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奇怪的丈夫(六)
奇怪的丈夫(六)
雪白的牆面, 巨大的櫃子像立起來的沉重棺木,冷色調燈光照在黑沉的木箱上,透露着陰森古怪的氣息。
蕭阮的視線不自覺飄過去。
他在櫃門前, 踟蹰了一會兒, 覺得不應該沒經過主人的允許去偷看,櫃門沒有上鎖,好奇心驅使着蕭阮去查探, 他總覺得裏面有什麽東西在吸引着他一樣。
還是沒抵擋住誘惑, 緩慢地伸出手,櫃門被掀開了一條縫隙。
光線漏進去, 灑在漆黑的箱子裏。
蕭阮吓一跳, 腦袋木了一下, 不可思議看向櫃子裏。
穆異正站在他的面前。
仔細瞧去,更确切地說,是一尊和穆異長得一模一樣,一比一複刻的人偶, 站在櫃子裏。
只穿着一件黑色襯衣。
蕭阮還是頭一回體驗到站起來的穆異, 身高竟然被壓迫住了。
驚嘆于人偶的制作, 就連眉毛也是一根根植上去的, 眉峰真實完美。
若不是對方布滿裂痕的臉, 和沒有聚焦,毫無光彩的眼,蕭阮差一點就以為這是穆異本人站在他面前。
要是他的先生,就像眼前的人偶一樣乖巧多好, 這樣他就不用始終小心翼翼。
他好奇地用手觸碰人偶的臉頰, 硬邦邦的很光滑,摸上去像樹脂的, 又有點像陶瓷的,說不上來的材質。
涼涼的,似玉非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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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着對方看不到,蕭阮肆無忌憚地打量着,一寸寸地掃過去。
掌心是起伏的肌肉輪廓。
視線向下滑去,他不是耍流氓啊,他只是有點好奇,人偶的身體,是不是也是跟臉部一樣還原。
情不自禁伸出魔爪。
就看一眼。
“你在做什麽?”
就在蕭阮指尖落在布料上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男性低沉的嗓音,凜冽中帶出幾點冰寒。
蕭阮手指一抖,指尖擦過凸起,渾身僵住,轉回頭。
他手下馬上就要被亵渎的人偶的本尊正出現在門口。
盒子被他啪的一下推上,男人目光冷厲,閃爍着危險的光芒。
“我……”卡在喉嚨,蕭阮尴尬地收回手,正在偷看不該看的東西,還被主人當場抓包。
他煞白了臉,眼睫飛快眨動,有些無地自容,低下頭道歉。
“我不該擅自動您的私人物品,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穆異的眉頭擰在一起,面上異常嚴峻。
連周身的空氣仿佛也一起凝住。
五指死死抓握在輪椅的把手上,脊背緊繃着,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緊張得無以複加。
他無比地害怕眼前的青年察覺真相。
又自暴自棄地想,發現吧,發現吧。
發現他就是怪物。
這樣祂就可以撕破僞裝,将人類關進屬于祂的盒子裏,永永遠遠地收藏起來。
不給任何人看。
兩人面對面陷入短暫的沉默。
蕭阮被男人吃人一樣的眼光,緊緊逼視着,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對面深黑的眸子黑沉沉,一對視上,仿若跌進了一汪冰寒徹骨的深潭裏,蕭阮渾身凍了個激靈。
一顆提溜溜的懸心忍不住下墜。
“先……生,我回去了……”
他怯懼男人森寒的臉,垂下腦袋,往外竄,恨不得夾着尾巴飛走。
……
回到住所處,蕭阮一頭紮進了房裏,反鎖上門。
完了,該不是他撞破了男人不得了的秘密,蕭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
沒想到看上去冷冰冰的穆異會有那種不為人知的嗜好。
到了晚上,木偶又從窗戶爬過來。
小木偶站在窗臺上,舉起細小的手臂,發出奶呼呼的聲音:“抱。”
蕭阮無奈笑了笑,走過去,雙掌托起小木偶的腋下,将祂抱了起來。
睡前聊了聊天,蕭阮第一次對他的新朋友,提起穆異這個人。
“你也是他的收藏品嗎?”像辦公室櫃子裏的那個一樣。
木偶的小豆眼閃了閃。
“是的。”
蕭阮講述着他今天在穆異公司見到的詭異景象。
“你在害怕穆異?”木偶的眼珠很黑。
蕭阮愣住了,咬了咬唇瓣,不知道怎麽回答木偶的問題。
他對男人的感覺太複雜了,不是一句害怕就能解釋清楚的。
蕭阮做了一夜的夢,夢到男人黑沉沉的目光,冷冰冰地對他說:“你發現了我秘密,離婚吧。”
早晨眼下挂起了大黑眼圈,開始主動對穆異避而不見。
兩人之間忽然變得疏遠,陷入了莫名的僵持。
如無必要,蕭阮不會主動聯系穆異,也沒有再邀請對方一起吃飯。
他們又變回了湊合住在一起的陌生人。
穆異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晚,有時更是徹夜不歸。
不過沒關系,他有小木頭陪着。
一點也不寂寞。
……
辦公室陷入了天寒地凍。
茶水間裏,秘書們聚在一起。
“你們這幾天,可提溜點,別趕着到穆總跟前觸黴頭。”
“穆總是在跟那位冷戰,他那部新手機,瞧見沒,就只有一位的聯系方式,時不時拿起來看一下,我都瞧見八百回了,從那天開始就沒響過——”
“——還巴巴躲在公司等着人請回家呢!”
