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婆婆（12）

第二十五章 婆婆（12）

大家一窩蜂地往門口跑, 終于逃出生天。

進副本才第二天就遇到這麽兇險的環節，都心有餘悸, 夫妻倆抱在一起互相安慰。

琪琪很應景地抱住王海辰，低聲說：“刺激！”

黎璃給秦望摘下頭發上的羽毛，問：“怎麽是你進來送雞呢？”

“我比較不怕死？”

“我怎麽發現你越來越貧？”黎璃勾着他的手喃喃說，“你得怕死，保重自己啊。”她還有周琪，他有什麽？

“我有‘媽媽’。”食屍鬼趙妹妹。

但“媽媽”只是看着厲害，真本事可能比不上周琪一根手指頭。

“別擔心，我有分數。”秦望輕輕抱住她，按按她的頭頂, “吓着了？”

黎璃使勁鑽入他懷裏, 不說話。

在祠堂這裏不能耽擱太久，因為天快黑了, 所有人都往家裏趕。

回到家也不得消停, 趙五嬸等在那裏，指着小喬說：“沒做完家務，今天不能在房子裏過夜。”

小喬驚慌失措地拉住趙三：“老公……”

“娘！”趙三試圖求情。

趙五嬸說：“不滿意你和她一起滾出去！”

趙三不敢說話了。他的眉頭皺得死死的, 心裏埋怨小喬, 那麽多媳婦都能完成任務，只小喬沒完成，要他給她收拾爛攤子。但他能怎麽辦？他被趙五叔揍得厲害, 身上重傷, 走幾步還喘着。到了外面，他要一個人面對層出不窮的詭怪, 他護不住她！

小喬哭泣：“夫妻倆，同生共死的。”

趙五嬸反駁說：“誰說的？你自己作死, 我兒子好好的，與他無關。”

趙三抽掉手，說：“我給你多一些防具，先熬過今晚。”

小喬哀求的目光在其他人臉上轉了一圈。有些人避開她的t目光，有些人餘怒未消地反瞪她一眼，她在祠堂裏的表現太得罪人了。今天若不是僥幸逃生，多少人得栽在祠堂裏。趙五嬸罰她，他們還覺得解氣呢！

小喬失望地低下頭不說話。

趙大媳婦招呼妯娌一起做飯，今晚大家一起吃。

趙三送小喬出去，叮囑道：“找個無主的屋子先待一晚，防具武器都帶上。沒事的，今晚一過，明天我去找你。”

小喬抱住他，哽咽道：“是我拖你後腿了。”悄悄把一個小棉團塞到他的衣服口袋裏。若小棉團展開，則是一個小小的人形物，寫着“替身娃娃”四個字。帶着這道符，趙三會被動幫她承受一次致命傷害。

我年紀輕輕跟了你，你沒給我過好日子，還抛棄我。

趙三到底有點不忍心，悄悄在她背上貼了一道“有難同當”的隐形紙符。這道紙符的功能是雙向的。哪一方受傷，都能把傷害轉移一半到另一方身上。他在趙家的房子裏是安全的，小喬在外面卻肯定不安全。萬一真的受傷了，這道紙符能幫她轉移一半傷害到他身上。

你年紀輕輕跟了我，要我陪你舍命不行，但盡力護你周全，我問心無愧了。

看着小喬離開的背影，趙三心裏不是滋味。其他兒子媳婦熱熱鬧鬧地吃飯，襯得他這個不得不舍棄媳婦的人身邊格外冷清。

心事重重歇下，夢裏全是和小喬相識相愛的點點滴滴。不知睡了多久，門外傳來拍門聲，有人在說話，是小喬的聲音：“老公，昨晚我扛過去了，沒事了。”

趙三大喜，心裏的愧疚消散，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開門：“小喬對不起，是我不好，幸好你……”沒事。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門外的人不是小喬，是一具幹枯的屍體詭怪，扭曲變形的五官充滿惡意地看着他……

