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江湖(四)

江湖(四)

若是在歡場上逢場作戲,蕭辭自然可以摸着他的纖腰,随便許個什麽情定終身不離不棄的諾言。可偏偏她此刻面對的是撒謊都不會的溫言,她不想騙他。

蕭辭裝作被他問笑了的樣子。“你是我的驸馬,我怎麽會丢下你呢?”

“你剛剛就把我一個人留下了。”溫言略垂下眼睫。“而且我不想只因為我是你的驸馬,所以你才讓我留在你身邊。如果我只是我,如果我沒有了驸馬這一層身份,甚至……甚至如果我不姓溫了,我還能留在你身邊嗎?”

面對這樣的問題,蕭辭不得不收了玩笑的表情。

她心中常有疑問,如果她不是長公主,只是蕭辭,她身邊的人還會留下多少?淩玉跟她來京城,說白了不過是為了平複喪父之痛。妙歌跟着她,是為了查處太傅失蹤的真相。就連顧梁,與她交好裏多少也有權力交換的意味在,更別提朝堂裏圍在她身邊的其他人。

那如果她不再是長公主了呢?

這樣的話她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只能放縱自己沉溺在沒有盡頭的政事和各路聲色犬馬中。直到溫言說了出來,如果他不是驸馬,只想作為溫言這個人留在蕭辭身邊。

只有溫言。

她擡起頭來看着溫言,笑容在一片昏暗中顯得有些迷離暧昧。

她左手食指插進溫言腰帶,輕輕一勾把他拉到身前。“那以後的溫言,能只是我一個人的溫言嗎?”

這一次,溫言沒有任何躲避。

溫言沒有沒有習過武,身體松弛而柔軟,擁抱的雙臂也像他的人一樣溫溫柔柔的,讓人安心而沒有任何緊張的壓迫感。

溫言側臉輕輕貼着她,鼻尖呼吸着她身上的藥香,柔軟的雙唇與她若即若離。蕭辭就像是她的一味藥,治好了他的不安和焦慮,讓他不由得食髓知味,沉溺其中。可是他心中總有一個聲音在質問他:你真的配得上她嗎?

這樣一想,溫言的動作便越發小心。

蕭辭左手勾着溫言的脖子,将他拉得離自己更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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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們兩人雙唇即将相碰的瞬間,“哇!!!”一聲凄厲的哭聲劃破了屋內的旖旎。

蕭辭被吓得一機靈,咬着後槽牙“刷”地一下睜開了眼。

“妙歌姐姐你陪我的兔子!!!”包小壯看着桌上的魚羹,哭地肝膽俱裂。“我昨天抓了一個晚上才抓到的!就這麽一只!你怎麽能把它烤了!兔兔這麽可愛,你怎麽能吃兔兔!!!”

此後數天,蕭辭一次次想找無胤問關于梅玉寒的事,但這老頭年紀雖然大了,精神頭卻不弱,日日高朋滿座,前呼後擁,竟然沒讓蕭辭找到一次機會。

一天拖一天,離他壽宴的日子越來越近。

整個落亭山裝點一新,紅綢飛舞,彩燈高懸,八方豪傑彙聚一堂,與其說是壽宴,倒更有幾分武林大會的架勢。

官宦人家出身的貴人們喜靜,獨立住在單獨的區域。另有不少無法親自到場的朝廷重臣,也派了府中有頭有臉的人帶着壽禮上了山。

小小的落亭山一時人滿為患。

人多眼雜,蕭辭反而不好出門,只能深居簡出起來。拒絕了一波又一波的拜帖之後,漸漸進出她所在院子的人,只剩下了唐毅一人。

大多數不出門的時候,蕭辭都只縮在院內懶洋洋的曬太陽,曬着曬着,便昏昏欲睡。

她自己不出門,便拉着溫言也一起留在院子裏,一步不許他出去。不管溫言出去的理由是什麽,蕭辭都一律交給妙歌和淩玉代辦,總之溫言不許踏出小院一步。也幸虧溫言脾氣好,每次都只是笑笑就過去了。

妙歌怕兩人憋悶,于是特意在院子裏擺了棋桌棋盤以打發時間。

溫言給她煮了茶放在一旁,茶香合着院外喧鬧的禮樂聲一起飄在院子裏。

“殿下今天不去找道長嗎?”

