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永夜(1)

永夜(1)

李昊晚上準備出門前,将頭一晚和于未然去首飾店挑選的禮物用絲絨袋子裝好。他昨晚和于未然聊了一晚,說起陳芸溪跟他吵架時說過恨他,當着于未然的面前他眼睛就濕了起來。

老于本來就和徐芷雅走的更近一些,加之這些年高奇做了各種出格的事情,老于自然也有所耳聞。所以于未然從父親那裏知道了昊天地産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現在李淮德一家落得如此境地,身在官場的他早就明白,這是因為某些權力之間的争鬥,他們不過是恰好成為了犧牲品而已。好在李淮德人精明,以退為進,早早給自己留了退路。

李昊回來後,将自己家裏的東西都收拾了一番。他看着手表,想起跟陳芸溪說好晚上去接她,他将準備好的絲絨盒子放進自己的懷裏,想着見她時候一定要先跟她道個歉,告訴她,自己不是想要和她分開,只是前路艱險,他實在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他收拾完畢打算早點過去,正要走時,大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他疑惑的去開了門,只見高薇薇站在自己家的門前,手裏還帶着一些東西。

“你來幹嗎?有事兒嗎?”李昊臉上冰冷,語氣疏離。

高薇薇見狀,難過的哭了起來,她直接将手裏的東西放在進門的櫃子上,自己直接撲到他的身上,“李昊,你知道,公司的事情我都不清楚,我是這幾天聽我媽媽說起來才知道的。長輩之間的恩怨和我們沒關系,我是昨天才知道叔叔阿姨出國去了。我能進去和你說嗎?”

李昊看她哭的梨花帶雨,想着她從不參與家裏的事情,嘆了口氣,“進來吧。”

高薇薇看見了玄關的那裏有雙女士拖鞋,上面還帶着卡通圖案,看起來和李昊腳上的卡通圖案是相仿的。

李昊順手收起那雙鞋,從鞋櫃裏拿出另一雙灰色的拖鞋遞給她,“穿上吧。”

她一邊換着鞋一邊假意問他:“陳芸溪不在嗎?”

“嗯,今天不在,你随便坐吧,要喝東西嗎?”

他遞來紙巾盒,想起冰箱裏好像還有陳芸溪買的飲料。可拉開冰箱門,發現裏面都是他們購物時買的大瓶裝的果汁,“喝果汁嗎?我給你倒一杯?”

他在廚房找了半天,也不知道杯子在什麽地方。高薇薇拿過她帶來的袋子,“你別找了,我給你買了些吃的,也買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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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拿出那些東西,李昊關上了冰箱門。

兩人坐在沙發上,高薇薇拿出一瓶水遞給他,“幫我打開行嗎?”

李昊擰開瓶蓋放在那裏,只見她又拿出一瓶水。他不耐煩的看着她,“你想說什麽就趕緊說吧,我趕時間,要出去。”

“李昊。”高薇薇委屈巴巴的,語氣軟軟的。她知道李昊一向吃軟不吃硬,現在這種時候,她應該把姿态放得更低些。

李昊斜睨了她一眼,“如果你只是想說公司裏的那些事情,我知道,和你沒關系,你就不用說了。如果不是……”

“李昊,“高薇薇把水放在桌子上,“除了那些,咱倆就沒別的可以說了嗎?”

空氣安靜了幾秒,李昊莫名的感覺焦躁,他避過她的眼神,拿起面前的水喝了幾口,“薇薇,你知道,你和于未然,咱們三個一直都是好朋友,我也拿你當妹妹看的,以前咱們倆是不可能的,現在更不可能了。”

高薇薇氣急敗壞的争辯着,“為什麽?你就不想想,要是咱們在一起了,公司不就是咱們家的了嗎?那還有什麽你我之分,我可以幫你啊?”

李昊偏過頭,輕笑了一聲。

“你笑什麽?”

李昊也不分辨,喝了幾口水放在桌上,“還有想說的嗎?”

“陳芸溪到底哪裏好,我有什麽比不上她的?她能為你做什麽?你能告訴我嗎?”

“高薇薇,”李昊出言呵斥她,“別在我面前這麽說她,她是她,你是你,沒有她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

“為什麽?”

“不為什麽。”

高薇薇從沙發上站起來,蹲在李昊的面前,她雙手搭在他的腿上,“我從小就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我不在乎你以前和她怎麽樣,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想要什麽,我可以和我爸爸說,好不好?”

李昊站起身,往後退了一步,“算了吧,你一邊吊着于未然,一邊和其他男生交往,現在還說喜歡我?高薇薇,你其實喜歡的是你自己。于未然對你那麽好,如果你不喜歡可以早點斷了他的念想,可你在學校裏已經有男朋友了回來還跟他虛情假意。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傷心?咱們三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們難道不是朋友嗎?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高薇薇不知道他們從哪裏知道的這些事情,她慌張握住李昊的手,“不是的,是那個男生追我,我……我不過就是跟他一起吃吃飯,逛逛街,”她突然發起小性子,跳起來說,“我跟他逛街了怎麽了?陳芸溪還跟程穆澤開過房呢,怎麽了,就許她腳踩兩只船,不許我和朋友交往嗎?”