*

小喬按趙三說的，找了一間無主的屋子溜進去，在小小的房子裏把門窗關緊。所有防具拿出來，能穿戴的穿戴，不能穿戴的圍着自己放一圈。

房子久未清掃，灰塵密布，關上門窗後空氣窒悶。這時候小喬才覺得在趙家過的生活其實是不錯的。可惜趙三太沒用，總是連累她。

她知道其他女玩家對她印象不好。她已經習慣了。在進入莉可莉絲世界之前，她就不讨女人喜歡。因為她長得漂亮嬌弱，男人對她總是格外寬容憐惜，難免引起其他女人的不滿。她們說她綠茶、愛裝模作樣。但她的目标，一直是活着，活得比別人好一點而已。任何時候，都是自己的命最重要，不是嗎？

她沒有錯。

小喬抱着膝蓋蜷成一團，臉埋下去。房子裏安靜極了，外面也悄無聲息，讓人産生一種被遺忘但安全的錯覺。

可是不等她慶幸，心口突然傳來劇痛！

她猝不及防，大叫一聲倒在地上翻騰，防具被她弄得亂七八糟。

一道紙符從她身上掉落，頃刻無火自燃，燒成黑色。小喬看到紙符“有難同當”，什麽都明白了。趙三的殺手锏就是一疊功能各異的紙符。他把紙符悄悄貼在她身上，就為了受傷的時候，讓她替他承擔一半傷害。

真是好算計！

小喬萬萬沒想到趙三會這樣對她。她以為趙三對她多少有些真心的。她把年輕美好的身體給了他，花了那麽多時間精力在他身上！

房子外詭影幢幢，随時會破窗而入。

小喬萬念俱灰，不掙紮了。

*

趙三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受了致命一擊，皮包骨的利爪貫穿心髒，劇痛但意識清醒，沒有瀕死之感。人在危機之下容易爆發潛能，他及時放出防護道具，逼退詭怪，關上門，安全了！

沒有死的原因，他想想就明白了，必定是“有難同當”的紙符起作用，小喬為他承受了一半傷害。

趙三對小喬感激又愧疚，如果不是他剛才大意，自己和小喬都不會受傷。

如果不是傷上加傷，他都有沖動立刻出去找她回來，告訴她，不用怕，他會保護她。

等天亮！

天一亮，外面的詭怪退了，他立刻去找她。只要她挺過這一晚，從今而後，他拿命護她！

小喬，我的愛人，堅持住！

*

第三天天亮，衆人來到趙三的房子。

趙三的手拿着一只戒指按在心口，眼睛睜着，溫柔深情的笑容定格在臉上，屍首分離。

小喬在無主的屋子被詭怪撕成一片一片，死狀慘烈。

趙五媳婦躲在房子裏不出來，以為無人理會，晚上被詭怪破門而入，不知所蹤。随後重傷昏迷的趙五咽氣。

【當前存活情侶玩家數（對）：7/10】

*

趙五嬸宣布第三天的家務勞動和第二天的一樣，只是安排的人手不一樣。

趙二媳婦、黎璃負責種地摘菜，做飯。

趙大媳婦和趙四媳婦負責喂雞殺雞。

趙六媳婦、趙七媳婦、琪琪負責打掃後山祠堂。

有了前一天的經驗，趙大等兒子也幫媳婦們一起幹，家務勞動很快完成任務。然後，大家一起研究後山壁上的屍體。

後山祠堂得到足夠的祭品供奉後，木門處于打開狀态，不用擔心進去了出不來。

祠堂裏的祭臺吸收祭品，消化後傳輸營養給後山壁上的屍體。在此滋養下，屍體維持着原來的形态，卻被注入生命力，變成詭怪。這些詭怪活動起來，留下許多痕跡，可以判斷它們是夜晚攻擊趙家的主力。但這些詭怪不是只能在夜晚活動，沒有足夠的祭品，他們白天就能動起來。祭品的作用既是供養，也是安撫，但等于飲鸩止渴，因為屍體詭怪會被滋養得越來越強大。

而且祭品的需求與日俱增。大家實驗過，祭臺只接受新鮮的帶血肉的生物，死掉的不要，連菜地裏的蟲子都不要。昨天每個祠堂的祭臺需要的祭品只是一只三足雞，今天需要的祭品數量變成兩只三足雞。兩天時間，十四間祠堂已經消耗了42只三足雞。養雞場的三足雞不足一百只。等養雞場的三足雞用完，從哪裏找新鮮的血肉生物？