“他若不想說,我們就算拿劍逼着他也沒用。”蕭辭年少時不耐學棋,如今歷練多年,性子終于沉穩下來,竟然能坐下來好好下完一局棋。難得的是溫言也懂,兩人坐而對弈,倒是個打發時間的好方法。

“那山上沒有什麽熟識的道長,可以打探一二?”

“溫言,咱們上山這幾天,你可見到有什麽人來探望過我?”

溫言搖搖頭。

“你雖然不是江湖人,自然不知道獨步江湖的落亭劍法,為什麽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蕭辭落下一子。“因為老頭當年的徒弟,大多都沒有善終。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只是聽說他最早的幾個徒弟,都被趕下了落亭山,不知所終了。再往後收的徒弟,基本上也是在山上待幾年就各自下山,劍法也只教個皮毛。所以現在山上這些人,跟我都沒什麽交情。就算是當年的人,也與我并不親近,更沒有什麽拜訪的情分。說起來,這裏關系最好的,大概是妙歌和廚房的廚子。”

溫言跟在她後面落子。“可就算這樣,來落亭山的人依然絡繹不絕。”

蕭辭發現溫言果真是一點就通。“是啊,他們來的不是落亭山,是先帝少時游學之處,和我長公主蕭辭的師門。”

“那來的那些江湖人呢?他們為什麽來?”

這麽一講,蕭辭也不得不佩服。“那就是老頭的真本事了,他這些年精修內力,不動刀兵,結果那套落停劍法被越傳越神,反倒成了武林之迷。所以這些人上山,八成倒還真是來讨教劍法的。”

溫言落子看似随意,但是卻把蕭辭團團圍死。“那殿下不用去結交一二?”

蕭辭看着自己兵敗如山倒眼睛都不眨一下。“本宮的身份還用結交什麽人?”

這倒不是她自矜,而是以她長公主的身份,來此的朝堂中人已經不用她拉攏,剩下的江湖人拉攏來也沒什麽用。

蕭辭骨節分明的手指夾着一只黑子,半天想不出來破局之法。

“江湖人士大多不愛跟朝堂扯上關系,一來朝廷束縛多,遠不如江湖潇灑。二來朝廷人在他們眼裏都是‘貪官’、‘狗官’,綠林好漢們不對我們喊打喊殺就不錯了,我何必去觸這個眉頭。”

蕭辭棋下得越來越潦草,想不出來就胡亂落子。“比如那天的那位秦掌門,劍法可列當今前三,持身也算是公正。最重要的是人家會帶弟子,這些年的風頭早就能蓋過落亭山了。但是見了我還是裝作不認識,估計就是不想跟朝廷的人扯上什麽關系。即便是無胤老頭,教我功夫是礙于皇權,但是心底也不見得真有多喜歡我。”

“那難道江湖中人,都如此清高?”溫言問道。

蕭辭略一猶疑,答道:“倒也不是,但是江湖的規矩,總該和朝堂是不一樣的。彼此泾渭分明些,對各自都好。”

頭頂的藤蘿熱熱鬧鬧地開了一片,溫言嘴角噙着笑,看蕭辭懶洋洋地又出了一手爛棋。

對方破綻給的太大,溫言猶豫再三,還是上手吃了她一大片。

“殿下就沒有一點勝負心?”溫言取走了一角的黑子。

“輸贏啊?”蕭辭想了想。“溫言你想贏嗎?”

蕭辭擡眼,笑着看向眼前白玉似的溫言。

“下棋不就是為了贏嗎?”溫言疑惑。

蕭辭清了清嗓子,道:“溫言你要知道,這天底下本就沒有人能一直贏,所以小處輸幾次,也無妨。”

溫言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眼睜睜地看着蕭辭大方放棄了一角,轉而在另一邊跟他糾纏。

這盤半死不活的棋局終于被唐毅的到來下打破。

跟這唐門少主混熟了還是有不少好處的。比如此次唐毅前來,随手就抛給蕭辭兩只袖箭。“上次阿嬌說你用袖箭,這是我做的,你可能看得上眼?”