早些時候,于未然并不知道程穆澤交往的是陳芸溪,他偶爾說起程穆澤去看女朋友時每次都會開房,高薇薇那時聽在耳朵裏,心裏就記下了這件事情。後來大家都知道程穆澤以前和陳芸溪在一起過,她也自然認為他們兩個是這種關系。

李昊冷冷看着她,“随你怎麽說,還有事嗎?沒事就回去吧。我要出門了。”

高薇薇突然抱緊他的身體,“我不要你走,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的就是你的,我可以幫你。”

李昊伸手去推她,可腦子裏一陣暈眩,他在空中亂抓了幾下,可是身邊空無一物。

他猛然的倒在沙發上,指着她說,“高薇薇,你……你給我喝了什麽?”

高薇薇雙手交疊在身前,雖然迷藥是她下的,可她依舊有點害怕李昊,她除了走近他的身邊,伸手去抱他,并不敢做什麽更多過分的事情。

“走開!”李昊掙紮着推開了她,拿起玄關門口的車鑰匙搖搖晃晃的走了出去。

“李昊,你這樣不能開車,你不能出去!”

她追着李昊出去,眼見着他已經上了駕駛位,她也趕緊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上去。

“你要去哪裏,我來開,你別這樣好嗎?”

李昊不聽她的言語,已經将車開了出去,他喝的雖然不多,但眼神已然不夠清明。

車子剛開出大門,就見從側裏竄出來一輛黑色的大衆,照着路虎的駕駛位撞了過去。

陳芸溪和程穆澤趕到李昊住的別墅前時,發現別墅大門是敞開的。程穆澤将她拉在身後,“等等,”這一晚的慌亂讓他已經心生警惕,“他家裏沒人嗎?”

“他爸爸媽媽去美國了,保姆已經回老家了。”

“……”程穆澤不知道李昊的家變,自然沒想到是這種狀況。

陳芸溪走進客廳環視一周,轉身快步的走上二樓,大喊道:“李昊,李昊。”

她在樓上挨個房間看了一遍,才走到樓下。

她看見客廳的沙發上有些淩亂,再就是看見桌上的那瓶沒開封的水瓶。陳芸溪走了過去,這種水不是他倆去超市買的那種,她又看了看桌上的另一個瓶蓋……桌子上并沒有其他的瓶子。

她将瓶蓋握在手裏,放在鼻子邊上聞了聞,“這味道……”

程穆澤跟了過來,她将手放了下去,“他不在家。程穆澤,你能給于未然打個電話嗎?問問他,知不知道李昊在哪裏?”

程穆澤應了一聲,拿出手機翻找通訊錄,電話撥了過去,對方懶懶的說:“哎,你什麽時候回宿舍?”

陳芸溪就将手機拿了過來,“于未然,我是陳芸溪。”

于未然拿起手機號看了看,确認是程穆澤的,“怎麽是你?”

陳芸溪着急的說:“李昊在你那裏嗎?或者他去哪裏了你知道嗎?”

于未然坐了起來,“不知道啊,他昨天在我這裏喝過酒,還給你買了東西就回去了。”

陳芸溪沉默了一會兒,聽見對面的于未然說,“你別着急,我打個電話問一問,一會兒回給你。”

“好。”陳芸溪挂了電話,坐在沙發上,看着腳邊的那個袋子,她翻了翻,都是些超市裏購買的零食之類的。

她想了一會兒,低頭看了看自己,“穆澤,你坐一下,我上去換件衣服。”她熟悉的順手摸到牆邊,打開樓梯燈。

這一瞬,程穆澤心裏極其不是滋味,看得出來,她很熟悉這裏。想必她和李昊已經在這裏住過不少日子。

陳芸溪換好衣服下樓又快速的走到大門外,呆了一會兒就又返回來,“他的車也不在家。他出門怎麽沒鎖門呢,門都沒關?”

疑慮間,于未然的電話打了過來,程穆澤接起電話,遞給陳芸溪,“應該是找你的。”

“喂,有消息了嗎?”陳芸溪雙手握着電話,心中慌亂不安。

于未然那頭聲音有點嘈雜,“李昊出了車禍,現在在市醫院呢。我這邊辦點事情,馬上趕過去。”

手機滑落在沙發上,陳芸溪已經癱在那裏,她捂着臉,眼淚順着指縫流了下來。

在一陣難過後,她想起程穆澤還坐在這裏,她對着他說:“穆澤,謝謝你陪我回來,你回家吧,我要去趟醫院。”

程穆澤已經聽見電話裏的內容,他捏了捏她的手臂,“我陪你去。”