村裏有些老人詭怪家養着牲畜，但那是人家的口糧，敢動歪腦筋的，趙五夫婦就是下場，違反規則，詭怪能不受房子阻擋長驅直入。

怎麽辦？

正沒有主意，金花姐姐來了。

她推着一架板車，板車上躺着一個老人。老人維持着人類的外表，但瘦得脫相，死氣沉沉，分不清是人還是詭怪。

好幾個玩家不由自由後退，遠離板車。因為板車上的老人和後山壁上的許多屍體詭怪很像，都是瘦長幹癟，宛如柴皮。

金花姐姐推得滿頭大汗。趙大和王海辰立刻上前幫忙。

“金花姐姐，您這是在幹什麽？”

金花姐姐扶扶鬓角，沒好氣說：“能幹什麽？送葬呗。”

“送葬？”

金花姐姐指着後山：“老伴沒了，子女斷絕關系，沒人照顧，心灰意冷，不想死在家裏，要去後山死。好歹死了之後，有人供奉。”

趙六脫口罵道：“他子女王八羔子！”

趙七低聲說：“這是‘自殺洞’。”他以前不知在哪裏看過新聞，老人患病無法醫治，為了不拖累家人或者單純被家人棄養，想不開，就在山裏找一個洞鑽進去，不吃不喝自己餓死。

以北水村的狀況，恐怕後山壁那些屍體詭怪，全是爬進洞裏自殺的老人。

得是怎樣的絕望和求死的決心，能叫老人家做出硬生生餓死自己這種事？

村裏不想着改變現狀，反而建一排祠堂供奉這些自殺的老人，不是變相鼓勵他們去死嗎？

趙四媳婦弱弱說：“老人家很可憐，但虧欠他們的是他們的子女，關我們家什麽事？為什麽只指着我們家供奉呢？”不但要供奉，還要晚晚來騷擾，害得一個接一個。

這話說得真不算錯！

各家有各家的責任，冤有頭債有主，怎麽不找他們的子女，偏找別人家的孩子呢？

金花姐姐叉腰罵道：“外來媳婦就是沒鄉性！你們家九個兒子，哪個不是全村一起養大的？哪個不是全村一起供着上學，走出大山的？原指着你們發達了能回來幫幫忙，結果呢？連供奉先人這點小事都叽叽歪歪，忘恩負義！”

衆人恍然。

所以，這才是症結所在嗎？

他們受了恩惠，要報答村子。

老人的子孫後代有責任，但一碼歸一碼，t人家找他們不算錯。這道理沒法說。

按現在的副本進展，一旦血肉供奉停了，後山的屍體詭異傾巢而出，他們絕對扛不住，得全軍覆沒。

但找到問題症結所在了，怎麽處理呢？

趙大對金花姐姐說：“姐姐消消氣，是我們不對。該承擔的責任，我們絕不推托。”

趙四等人皺起眉。趙大能代表他們嗎？這怎麽能攬事上身？

金花姐姐說：“吾長着眼睛，正張大看。”她說着，臉上那麽多雙眼睛猛地睜大，吓人一跳！

趙大臉色不變，低聲下氣說：“人有活命本.能，老伯父一時想不開，姐姐怎麽當真呢？不如交由我們照顧，讓我們勸一勸可好？”

這時大家才領悟趙大的意圖。是的，任由這位老人家進“自殺洞”，餓幾天死了，又是一只心懷怨恨的詭怪。肯定能攔着就攔着，減少一只是一只啊！

金花姐姐臉上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說：“好啊，還省了吾的功夫。把伯父照顧好，就是你們的功勞。”語畢，把板車留在原地，幹脆利落走了。

“這要怎麽照顧？”躺在板車上的老人真的瘦得像一塊人幹，只剩下一口氣了。任他們一言一語地說，他半點反應都沒有。

大家都在看趙大。

趙大環視衆人一圈，此時此刻，進這個副本的玩家，特別自私自利，不會服管的已經沒了。趙二聰明但有眼色，趙四糊塗膽小，趙六仗義直率，趙七有聰明又膽小，趙八趙九一個聰明不惹事一個明哲保身，都不是不能處的人。這些男人的另一半便是有些小心思，也懂得跟緊大部隊行動。

