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一見鐘情（12）

第十二章一見鐘情（12）

黎璃飄在半空，靈魂出竅，面無表情看着只剩下軀殼的自己。

四條扭曲慘白的手臂從背後伸出，纏住她的四肢，緊得令她喘不過氣。若有似無的氣息湊近耳邊，絮絮私語……

*

父親去世後，母親很快帶着她改嫁，跟着新丈夫來到偏遠小鎮。

繼父家裏小有家資，外表溫柔老實，偶爾喝醉酒，卻會扯着母親的頭發拖到卧室，鎖門後對母親拳打腳踢。一開始他不打母親的臉，只打身體，而且藏着掖着打，不想叫人知道。後來好像确定她們母女不敢張聲，不敢離開，不需要喝酒，氣不順直接一巴掌甩過來，不過瘾就抄起家夥繼續打。黎璃護着母親，他連黎璃也打。

黎璃想反抗，扯着母親求她離婚離開。母親抱着她哭：“我都是為了你，供你生活，供你讀書，需要很多錢，媽沒能力，他有能力……忍忍吧，忍忍就過去了，等你畢業……”

可是她們有手有腳。母親能賺錢，她有獎學金和助學金，不一定要依靠別人才能活！

母親被她說多了，狠狠一巴掌打在她臉上：“你這個讨債鬼為什麽那麽自私！為什麽為了養活你們我要那麽辛苦！為什麽你爸殘了死了一了百了，我必須負責任？挨打怎麽了？哪個女人不挨打？挨幾下我不用起早貪黑去工作，不用一分錢掰開兩分用，不用每天吃垃圾，不用天天發愁怎樣養活你！我就想活得輕松點，有什麽錯！你多嘴什麽！有本事你滾出這個家！”

……

黎璃不想回家。學校允許學生選擇走讀或住宿。家裏不給錢讓她住宿，她每天放學必須回家，但總是最後一個離開。她把所有精力放在學習上，摒棄外界的影響。她在晚修後留校最遲，班主任得到消息找她談話，要求她按時回家。

音樂老師朝她伸出援手，時不時請她吃飯，讓她在她的宿舍裏留宿。

她的成績總是非常優秀，把班裏的其他人壓得死死的。

同班的林婉是校長的孫女，嫉恨她的優秀，找上狗腿子陳宏鵬，糾集馮小瓊、溫慶、葉潔、趙子強幾個人找她麻煩。一開始他們對她冷嘲熱諷，往她的抽屜裏塞垃圾，黎璃告訴老師，老師和稀泥不作為，他們便變本加厲，故意絆倒她，讓她出醜，打翻她的飯盆，逼她吃剩飯，把她關在廁所裏，兜頭朝她淋水……她哭、求饒，他們更加興奮，動手打她，剪她的頭發，後來，甚至喂她吃安眠藥，讓她在考試的時候昏睡，錯失獎學金！

她習慣挨打，肉.體上的痛苦她可以忍受。音樂老師在她求助時沉默，因為她得罪不起校長的孫女，她失望又理解，連她的親生媽媽都視她為累贅，何況其他人？

但他們千不該萬不該，影響她的學習，打碎她最忠實、最引以為傲的成績！那是她生存的執念，是她對未來唯一的希望！

看到成績的那一刻，黎璃恨意滔天！

天空烏雲密布，電閃雷鳴，學校仿佛被按下了停止鍵，她把那幾個欺負她的人揪出來，殘忍地折磨至死……

驚恐的表情、扭曲的肢體、黏稠的鮮紅布滿黎璃的視線。

周琪的頭顱懸在她耳邊，輕聲說：“看到了嗎？那就是我……你可憐我、同情我，還是，恐懼我、厭惡我……你真的認識嗎？”

黎璃神色恍惚，沉默無語。

*

系統：歡迎來到莉可莉絲游戲世界！

你已死亡。強烈的求生意志讓你來到這個無限恐怖游戲世界。積分滿一億或獲得特殊獎勵可通關游戲，重獲新生。

個人信息如下——

玩家：黎璃

生命：100/100

屬性：體力5，攻擊2，敏捷4，智力6，精神6

天賦技能：桃源-可成長（使用提示：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綜合等級：E（十分常見）

綜合評定：你擁有一個亞健康又不強壯的體魄，膽小如鼠，但被逼急了會炸毛，關鍵時刻可能穩得一批。

積分：100（系統贈送的初始積分）

【當前副本：缺席的同學Ⅰ？？？副本等級：C？？？】

【副本等級：C？？？】

【通關條件：找出缺席的同學，找出6人為通關】

【副本進度：0/8】

系統：請玩家說出缺席的同學，并選擇副本定義：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暴食、色欲。

黎璃：“林婉、陳宏鵬、馮小瓊、溫慶、葉潔、趙子強……”

“周琪。”

“周琪。”

“副本定義：傲慢。”

