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頂樓的會議室

頂樓的會議室

李淮德和孫東旭在北京的一家定點醫院裏。

這裏的隔離和東城市的隔離很不同，高薇薇一家人只是被隔離在家裏，街道的工作人員除了每天去測量溫度和一些必要的關注，消毒工作只是大體的做一做。

可這兒的隔離卻嚴苛的很，穿着防護服的工作人員一天三次給他們測溫，盒飯放到門口就自動遠離。他們被隔離的地方在街道的附近，孫東旭每天都盯着窗外，想要從那裏看到點生氣。可是他失望的很，雖然大街上也有人群，但是只是零零星星出來購買必要生活用品的人們。

隔離的第四天，孫東旭悲觀的問李淮德：“李總，咱們什麽時候能夠回去？”

李淮德：“害怕了？”

孫東旭的語氣中掩飾不住的消極，“能不怕嗎？出來一趟，萬一命沒了，我老婆孩子怎麽辦？”

李淮德呵呵笑着，“雖說命是天注定的，但是福禍總是相依的。”

孫東旭：“高總一家已經被隔離了，也不知道總公司裏那兩個項目還能不能繼續了。”

李淮德：“別管他了，你今年的任務就是把天行科技在北京的業務都開展起來，”他臉色暗了暗，“老高這幾年越來越出格了，很多事情不是表面看來那麽簡單，東城市明年就換屆了，以後怎麽樣還不知道呢。”

“可現在公司那兩個項目本來開展的就不是很順利，再這麽下去，銀行貸款那邊就要出問題了。這次的工程咱們天行科技其實已經被認可了，結果省政府的那個投标遲遲的不見動靜。”

孫東旭話也不肯繼續說了，李淮德知道他的疑慮，地産那邊的項目明明前期一切都正常，可是政府突然說是有個文件，一定要停工整頓，停一天的工就是多少人多少錢的浪費。而科技公司這邊的招标也頗為不順利，科技局本已經跟他們通過氣了，省政府這個項目基本上就是他們做了，可突然之間，上次一起競标的朝先科技如同黑馬般的殺了出來，無論是價格還是服務，跟他們極為接近。

東城市的營商環境遠遠不如一線城市好，人才的流失，市場秩序的失調，能堅持下來的企業能生存下來已經是很艱難了。

李淮德和高奇是公司兩個最大的股東，現在他們的分歧越來越大，導致公司在面對問題時經常在決策上有分歧。雖然每次最後都會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和解，但是在公司發展的問題上，兩人漸行漸遠。

李淮德和孫東旭同公司幾個元老一致認為要把企業做大做好，一定要走出自己的舒适圈，但高奇卻認為本地化的企業沒必要出門去跟那些兵強将勇，財大氣粗的企業在一線城市争個你死我活。

“李總，你小舅子在國外給你看的房子感覺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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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挺好的，不過他們那裏有自己一套的購置方式，和我們一點也不一樣，有機會你也要出去看看，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咱們也學習學習先進經驗。”

“嗯，下次您再去記得帶上我。哎，我好像聽說高總也打算做個海外投資呢？”

“哦？”李淮德若有所思的盯着剛剛被消毒過的病房門口，那裏正游走着來放盒飯的工作人員，“來吧，吃飯了。“

孫東旭打開門，走廊裏全是消毒水味，那些穿着防護服的人看見他都趕緊走的遠遠，他無奈的笑了一下，把飯拿了進來，“李總，你說我這好好的，就看了他們一眼，你看他們吓得。”

“算啦，”李淮德接過飯盒，“能理解，誰不怕死啊，都是有家有業的。你給家裏人打電話，弟妹怎麽說的？”

“咱們那邊挺好，就是孩子停課前放假了，我兒子還小，什麽都不懂，就知道放假了，高興的不得了，吵吵着回家看動畫片呢。”孫東旭想着家人，臉上的笑也柔和起來，“說起來你還不如告訴嫂子呢，這要是知道你被隔離了，還沒告訴她，你回家……”