趙大說：“我和妻子，在這個世界已經待了七年。”

莉可莉絲世界的副本危機四伏，每分每秒都有玩家死去。一個玩家能活命七年，無大成就無大錯誤，已經是極為了不起的成就。在場的每一個玩家都還沒做到這個程度。包括趙二在內，都不禁露出佩服的表情。

趙大繼續說：“我一直關注着玩家論壇上關于副本的信息，因為我和我媳婦都相信，情報就是生命。我相信我知道的副本，比在場各位合起來的都多。大家應該知道，玩家進副本像抽簽一樣，是随機的，從來沒有‘情侶限定’副本這個說法。而我對這個副本，一無所知，真的，一點消息都未聽聞過。”所以，他和他媳婦從一開始就不敢控場做領頭人。

這個副本有“情侶限定”這麽特殊的玩法，如果有人過關了，必定會傳出消息。哪怕只是一星半點，也不會默默無聞。

這種從來沒有在玩家之間留下痕跡的副本，只有兩種，一種是新玩法，新副本，另一種則是，進副本的玩家全軍覆沒，沒有玩家通關過。哪怕這個副本的難度只有C級，但它就是沒有玩家通關過。

那你們覺得，這個副本是哪一種情況？

大家被趙大說得，只覺一盤冰水從頭淋下來，冷得渾身打擺子。

因為不管哪一種都要人命，後一種更可怕。一個副本死玩家死到副本默默無聞是一件多麽駭人聽聞的事？那些A級副本、S級副本都沒這樣的。

趙大說：“我們可以心存僥幸，但再不盡全力，誰也活不了。”

趙二當機立斷說：“大哥，我們兩口子聽你的，任憑吩咐。”他轉向其他人，“大哥有擔當，誰不服氣，請立刻離開。不離開又不聽話的，除非大家同歸于盡，不然出了副本，我絕不饒他！我是‘無極’幫會的玩家七哥，我媳婦是五姐。”“無極”幫會在玩家幫會中人數排第一，綜合實力排名第五，非常團結護短的一個幫會。幫會高層是結義的十兄弟姐妹。按趙二的說法，他和他媳婦都是“無極”幫會的高層。

誰也想到他們是這個身份。但這個身份無疑是有震懾力的。

怪不得趙二一直隐隐和趙大互別苗頭。

趙二對趙大不好意思說：“是我自大，小看了這個副本。”只以為是一個普通的C級本，以他的腦袋和他媳婦的實力，還不手到擒來？誰知道幾天時間，越來越難，可不得立刻改弦易轍。這次他是誠心誠意唯趙大馬首是瞻的。

他對其他玩家的威脅也是認真的。他要活着出副本，誰敢拖後腿，別說出副本後，就是現在，他也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玩家不能殺玩家，但借刀殺人，是玩家在副本裏報仇的常見手段。

趙大朝趙二點點頭，不卑不亢，沒有因為他是“無極”幫會的高層而另眼相看。趙二更覺得他是個人物。

趙七率先表态：“大哥，我和我媳婦也聽你的。”

趙六跟着說：“大哥，我和我媳婦也聽你的。就是要叫我去送死都行，只要保住我媳婦。”

趙六媳婦使勁擰他的胳膊，眼睛卻紅了。

是啊，誰都沒想到一個C級副本會如此兇險。趙六甚至做好了犧牲自己保全媳婦的準備。患難見真情，不外如是。

趙四看了自家媳婦一眼，說：“我媳婦膽小愛抱怨，你們做事別指望她。用得上我的，吩咐我就是，我必會竭盡全力的。”

趙四媳婦“哇”一聲哭了：“就你這弱雞樣，充什麽大頭鬼！”

趙四縮着肩膀捂她嘴巴，趙四媳婦狠狠咬住他的肉，咬得他五官扭曲。

其他人大開眼界。之前趙四夫婦跟兩只鹌鹑似的，嘴上愛嘀嘀咕咕，但該幹什麽就幹什麽，沒有站錯過隊。誰想到趙四媳婦原來這麽兇。扮豬吃老虎啊！

王海辰是他們四個的發言人，表态說：“我們四個聽大哥大嫂的。”

