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 第酒夜夜談
◇ 第38章 酒夜夜談
自打晏溫回來後,這些往事就像被按下了回播鍵一般在他腦中不停地播放,睡着了回能到,醒來會想起來。
夜色沉沉,路上就沒有不安靜的地方,所有的吵鬧都擠在一個半地下的酒吧裏,絢爛的霓虹閃耀,映着将落的雨。
今兒個黎江白接了一個live house,平日裏只做擺設的小舞臺上頭一次站滿了人,他瞟了幾眼,皺了皺眉,接着走過去将簾子挂了起來。
黎江白嘆了口氣,擡手揉了揉耳朵。
吧臺前座無虛席,懶散疲憊的人端着酒杯,頗為随意的抿着各式各樣的酒,時不時往那舞臺上瞥一眼,看看那些沒什麽名氣的樂隊。
“別挂簾子啊,”一位客人對那簾子不滿,他或許是醉了,“砰”的一聲擱下了酒杯,“要的就是這氛圍。”
酒濺了出來,黎江白拿過抹布擦幹淨,他笑了笑說:“人家可不讓蹭,”他甩鍋給樂隊們,“要票呢,不讓白聽。”
客人不屑的撇了撇嘴,端起酒杯,冷哼一聲說:“啥玩意兒啊還不讓聽,聽都是給他們面子,真以為自己多大臉。”
黎江白一耳朵進一耳朵出的聽着,他擦洗着酒杯,附和着客人笑了一下:“人家樂隊也要吃飯啊,”他擡擡眼,又落了下去,“啥行業都得吃飯呀。”
黎江白忙着手上的活,雙眸沒有交點,最後這句話像是說給客人的,但又像是說給別人,做酒吧這些年他能跟各式各樣的人都聊上一嘴,但都不走心,只是嘴上應和。
說話間雨又大了不少,黎江白歪着身子看了看門口,看看有沒有雨倒灌進來。
這個夏天似乎總在下雨,黎江白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見過太陽了,或許也晴過天,但他忘了。
簾子隔開了吵鬧,給了黎江白一些微不足道的安靜,但那吵鬧與歡呼一陣陣的穿過簾子,像個屏障一樣,隔絕了雨聲,将他籠罩。
“現在的年輕人啊,可比我們那個年代會玩的多咯。”那個客人喝完了一杯酒,擱下酒杯,搓了搓額頭笑了一下,他轉動椅子看向黎江白,漫不經心地問道,“看着你也不大,在這兒是打工呢?”
聞言黎江白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位客人在跟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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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江白将擦淨的酒杯挂好回望過去,只見那位客人正笑着看他。
在酒吧昏暗的燈光裏,黎江白這才看清客人的面貌,頂燈将光灑落在客人發頂,遮住了零星白發,客人的眼尾已經起了褶子,眼中的疲憊加重了老态,嘴唇上青色的胡茬又加重了疲憊,整個人看上去格外滄桑。
黎江白瞧了一會兒,估了下年齡,他點點頭,笑着說說:“大叔…”
“大叔?”客人突然坐直了身子,目光也變得有神,“我應該大不了幾歲…嗯…大不過十歲,就是長得着急了點兒,”他看看自個兒身上那件兒已經洗毛了的短袖,嘆了口氣,“不至于是大叔吧?”
聞言黎江白笑了笑,這回笑意蔓延上了眼底。
他彎起了眉眼,撐着下巴支在吧臺上:“抱歉抱歉,那叫大哥吧,”笑意加深,黎江白接着說,“大哥想喝什麽,我請你一杯。”
方才那不經意的話題算是過去了,那大哥挑挑眉,一只胳膊撐着吧臺,他說:“你不是酒保啊?”
黎江白笑說道:“也可以是酒保。”
說着黎江白又看向門口,不過也只一眼便收了回來。
“啥叫也可以是酒保?”大哥拿了酒單,一邊翻看一邊說,“你說話倒是有意思哈。”
黎江白笑笑沒說話,再次看向門口。
他在等人,等那個或許會出現,又或許不會出現的身影。
“你看啥呢?”大哥見黎江白心不在焉,一雙眼睛快要長在那大門上,不禁笑了笑。
黎江白聞聲收回目光,跟着笑了一下說:“等人,”他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喝了一口接着說,“不過我惹他生氣了,不知道他還會不會來找我。”
大哥一聽登時樂了,他将酒單推向黎江白,在一款酒旁點了點,他說:“喜歡的人啊?”