*

系統沉寂。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黎璃和周琪相對而立。

黎璃眼裏含着兩泡淚，巴巴地瞅着周琪。周琪面無表情，好像所有t感情色彩從身上剝離，曾經顯露過的喜怒哀樂不過是幻象。

黎璃遲疑了一下，輕聲說：“我，應該怎樣稱呼你們？琪琪？”

周琪睨去一眼。

黎璃馬上立正站好，脫口而出：“阿姐！”

周琪一只眼翻白，一只眼氤氲成全黑，蒼白的皮膚下冒出一個個凸起物，起伏不斷，數張人臉在她修長的頸項中湧現，像要沖破皮肉那般左突右突，暴躁嚎叫。慢慢地，所有蠕動集中在周琪的左肩，一個血肉模糊的頭撕開束縛長了出來，90度折彎歪在肩頭上。

黎璃倒抽一口冷氣，看到一個和周琪一模一樣的人站在周琪身邊，這個人對着她微笑。她不禁回她一抹笑。

“阿姐”頓了頓，問：“你看到什麽？”

黎璃故作輕松說：“看到琪琪啊！”然後憋不住，眼淚刷地下來了，奔過去抱住“琪琪”，嗚嗚哭，“抱歉，我都不知道。怎麽有人那麽壞呢？你們過得太慘了！還好一切都過去了……”

“阿姐”側頭，看她抱着她血肉模糊的頭哭得唏哩哇啦，情真意切。她血肉模糊的頭眼裏一片懵逼。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嗎？

在她的詭域控制下，居然能不知不覺發動了能力，作用在自己身上。不知該說她蠢還是該說她聰明。

“阿姐”對自己的地盤有絕對的控制權，如果她想，還是能破開她的能力，讓她直面血腥險惡的詭怪世界。

但不知為何，她的手指動了數次，到底放棄了。

“口水鼻涕擦一擦，難看。”

黎璃吸吸鼻子，不好意思地掏出手帕擦臉。

“阿姐”說：“老實交代，你一直在裝？”

黎璃搖搖頭，嘆氣：“我想起來了。”想起那輛朝她沖過來的大貨車，想起身體受到撞擊的劇烈疼痛，想起瀕死時那道冰冷無機質的電子音——歡迎來到莉可莉絲游戲世界！想起她要在這個無限恐怖游戲世界通關副本，積分滿一億或獲得特殊獎勵才能重獲新生。

可怎麽說呢？她是個社恐，從小患有精神心理疾病，見多了心理醫生，接受過不少治療。她的症狀與神經性遺忘症類似，只要她一害怕或者受到傷害，她會立刻失憶。大腦自動産生保護機制，自己騙自己一切正常，就如鴕鳥把自己的腦袋埋在沙子裏。這種失憶不是永久性的，事後不定什麽時間就會想起來，但那時一切已經過去了，什麽劇烈的刺激都平複了。

她可太知道自己是什麽回事了。求生本能是有的，但一聽恐怖游戲恐怖副本，不是害怕了嗎？一害怕一緊張，進了副本就忘記這回事了，只當自己真的是轉學過來的。恐怖詭怪什麽的，反正我沒看見！

恢複記憶後，在副本裏的所有經歷，她都記得。

林婉、陳宏鵬、馮小瓊、溫慶、葉潔、趙子強這些名字，她完全對不上人，都是周琪放水告訴她的。知道這幾個名字，其實已經通關了，但副本進度只有6/8。剩下2/8不是暗示還有兩個名字沒找出來嗎？和他們最有關聯的是誰？那肯定是周琪啊！

周琪的名字占一個，完成7/8，哪剩下一個是誰？

這個嘛，周琪不是讓她進入她的視角，看了一遍她痛苦黑化的經歷嗎？黎璃就知道她和周琪相處時的違和感來自哪裏了。

其實，在親眼看到父親割脈自殺身亡，發現母親對此樂見其成之後，周琪的精神世界就崩潰了。她有了情感障礙，已經自我封閉，一如黎璃。黎璃是忘記了就感覺不到害怕和痛楚，周琪是沒有感覺了就感覺不到痛苦。但她依然對母親有感情，也不願承認自己的失常，因為她要挺住，挺到自己有能力撐起整個家庭，所以分裂出一個有正常人喜怒哀樂的副人格。彼時兩個人格之間的界限十分模糊，直到母親給予致命一擊，兩個人格才正式分開。平時由副人格主導日常行為，裝正常人。主人格完全理性，只守着“出人頭地”這個執念。除執念外，肉.體的痛苦，精神人格的羞辱，可以令副人格作出相應的比如痛苦、憤怒、恐懼等反應，其實無法真正觸及她的精神內核。不然，主人格可不是逆來順受，任打任罵的性格。

真正觸怒主人格的是那些欺淩者動了她的執念。

按主人格的理性思維，她不會做出虐殺人這種極端的事徹底斷自己的後路。中間到底發生何事導致那種結果以及催生出副本的存在，周琪沒讓看，黎璃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