就此，意見統一，由趙大領頭。

趙二認真問：“大哥，下一步該怎麽辦？”

趙大說：“我們做兒子的，別老想着逞能。父母健在，且有家長威嚴，為何不請他們教導？”看看這許多詭怪，哪個比得上趙五嬸趙五叔？搞清楚BOSS是誰，按BOSS定下的規則做事，不一直是玩家通關的準則嗎？

趙二無話可說，豎起大拇指表示佩服。

趙大帶着剩下的六個弟弟去找爹娘。趙大媳婦帶着剩下的六個弟妹安置板車上的老人。

趙大媳婦看黎璃，舊話重提：“你覺得該怎樣照顧這位老伯父？”

黎璃驚訝指指自己。問她嗎？怎麽就問她呢？

趙大媳婦肯定地點頭。她早注意這個年紀最小的女孩子了。她覺得她做事特別有靈性。

黎璃想了想，撓頭：“我家裏沒老人，我沒照顧過老人。這位老伯父家裏是什麽情況，我也不清楚。你問我該怎樣照顧他，我實在不知道。不如你問問他本人？”

趙大媳婦就轉頭，溫和地問板車上的老人：“伯父，您好，我是趙五狗家的大兒媳，想問問您有哪裏不舒坦，我們能幫您做什麽？”

板車老人不言不語，目光呆滞無神，仿佛聽不到任何聲音。

趙大媳婦溫柔耐心地又問了一遍。

板車老人還是無動于衷，像死了一般。

黎璃都替趙大媳婦感到為難，看老人瘦成那樣，平時大概沒有好好吃飯吧。

然後趙大媳婦溫柔耐心地再問了一遍，一陣細碎的“咕咕咕”聲從老人的肚皮傳出來。

衆人，包括老人：“……”

趙六媳婦敞亮說：“大嫂，老伯父是餓了啊，我們做一頓好的給他吃！”她一把推起板車往回運，“老伯父的家是哪一戶？”

*

趙大帶着剩下的六個弟弟去找爹娘，在大房子門前把事情經過說了，誠懇道：“爹，娘，事已至此，我們兄弟想為村裏出一份力。但之前長期不在村裏住，我們不知該報答到什麽地步大家才滿意，請你們指示指示。”

趙五嬸撩起厚簾子走出來，沉着臉說：“我們家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他們想要報答，你們就給他們報答！”

趙大說：“力所能及的，我們能盡力做到。如果獅子開大口……”

趙五嬸拍臺階：“誰敢？幫那一點忙，還想上天？給臉不要臉的，滾邊去！”

趙大心裏有數了。報答是要報答的，這種報答大概類似趙五嬸布置的家務勞動任務，有難度又不會難到不可能完成。如果詭怪真的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就是敬酒不喝喝罰酒，再不依不饒，趙五嬸默許他們把對方滅了。

但北水村剩下的活“人”不多，按王海辰統t計過的，一共才十四戶。他們發布任務，完成了可以把他們安撫住。真正為難的是那些已經死了完全變成詭怪的，一共七十三只，它們需索最多，攻擊玩家最積極，正面剛沒勝算，如何安撫無從入手。

趙大問：“後山祠堂裏供奉着的，可有什麽遺願？”

趙五嬸不耐煩說：“死都死了，你問我？”

趙大麻爪了。最難的那些處理不了！

這時，趙六媳婦回來了，叫趙六出去幫忙，說那躺板車的老人需要擦身換衣服。老人是男的，媳婦們是女的，不方便幹。

趙五嬸怒道：“你們長大了做事自己拿主意，別煩老娘！”一甩厚簾子進去了，背影都像在冒火焰。

趙大無奈，先叫趙六跟自家媳婦走，和剩下的弟弟繼續商量。

後山壁的那些老人屍體詭怪，還是沒辦法處理。

王海辰慢慢說：“死了的不能問娘，那問它們？”

“啊？”

“它們想要什麽，直接問它們。”

“那些詭怪，能開口？”