孫東旭咳嗽了幾下，趕緊往嘴裏扒拉着米飯，他想笑又不敢笑，李淮德瞪着他，“嗯，估計是會生氣的，我不怕別的，就怕她一激動就直接過來找我了。”

此時的徐芷雅确實是很激動的。

李昊已經在家住了三天了，三天裏，他除了在自己的房間裏面打游戲，就是下樓陪徐芷雅吃飯，偶爾她出門逛街時，李昊還會主動給她當司機。

徐芷雅看着兒子一反常态的舉止，總是盯着他的臉，時不時的還上手摸摸他的額頭，“兒子？你不是生病了吧？”

李昊無奈的看她，“媽，你又來了，我陪你幾天我就生病了？”

徐芷雅撇了撇嘴，“你少來了，你說吧，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你上一次這麽乖的在家待着，還是因為高考總複習呢。你有了女朋友之後，我見都沒見過你幾次，現在殷勤的跟什麽似的，門也不出了，天天跟我在家耗着，說說，到底發生什麽了？”

李昊也知道自己的反常舉動瞞不了他媽媽多久，他嘆了口氣，用遙控器關掉電視，電視裏正播放着一把手帶人視察疫情期間防控的工作， “也沒什麽，”他撓了撓頭，“就是我爸出差準備回來時，被發現和疑似病例的人有些接觸，現在已經和孫東旭被隔離在那邊的一家醫院裏了，他身體挺好的，就是暫時還不能回來。這不是怕你擔心，沒敢直接告訴你嗎？”

徐芷雅拿出三張報紙，扔在他的面前，“你說說你們倆，就這麽點事情，還至于一起瞞着我？你把你媽當成什麽人了，不會認字不會思考的家庭婦女嗎？”

“你爸出差前明明說好要回來和我一起過假期的，就是擔心你這個臭小子有了女朋友忘了你媽我了。你這現在在家一呆就是三四天，什麽都不幹的陪着我，你回來的第二天我就打電話問過你爸的秘書了。”

李昊疑惑的看着母親，“他告訴你了？”

他琢磨着李淮德應該都囑咐過了，即使是秘書也不該随便把他的私事告訴其他人。徐芷雅站起來，整理了下自己精致漂亮的洋裝，嗤笑一聲，她垂眼看着兒子，“傻小子，陳秘書以前也是我的秘書，我問他，他敢不跟我說嗎？”

李昊：“……”

他這時才想起，母親也是公司的股東，最早的時候父親還是因為母親的介紹，才進的昊天集團裏。

不過母親很久不工作了，一直在家專心致志的照顧他的生活，以致于李昊都已經忘記，眼前這個人到中年，但依然豐容靓飾的女人曾經也是個精明強幹的女性。

“傻兒子，你爸背地裏也不知道瞞了咱們倆多少事情，現在公司裏有些人都蠢蠢欲動了，咱們還傻坐在家幹等着呢。你現在趕緊穿好衣服，咱們馬上就去公司一趟。”

李昊回到卧室裏，給父親發了個消息，簡單說了下狀況，等了一會兒也沒見李淮德回複消息。他磨磨蹭蹭的翻找着自己的衣櫃，看見橫欄處放置的那個玉佩。想起高薇薇和于未然都說這個是他以前戴過的，他幹脆把它拿下樓去。

“媽，你看這個玉佩，上次見高薇薇和于未然時，他們說我小時候戴過。”

徐芷雅盯着那玉佩看了一會兒，面色有點不好，她問，“你從哪裏撿回來的？”

“薇薇說在她家放着的，她看見了就還給我了。這真的是我以前的嗎？”他把玉佩舉高，沖着窗戶光亮的地方照了幾下，“看着還挺溫潤的，算是和田玉嗎？很值錢嗎？”

徐芷雅低頭看了一會兒，将玉佩從他脖子上拿下來，放在自己的掌心，“是你的，你小時候你奶奶送你的，說是玉随人心，能替人擋災禍的，不過都是老一輩的說法了，你以前常去薇薇家裏玩，應該是自己忘了拿回來了，你看這都有點裂紋了，你就別再帶了。”她說完随手将玉佩放進自己的手包裏，“走吧，今天公司有個重要的會議，咱們趕緊過去。”