她的手臂上還有着種種傷痕,稍微動動手腕都能看見那裏面紅色的印記。她将腕間的衣服拉扯了幾下,拿起備用鑰匙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李昊家在別墅區,前後地方寬敞,住在這裏的人大都是開車的。這附近的公交站離着極遠,打車更是不容易。現在已經是半夜了,路上的車本來就不多,兩人走好長一段,才在路邊打上一輛出租車。

陳芸溪坐在車裏,精神恍惚的看着車窗外,街景滑過眼前,她好像看到和李昊相遇的一幕幕場景。她整晚都在慌亂中度過,車子晃晃悠悠的讓她沉睡了過去。

夢裏,她回到了小時候。

那時,一些男同學知道她住在爺爺奶奶家裏,平時被欺負了也沒人會替她來學校找老師,讨公道。有時就會聯合起來捉弄她。她被弄哭了之後,回家說過幾次,可老人們都覺得是小孩子無傷大雅的玩鬧,從來也不放在心上。

于是她一個人躲在屋後面的院子裏,那裏有爺爺奶奶種的小菜地,有時會飛來蝴蝶和蜜蜂,她獨自坐在那裏看着。她喜歡那些會飛的小動物,覺得他們好自由,渴望有一天自己也能長出翅膀飛到天際裏。

她笑盈盈的看着那些會飛的蝴蝶,忘記委屈,突然身邊一個好聽的聲音告訴她,“芸溪,我帶你去看更好看的東西,你要不要去?”

她轉頭看去,一個陽光少年坐在她的身邊,滿臉甜蜜的看着她,她高興極了,伸手去抱他,“要去,我要和你一起去。”

可是突然天空變色,雷雨交加,一道閃電從天劃過,正中那少年的身上。少年當場倒地,渾身是血,“李昊!”

陳芸溪從夢中驚醒,臉上滿是淚痕。

“芸溪,芸溪,做噩夢了?快到醫院了。”程穆澤輕輕推她。

陳芸溪回頭看着程穆澤,用袖子擦了擦臉,“哦,我睡着了。快到了是嗎?”

“嗯,前面就是。”

醫院門口是閃爍着救護燈的救護車,陳芸溪看着那些從車裏擡下來的人,心髒如同被人捏緊了。

“芸溪,咱們進去問問。”程穆澤看見她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應該早就進去了,裏面問問去。”

兩人在導診臺問過的護士,才知道今晚送來的有好幾波人。

陳芸溪顫抖的說出名字,護士不耐煩的翻着記錄本說:“男的,是剛才那個沒救過來的那個嗎?”

陳芸溪聞言渾身軟了下去,邊上的護士湊過來看了看記錄本,“你看錯了,是這個吧?你剛才說叫什麽?”

“李昊。”程穆澤瞪着那兩個人。

翻本的那個護士白了一眼,“三樓病房,302.”

程穆澤出言吼道:“你們能不能負責任點?”

兩個護士看他惡狠狠的模樣,收斂了剛才的模樣,小聲嘀咕了幾句,将本摔在導診臺上。

邊上的人過來說,“小夥子,趕緊給這個姑娘順順氣。”

程穆澤扶着陳芸溪坐在一邊休息了一下,等她緩過來之後,兩人順着指示牌一路上了三樓。到了才發現,這裏是大病區,每個房間四個人。雖然已經是半夜,可是病房裏依然是很熱鬧的。

靠門口的那個女人被老公家暴,滿肚子都是血,現在正在床上翻滾。對面的那個人是切除膽結石的,可是手術過程中發現胰髒問題更為嚴重,現在正在輸液,等待下一次的手術。靠裏一點是個切除扁導體的,因為手術過後,不能說話,不能飲食,傷口因為沒有愈合,嗓子裏總是出現血塊,正在痛苦的啊啊直叫。

程穆澤皺着眉頭和陳芸溪走到最裏面那張床,床上躺的正是李昊。他眉頭深鎖,臉上帶着氧氣面罩。

程穆澤翻了翻他床邊的診斷牌:輕微腦震蕩,外傷。

陳芸溪輕輕的将李昊的被子掀開,他身上已經換過醫院的病號服了。但是因為穿的粗糙,褲腿随意的卷在腿上,上衣的扣子只系了中間的兩顆。

她趕緊坐在床邊為他收拾好沒穿整齊的衣服,想起程穆澤還站在一邊,她擡頭看他,“穆澤,你看這裏也沒什麽休息的地方,辛苦你去外面的走廊坐一下。”

程穆澤本想說自己要陪着她,可這屋子裏亂糟糟的,還有其他病床的家屬和護工。他忍着各種不适皺着眉,“好,我出去等你,有事情你叫我。”

陳芸溪看他走了出去,才轉身撲在床邊,她握緊李昊冰冷的雙手,眼淚大滴大滴的掉了下來,“李昊,你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會這樣?你快點起來,我好害怕!”

一晚上的遭遇讓陳芸溪筋疲力盡,終于看見自己最愛的那個人,卻已經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她的心如在同數九寒天裏打滾一般,徹底沉入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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