趙五嬸、金花姐姐，哪個不是詭怪了？除了模樣畸變，哪點不像人類？說話方式，思維邏輯，比一般人都強。

真沒有過這思路。但聽起來不是沒有道理。

趙大問弟弟們：“幹嗎？”

打起來不現實，不如先禮後兵，問問看。他們家娘似乎也很反感敢漫天要價的同村人啊，說不定真锵锵幹起來，他們打不過回家求助，趙五嬸會出手幫忙呢！

雖然說起來像在發夢，但……

“幹！”

*

躺板車的老人要死不活，一聲不吭。七個女人一邊走一邊問路過的老人，了解板車老人的情況。

這板車老人也姓趙，論輩分其實是趙五叔的五服堂大哥，行三，她們該稱呼他為趙三伯。趙三伯的家離她們家不遠，只隔了三戶。屋子比她們家小得多，因為長期獨居，屋裏衛生環境堪憂，物品擺放極為潦草。

大家呼啦一聲分工合作，很快就把屋子收拾幹淨。趙大媳婦還打發趙六媳婦回家把趙六叫來，為趙三伯擦身後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

趙六看到趙三伯衣服下瘦骨嶙峋的身軀，心裏不好受，紅着眼睛又罵一句：“您的子女不是東西！”

趙三伯撩了撩眼皮。

趙大媳婦叫趙二媳婦和趙四媳婦回家殺雞做飯。

趙三伯顫巍巍說：“不要雞……要魚，二兩酒……”

趙六剛好聽到，立刻說：“我去捉魚。”

哪裏有酒？

黎璃舉手：“我知道哪裏有酒。”在趙五叔趙五嬸住的大房子裏。她之前給他們泡茶的時候看到有酒。

這要告訴趙大他們想辦法拿。

最後是趙二把酒拿出來了，挨了趙五嬸一巴掌，臉頰腫得老高。

趙五嬸罵他：“敗家子！”

趙二沒生氣，只是十分無奈：“其實我一般挺受歡迎的。”長得帥，腦瓜子聰明，能言善辯，“唯獨這個副本走背運。娘不喜歡我這種性格，脾氣越來越暴躁。”他這次跟趙五嬸要酒真的發揮聰明才智了，趙五嬸答應給也答應得挺爽快的，但不知怎地，等他真把酒拿了，她憤怒地賞他一耳刮子，把他踹出去。他覺得如果換個兒子，可能不是一耳刮子那麽簡單。

趙二媳婦心疼他，煮雞蛋給他滾臉消腫。別說，比他們用恢複類的藥物效果快多了。趙二摸着臉頰，若有所悟。

趙三伯吃着烤魚，喝着小酒，很久沒說話似的，咬字不清說：“五弟的珍藏……侄子孝敬……”他看着趙二的腫臉，模糊一笑，“五弟妹……氣吧……”好似有些得意。

這裏面好像有什麽恩怨情仇。咱也不敢說，咱也不敢問。一堆兒子媳婦，可不敢得罪趙五嬸。

趙大媳婦依然耐心地問趙三伯：“可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

趙三伯擺手：“回……回吧……”

黎璃說：“三伯，需要我們幫忙的就說，什麽都放寬心，不要想不開啊。”

趙三伯遲緩地點頭，又點一下。

黎璃私下跟琪琪說：“怪可憐的。”

琪琪說：“關太久了……”喃喃，“不是人，也不是詭怪，只剩下一點執念的……軀殼……”

黎璃不懂：“什麽意思？”

琪琪卻搖搖頭，沒有再說了。

對趙三伯這一戶，報答的方式就是這樣，給他做了一頓飯，讓他喝到趙五叔珍藏的酒。做完後沒有系統提示，再問趙三伯有沒有其他需要，他也不言語。大家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對他報完恩。

于是很損地，秦望這個沒被趙五叔趙五嬸傷過一根指頭的最受寵兒子被推出來問趙五嬸：“趙三伯，是不是不用再報答了？”

拿趙五嬸做任務進度提示。

趙五嬸沒出來，扔出一只臭烘烘的布鞋，大吼：“你做他兒子好了！”