既然母親下了結論，李昊也不多想，他開車帶着徐芷雅去了公司。

昊天地産在東城市開發區內，改制之後，在以李淮德為首的改革派的要求下，遷址到新建的會議中心附近。開發區整體氛圍和原本那些傳統的企業或者老舊企業很不一樣，尤其是大樓的主體部分，還是李淮德請著名設計師專門精心打造的。

車子停在停車場的專用停車位上，這片一共有十個停車位，都是單獨給公司裏的董事專門使用的。徐芷雅在車裏打開化妝包補了補妝，戴上大大的墨鏡，使喚兒子，“給我開門。”

李昊笑了一下，大步走到後座給她拉開車門，手墊車門上，“請。”

徐芷雅大大方方的走了下來，看着兒子鎖好車，雙手插兜，她将手挽在李昊的臂彎，輕笑一聲，“知道該有什麽表情嗎？”

李昊淡淡一笑，“當然。走吧，徐女士。”

母子倆步态優雅，穩穩的走進專用電梯。徐芷雅特意按了二樓。

二樓是大辦公區，還有幾個主管的辦公室，前臺有兩個正在工作的員工，其中一個年紀長的看見徐芷雅後，先是愣了一下，随後馬上給行政主管挂了電話。不到五分鐘，一個穿着職業裝的中年女人從樓上的電梯裏匆匆下來，“小雅姐，您怎麽過來了？”

徐芷雅用手推了推鏡腿，“我過來看看，聽說今天人挺全的，是在開會？”

中年女人恭敬的給她解釋，“是在開會，今天讨論的是近期公司的兩個在建項目，因為停工了，李總和高總又都不在，下面催的急，所以請示了管理層，他們在商議呢。”

“行，那趕緊帶我過去吧。”

“好的好的，您這邊請。主要平時李總不讓我們打擾您，要不其實也該請您來的。”女人看着徐芷雅的臉色，小心的陪着話，會議雖然讨論的是公司的事情，可是召集會議卻是高奇授意她的。

“你叫陳秘書過來接我，我有事情要和他說。”徐芷雅定定的站在大辦公區的中間，像是要所有人都看見她一樣，她指派那女人走後，就摘下眼鏡，和看她的人行注目禮，一圈看下來，她挽着李昊的胳膊說，“兒子，咱們去樓上會議室。”

他們走後，辦公室裏的人群議論起來，“這女人誰啊？還有那個年輕的男生？”

一個資深點的員工說，“這是咱們董事長夫人，邊上那個應該是她兒子，你沒看跟李總長的像着呢嗎？”

“哇哦，李總兒子這麽大了？”

“聽說已經上大學了，就在咱們市。”

“老板這麽有錢也不送他出國鍍鍍金，學習不好也可以花錢去的嗎？不會是咱們公司真的沒錢了吧？”

“你們別胡說了，聽說他兒子上的是重點大學。”

“算了算了，皇帝不急太監急的，人家上哪個學校還用咱們操心，反正公司能正常運轉，能發工資就行了，管他那麽多呢。”

……

員工嘀嘀咕咕的時候，徐芷雅已經和李昊到了頂樓的會議室。

在陳秘書的接領下，徐芷雅帶着李昊進了會議室。股東們大都認識她，趕緊都跟她客氣的打招呼。她點了點頭，直接坐在給她空出來的左手首位，她招呼李昊坐在她附近後排的椅子上。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開會了，這是我兒子李昊，今年十九了。李昊，跟叔叔伯伯打個招呼。”

李昊站直，跟衆人行了個注目禮，轉身又坐在母親後面的椅子上，徐芷雅示意會議主持人繼續剛才沒說完的議題。

母親聚精會神的和衆人聽着主持人講述的事情，時不時的還提出點意見。

李昊驚奇的發現，母親對公司事情了如指掌，他原以為母親就只是被父親寵愛的一個女人，今天第一次見到她果斷幹練的樣子。這一刻，他從那些人的眼睛裏看到了很多東西，他也明白了母親為什麽一定要帶着他這麽大張旗鼓的來公司開這個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