

英雄難過美人關吶。

穆尋對他那位心上人如此珍視，若哪天出了變故，不知要鬧出什麽亂子。

五皇子自幼長在深宮，眼裏瞧見的，都是算計，不見真情。

他父皇的那些妃嫔，哪位不跟前朝瓜葛着。

雨露恩澤，又豈能随性而為？

最是無情帝王家，五皇子看得通透，對感情一事，自然也不會有太多奢望，更是學得事事計較，權衡利弊。

如今見穆尋與白瓊音終成正果，耳鬓厮磨，當真有些豔羨。

或許只做個王爺，一輩子逍遙，也是種不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