秦望躲開了，沒被砸到臉。

他的哥哥們羨慕妒忌恨地把他的頭發薅成刺猬。趙五嬸的臭布鞋除了他誰躲得過？每次都是精準命中的。秦望果然是最受寵的兒子！

趙五嬸的反應給了大家一顆定心丸，商量過後，都認為趙三伯算是一個成功的标杆，還是最容易處理的那種。

七對夫婦分開撒出去，收集活老人和老人屍體詭怪的報恩要求。

活老人的報恩要求比較貼合現實，有像趙三伯那樣要求做一頓飯陪吃的，有的要求修葺漏水的屋頂、換壞掉的電線，要求陪說說話、散散步，要求一起釣魚，要求給點錢攥着補貼外出打工的孩子——副本裏有流通貨幣，100積分兌1幣，死貴……但總體來說，不難實現。唯一有障礙的，是這些活老人已經形狀各異，除了特別幹瘦外，身體發生一定程度的變異。跟他們相處要把他們當成正常人，絕不能露出一點恐懼厭煩，不然他們會變臉，跟金花姐姐一樣，覺得你嫌棄他們老了，不尊重孝順他們。

黎璃跟他們接觸最多。她是後來看到後山壁上的老人屍體後再看這些活老人，才發現他們的外表是不正常，甚至是醜陋恐怖的。剛進村子的時候，她看到的他們都是平平無奇的老人家，她記得他們正常的模樣。她第一次主動發動自己的能力，回憶剛開始看到他們的模樣，于是，她眼中的活老人就是和善慈愛的普通老人，一如那些在現實世界裏日子過得不錯，只是有些寂寞的老人。

她和琪琪、秦望一起，完成他們提出的陪伴要求，每天累得半死。因為主動用能力非常消耗精神力。

老人屍體詭怪雖然說話不利索，但确實能溝通。玩家站在面前，立刻流着哈喇子說：“胳膊/心髒/腸子……吃、吃……”

玩家：“……”不想溝通，幹架吧！

要來回反複強調幾次，老人屍體詭怪才會跟你說別的。有時要單對單打一場，終于明白跟它說話的人不能吃，胳膊、心髒、腸子都不行，腦袋才動起來，知道在幹什麽。

但老人屍體詭怪提的報恩要求大多是各種吃：吃魚、吃雞、吃道具、吃技能、吃狗（三頭狗）、吃小孩、吃玩家……

前兩種食物能滿足，不能滿足創造條件也滿足。中間兩種，看負責溝通的玩家的意願，有多餘的道具技能能滿足滿足，沒有拉倒。後三種不行，溝通後能換成別的就換別的，不能換堅持要的，不好意思，兄弟圍毆，不報答了，恩将仇報。趙五叔趙五嬸一概不管。

前後花了三天，能報答恩情的全報答完，不能報答的人道毀滅，不能再作惡。進副本後的第五天晚上，房子外一片靜谧，再無詭怪擾人清夢。除了趙大，其他人一夜好眠。

趙大心裏不安：比想象中容易，不對勁……

*

第六天，趙五嬸站在大房子前面。能坐的臺階已經全部被她拍碎了。

剩下的兒子媳婦噤若寒蟬。

這幾天他們忙着完成報恩任務，趙五嬸的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只差沒狂化了。趙五叔和趙妹妹一詭縮一角，誰也不敢惹她。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趙五嬸咬着牙齒，齒間仿佛帶着碎肉，“今天，你們都給我生個孫子吧！”

衆人：“……”

瘋了嗎？

趙五嬸陰沉說：“不能生的都是廢物。廢物沒有存在的必要。”

衆人：“……”不如直接叫我們去死？

趙五嬸不管。她的話就是命令，無法完成t的都去死。

趙二臉色蒼白，虛弱地跟趙大說：“全軍覆沒的副本，長見識了。”

趙大的臉色和他一樣不好：“完全沒想到。”他沒有一點因為自己的先知先覺感到高興。趙五嬸的要求徹底打亂他的預想，就像有跡可循的一條路，突然被雜草淹沒，令行人不知該往哪裏走。

趙五嬸脾氣不好，但前五天一直很講道理，今天卻直接翻臉了，老娘就是無理取鬧。這誰遭得住？

大家沒有立刻上吊的原因，是他們兄弟中，有人已經生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