蕭辭識貨,看到後立馬眼前一亮。這東西說是袖箭,其實更接近于暗器,才堪堪三指寬,上面放了八根不過一指長的小箭,袖子一蓋,幾乎看不出來。

她套在手腕上比劃了幾下,瞬間就把剛剛跟溫言對弈慘敗的事抛之腦後。溫言見她心思都轉到了袖箭上,他自己又不懂這些,便索性将黑白棋子分開兩邊,收進盒子裏。

唐毅見蕭辭愛不釋手,立刻驕傲地要翻到天上去。“這可是本少主親手所做,天下僅此兩只,怎麽樣,可還滿意?”

蕭辭站在陽光下,對着院中一棵老樹試了一下。只聽“咚”地一聲,袖箭整只沒入樹幹,殺傷力甚至遠強于舊的那只。

蕭辭晃了晃手腕,連重量都輕了不少。“不愧是唐門!”

“好說!”唐毅一臉的得意。“平時不見你帶武器,就帶着這麽一個小玩意兒。我索性做一個新的,就當當時阿嬌不懂事的賠禮了。”

“武器啊?”蕭辭若有所思地頓了一下,然後神秘兮兮地靠近唐毅。“以前也是帶的。這不是成親了嘛,夫家又是讀書人家,打打殺殺,有辱斯文。”

聽她這麽一說,唐毅也跟着點點頭。這些日子他也見識了些京城官宦人家,的确跟江湖人作風不同。

蕭辭轉身笑着朝溫言招手。“溫言,快來試試看順不順手。”

溫言手裏的棋子罐還沒裝滿就聽到蕭辭的聲音。

他擡起頭來,眼中是難掩的疑惑。他不會武,從未碰過兵器,平時甚至連出門都少,為何要給他袖箭?

“愣着幹嘛?過來呀!”蕭辭大方地朝他招手,臉上帶着明媚的笑意。

一旁的唐毅臉上是壓不住的驕傲。他附和着點點頭,好像這袖箭設計之初就是給溫言的。

溫言疑惑地走過來,看着蕭辭解下袖箭,系到他的右腕上。“這山上人多眼雜,你又不會武功,若是遇到亂局,連個自保的能力都沒有。這個輕便又不引人注意,正好适合你。”

“怎麽樣?尺寸可還合适?”唐毅湊過來,看溫言帶着袖箭,陌生地好像手都不是他自己的了,舉也不是,放也不是。

“看來還不錯。溫兄趕緊試試,要是不行我再回去改改。”話雖說地客氣,但唐毅知道自己的手藝,根本不可能不合适。

蕭辭站在溫言右側,親自托着溫言的手臂平舉,叫他學着自己的樣子輕輕動了一下手腕。袖箭應聲而出,帶着鋒利的風聲,“咚”地一聲與前一只箭并排射入樹幹。

武器如同肢體的擴展,帶給人勇氣和力量。

第一次接觸武器的溫言望着手腕上小巧的袖箭,有片刻出神。

“喲,準頭還不錯。”唐毅滿臉驕傲之色。

溫言覺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那入木之聲漏了一拍。他慢慢地将手收回袖中,感覺後背慢慢出了一層冷汗。

“行了,收着吧。”蕭辭握住溫言收在袖中微微顫抖的手。“多謝唐少主,在下自有酬金送上。”

她轉身喊了妙歌來。

“請唐少主笑納。”妙歌雙手奉上一只錦盒,然後輕輕看了蕭辭一眼。

兩人主仆多年,蕭辭順着妙歌的眼神朝院門方向看去,別的沒發現,只在地上發現一截淺紅色的衣角。她會心一笑,沒有戳穿。

唐毅的注意力都在錦盒上,沒有注意主仆二人的異常。他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張蜀中的房契,位置竟然還不錯。他心中有片刻的錯愕。

即便是出自唐門少主之手,但也只是兩個小玩意兒罷了,他蜀中的家裏不知道有多少,無論怎麽說,也不值一張房契。

唐毅拿着房契,神色有些複雜。

“這不是一只袖箭的價格,我還有別的事要麻煩唐少主。”蕭辭看出他的猶豫,“不知道唐少主門下是否另有能人巧匠,願意投效大俞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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