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悲觀
第18章 悲觀
這話一出,許遠汀和老太同時一愣,崔琦趁此機會掙脫了老太,跳到許遠汀身後。
許遠汀轉向老太,耐心詢問:“奶奶您別急,有什麽事情可以和我說。”
老太一看就上了年紀,普通話并不标準:“我……迷路,孫子着急……找我,回……病房。”
崔琦在身後補充:“這老太太說話颠三倒四的,根本聽不懂,估計腦子有點問題。”
這話倒是讓許遠汀瞬間福至心靈,眼神渙散、記不住路、出現語言障礙,這不正是阿爾茨海默病的症狀?神經內科也在這層,多半是了。
許遠汀打定主意,決定帶老太去神經內科:“奶奶,我是這兒的實習醫生,您跟着我走吧,我帶您回病房。”
老太的皺紋終于舒展開,她上前一步抓住許遠汀的衣袖:“好,謝謝……醫生。”
見事端基本解決,許遠汀暗松一口氣,回身,卻發現崔琦還沒走。
就這麽一會兒工夫,她竟然拿出了化妝品補妝,許遠汀轉過來時,恰逢她向上翻了個白眼:“許……許……你叫許什麽來着?”
“許遠汀。”
“哦對,許遠汀。怎麽,你是個醫生,在這兒工作?”
看崔琦這樣窮追不舍,許遠汀只好先讓老太坐在旁邊休息一會兒,專心應付她:“嗯。”
“這麽冷淡幹嘛,就随便聊聊天呗。”崔琦阖上粉餅,又從包裏翻出口紅,嗔怪地望了許遠汀一眼,“你和時奕在一起了?”
“沒有。”許遠汀如實回答,和某些人,她實在是熱絡不起來。
崔琦不顧她冷淡,繼續說道:“在一起也沒什麽,我已經不喜歡時奕了。”
仿佛是怕她不信,她又補充一句:“真的,娛樂圈比他帥比他有錢的多的是,我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許遠汀心想,您這話又讓我從何接起?幸好崔琦也不在意她是否回答,只徑自自言自語:“你是學霸,自然不懂我們娛樂圈。在娛樂圈什麽最重要?當然是資源。”
她抿了下嘴,掏出鏡子,滿意地照了照:“你別覺得學舞蹈的就不算娛樂圈,學舞蹈的也是藝術生,藝術生私底下可花着呢!所以你沒和時奕在一起也挺好,因為你們倆,根本不是一路人!”
“有多少舞者最後都去演戲了?他們也是人,根本經不住名利和錢財的誘惑。為了出名,藝術算什麽呢?愛情又算什麽呢?娛樂圈,根本沒有真愛!”
崔琦越說越激動,許遠汀蹙眉,聽起來她像是在拐彎抹角地說自己與時奕不般配。
但不知為何,隐隐的第六感,讓她覺得,崔琦在抱怨自己的處境,且試圖說服、洗腦自己接受。
許遠汀想了想,再次重申:“我沒和時奕在一起。”
崔琦卻仿佛并不在乎了,她已經補好妝,徹底掩蓋住了剛剛的疲态,又恢複平靜的口吻:“随你吧,我要去樓上美容科做保養了。”
她倒是不避諱:“靠臉吃飯,總得舍得花錢。不像你這種學霸,天天熬夜,熬出黑眼圈。不過,估計你的工資也不夠像我這樣每天保養。”
臨了還不忘了損許遠汀一句,崔琦背起包揚長而去。
許遠汀倒是不覺得她這話殺傷力有多重,回轉過頭,看見老太還乖乖地坐在那裏,剛剛的對話也不知她聽到多少,又聽懂多少。
老太主動上前抓住許遠汀的衣袖:“孫子……不會……去。”
“奶奶您別急,我這就帶您回去。”許遠汀安撫性地摸了摸老太的手。
老人确實在神經內科住院,許遠汀領她回去時,病房的小護士千恩萬謝:“謝謝你啊小許,她是10床病人,剛剛一個人出去上廁所,這麽長時間沒回來,我們都急死了。”
許遠汀問:“沒有家人陪床嗎?”
老人與她奶奶差不多年紀,聽她才剛的只言片語,似乎有個孫子?
小護士答:“有的,但她孫子還是個學生,不能時時刻刻待在醫院。唉,也是沒辦法。”
她一面說着,一面抽出老人的病歷本,記錄下今天的情況。
“小許,今天太謝謝你了,我先帶她回病房了,回見啊。”
小護士着急忙慌地走了,病歷本也忘了合,從許遠汀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在一堆“鬼畫符”之中,家屬簽字那一欄格外清晰的兩個字——時奕。
許遠汀是見識過時奕的字跡的。
那次他來S大做被試,在承諾書上簽過名。
坦白講,他這個名字雖不算常見,但也不是毫無重名的可能。
只不過時奕寫字很有特點,他這一手漂亮的行楷,和落筆最後習慣加上一個小頓點,就足夠昭示他的身份了。
在回精神科的路上,許遠汀的思緒逐漸放空。
首先時奕是蘇城人,奶奶不在老家治病,卻要千裏迢迢來北城嗎?