黎江白接過酒單收好,垂着眼簾隐藏目光,他輕輕點頭,一邊冰上冰杯一邊回話:“嗯。”
簡單的音節并沒有什麽起伏,但黎江白應的肯定,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所以那大哥還是聽出了些許情緒,那是一份少有的堅定。
“這麽喜歡人家就去追呗,”大哥頗有興趣,他托着腮,整個人都靠在吧臺上,“你惹人家生氣,怎麽你還要等人家姑娘先來找你呀。”
大哥挑了挑眉,滿面的意味深長。
黎江白彎腰在冰箱裏拿出一冰塊,他看了大哥一眼,笑了一下,接着目光掃過吧臺,探手拿了一個鑿子。
手鑿冰球不太容易,黎江白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冰球上,他滿滿地說:“可我找不到他,”他手上頓了一剎,掉了一塊極小的冰塊兒,他沒有理會,“只要他不想出現,我就找不到他。”
這件事毋庸置疑,黎江白曾經找了八年,他最擅長的就是尋找,比尋找更擅長的便是等待。
可大哥并不信他的話,這地兒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要是真想找一個人,咋可能找不到,大哥私心覺得黎江白就是敷衍,就是惹了人又懶得哄罷了。
“去你倆常去的地方轉轉,去她愛逛的地方找找,實在不行就直接去她家門口堵,你要真想找人咋可能找不到?”大哥哼笑一聲,換了只手繼續托着腮,“說什麽她不想出現你就找不到,就你這樣你咋讨媳婦兒啊?”
人不知不怪,黎江白只是笑笑,沒再跟那大哥多辯解什麽,他專注于手裏的冰球,一下下的鑿出痕跡。
樂隊的聲音依舊環繞整個酒吧,興奮的鼓點踩在每個人的心口,撥片一下下的撥動人愈發躁動的情緒,将人們帶進更為喧嚣的深夜狂歡。
見黎江白不吭聲,大哥也沒再說話,他舔了舔嘴唇,擡手揉了把頭發,燈光被他揉亂,劉海遮住了眉毛,大哥看上去比方才更疲憊了不少。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十幾分鐘前,這段看似無所用心的對話似乎從未存在過,黎江白将冰球放進冰杯裏,接着打開了一瓶新的白蘭地。
你要真想找人咋可能找不到?
這話在黎江白的腦海裏重複個不停,話說的也沒錯,只是在他這裏并不适用罷了,他認真找起人來可比尋常人要執拗的多。
上一次他找了八年,上上次他将鄰裏鄰居甚至是學校裏都鬧得不得安生,他曾一度被當成是個瘋孩子給送進精神病院。
白蘭地比較烈,遇上冰球更是添了一絲清冽與澄澈,黎江白在杯口擱了兩片薄荷葉,他推給大哥,然後洗幹淨手,學着大哥的樣子托着腮。
“你覺得我敷衍,你想聽聽我找人的故事嗎?”黎江白拿了一聽可樂,單手打開,“這個點兒應該不會有多少人來了,我閑着也是閑着,給你講講?”
閑着也是閑着,黎江白有些郁悶,不吐不快,他也想找人說說話。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故事配酒,天長地久,大哥也不知道這颠三倒四的話到底是個啥意思,但這深夜裏有人陪着喝喝酒還是令人開心的。
“行啊哈哈,敢情你情感經歷還挺豐富呗,”大哥仰頭喝了一大口,緊接着眉頭一皺,苦着臉咽了下去,“咳,你有故事我有酒,也算是交朋友了哈,我叫王喆,朋友們都叫我王吉吉,你也可以這樣叫我。”
說着王喆伸出一只手,黎江白瞥了一眼,笑了笑,頗為懶散的與王喆握了握手。
黎江白說:“黎江白,朋友們有叫我小白的,也有叫小梨子的,你挑一個喜歡的吧。”
“那我叫你小江好了,”王喆又喝了一口,擡手擦去胡茬上的酒滴,“這個字兒聽上去沒人叫過。”
“随便你,”黎江白陪了一口可樂,摸了摸剃的幹淨的上唇,“不過聽上去好像我姓江一樣。”
聞言王喆樂了一下,頗有些嘚瑟地說:“不管,反正就我這樣叫你,我知道你姓白你就不姓江。”
王喆似乎有些喝多了,那層疲憊像是裂開了一條縫,人變得開朗不少,他捏着黎江白的手忘了松開。
“随便你,”黎江白不與馬上就要變成醉鬼的人計較,他抽回手,拖過一個吧臺凳,“吃花生不?昨天炒的鹽花生。”
王喆一聽,雙眸登時瞪大,醉意熏出的眸光帶着濃濃的渴望,這一夜可真是不要太舒坦了。
“你是我兄弟呀知己,”王喆兩口喝幹淨了酒,哈哈笑個沒完,“你這小弟我認了,過會兒我給你留個電話,以後有啥需要幫忙的盡管說,你讓我舒坦了我也得讓你舒坦舒坦,咱們…”
話越說越不對勁兒,黎江白拿來花生,抓了一把塞住了王喆的嘴:“你跟我要找的那個人一樣的話多,你還聽不聽?”
“說!”王喆嚼着花生,拍了一下吧臺,吧匙晃了晃。
黎江白将吧匙拿得遠了些,他坐在凳子上,決定今晚晚點回家,他說:“我第一次跟他分開是在小學六年級快寒假的時候…”
“你早戀啊兄弟?”王喆饒有興趣,不禁打斷了黎江白。
黎江白洩了口氣,他默默地向着進度為80%的醉鬼翻了個白眼,沒接話,而是接着說:“我媽身體不好,我本來一為那年是她過的最後一個年,但她沒撐過去,她在我期末考試的一周前過世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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