也不是不能理解。其一,北城的醫療資源确實更好一些。其二,時奕在父母離婚後與奶奶相依為命,那八成他父親是個不中用的,也自然談不上多孝順,于是照顧奶奶的重任就到了他身上。
那這樣的話,時奕一直吊着自己,不給明确答複,也說得通了。
雖說這樣想有點往自己臉上貼金,但,許遠汀一直信奉的人生信條就是,人與人之間交往是有條件的。
她圖的是時奕的外形、性格,和喜歡他帶給自己的情緒價值。
反過來,他圖她什麽呢?許遠汀想到從福利院出來的那天傍晚,她說——
“我以後還可能去醫院、學校這些地方實習。”
如果他記下這句話,或許會覺得她身上有很多隐形資源吧。就算一年之內沒有,幾年之後呢?他不敢保證他這輩子都不會有求于她。
所以,即使她向他示好時,他可能并不開心,但仍不敢斬釘截鐵地拒絕,就這樣一直拖着,直到她自感無趣主動放棄。
在和感情有關的事上,許遠汀一向是很悲觀的。
小時候期末考試後,父母總會帶她和弟弟出去玩,然後找一個機會單獨告訴她,假期要好好照顧弟弟。
大伯母有時會給她買衣服,但沒過兩天,一定會“懇請”她給堂弟補課,即使她很忙,即使那些衣服并不是她主動想要的。
包括她剛和韓子軒做同桌的時候。那時是高二上文理分科結束,她已經是公認的學霸,而韓子軒在班級排名中等偏下。
他是個話痨,她也愛跟人聊天,兩人很快熟悉起來。
所以,當韓子軒提議兩人“互幫互助”——選填這類小題,他負責做語文英語生物,她負責做數理化,然後再互相借給對方抄時,她是不意外的。
這好像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麽她會覺得他過度熱情。
高二下的時候許遠汀開始準備數學聯賽,學校發下來的卷子對她來說比較基礎,她不想在這上面浪費太多時間,于是所有科目的小題,她都直接抄韓子軒。
就是在這時發生了一件事,讓韓子軒在許遠汀心裏從普通朋友升級成了好朋友。
某天,數學老師在班裏說:“最近班上風氣不太好呀,這次作業有道填空題,有些同學怎麽能錯那麽離譜呢?總’借鑒’別人作業,怪不得成績一直沒有提升……”
這話含沙射影得明顯,許遠汀心裏有鬼,知道老師這是在敲打他們兩個。但似乎他搞錯了對象?他先入為主地相信了她這個“好學生”。
許遠汀覺得很對不起韓子軒。但韓子軒沒有當場反駁,事後也依然一副笑嘻嘻的模樣,似乎這事從未在他心中留下芥蒂。
從那時開始,許遠汀對這段關系産生改觀。當然,她也懷疑過,韓子軒會不會喜歡自己?
如果說她的長相風格是甜妹,那韓子軒就是“甜弟”,而且他活脫脫一個“婦女之友”,和前後桌的女生都玩得很好。
這不禁讓許遠汀産生一個更離譜的猜測,莫非他喜歡男生?
無論如何,韓子軒對她确實很好。
她腳崴了,他陪她去醫務室。她準備聯賽時廢寝忘食,他從食堂幫她帶午飯。
直到上大學時,這事才終于有了一個答案。韓子軒一連談了三個女朋友,都是禦姐風格,可以說和許遠汀完全不同。
他在追女生時,也會向她問一些建議。有了女朋友後,兩人便自覺保持距離,除了想找對方幫忙不會主動閑聊。
總的來說,兩人的友誼是平淡穩固且健康的。
假期回到林城,偶爾會有高中同學組織聚會。
那時許遠汀才發現,韓子軒這個人對你好是真沒有別的意思,純粹因為他會為人處世。
比如,有次大家中午吃完飯後商量下午去哪玩,有個同學有開學考要準備,打算提前走。這時其他同學往往只跟他道個別,而韓子軒就很鄭重地跟他說“考試加油”。
大家一起聊天時,總會有些相對腼腆的女孩子插不上話,韓子軒就會主動給她們遞話,讓她們也參與進來。
所以平心而論,韓子軒的确是個很好的朋友。許遠汀想,也許是自己太過悲觀,才會在最開始将他想得很功利。
時奕也是個挺好的人,從韓子軒對他很欣賞就可見一斑。可是友情和愛情又是不一樣的。
一個人可以有很多朋友,這個鬧掰了,還可以再結交下一個,需要付出的成本、承擔的責任并沒有那麽多,因此功利性也不會那麽強。
但愛情是具有排他性的,和親情類似,一個人一生中只可能和幾個人産生這種類型的情感。
兩個人戀愛或者結婚後,從倫理意義上講就是完全綁定的,這不是一段能夠說放棄就放棄的關系。所以這樣想的話,在開啓關系之初功利一些似乎也無可厚非。
甚至如果一個人什麽都不圖,只對你好,那才真的莫名其妙。
許遠汀堅信,愛是有條件的。
想通了這一點,至少就能證明時奕不是渣男了。至于他對自己到底有沒有意思、有幾分真心,就只能再慢慢試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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