“要我說,男人就不能太好面子,要是能哄好老婆,跪一下怎麽了!”
“……”
“……”
一段時間過去,穆異跟蕭阮之間始終沒打破僵局。
蕭阮正在網上看看京市有沒有便宜的租房,他的存款不多,但是足夠自己生活,想要搬出去住。
他跟小木偶說了:“我可能要搬走了。”
燈光下,木偶黑色眼珠光影明滅,“你要離開?”
蕭阮點點頭。
他不去找穆異,對方就也真的不來找他,不知道為什麽,蕭阮心中始終壓着一口氣,沒辦法像當初一樣心安理得地被穆異養在家裏。
他們最開始就只是單純聯姻關系不是嗎,聯姻說得好聽,其實他就是被蕭家賣給了穆異。
苦笑着撐起額頭,蕭阮從來還不知道自己這麽值錢,一輩子都還不清的數目。
也斬斷了他跟蕭家最後的關系。
木偶用小小的手臂圈住蕭阮的手腕,“我跟你一起。”
蕭阮将木偶抱起來,在他圓乎乎的臉上,親一口,笑着問:“真的嗎?”
木偶的眼珠頓時失去光澤在蕭阮手中一動不動。
隔壁的房間發出一聲劇烈的聲響,有什麽東西摔在地上。
穆異從地上站起來,被人類突然親一口,他剛才情緒起伏過大,一下從木偶裏彈了出來。
蕭阮晃了晃:“小木頭?”
木偶的眼珠又恢複光澤。
“真的。”
……
次日。
蕭阮清點自己物品的時候。
很久沒響過的號碼,出現在蕭阮的手機頁面,他厭煩地皺眉,擡手接起電話。
語氣冷淡又疏離。
“父親。”
“你周末回家一趟,把穆總帶過來。”一如既往地命令語氣。
仿佛在蕭阮面前,他還是那個權威的,說一不二的家長。
蕭阮忍不住挑眉,蕭家?那不是他的家,他才不想去,敷衍道:“我哪裏請得動穆總。”
“就知道你沒用!結婚這麽久還拿不住一個廢人,也不幫襯點家裏,你只管告訴穆總,明钰也在家就行!”
蕭阮面色沉下來,憑什麽要幫襯蕭家,他要是能吹動穆異的枕頭風,能忍住不講蕭氏的壞話就不錯了。
似乎察覺他的不快,電話對面語氣又降下來,溫言:“你媽的镯子你阿姨帶着,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去,你把穆總帶來,我讓你阿姨提前把镯子還給你。”
蕭阮被說動了。
是母親當年買下來的,水頭極好的翡翠玉镯,被繼母帶出去在其他太太面前炫耀,怎麽都舍不得還給他。
厚着臉皮對蕭阮說借着再戴一年,一年後一定歸還,蕭阮怕強硬要回來,會被她故意損毀,忍着答應。
“我可以試試,但不保證穆總一定會答應。”
他答應嫁給穆異,也不過是為了拿回他母親留給他的,只有結婚後才能正式繼承遺産,在蕭家受氣那些年,不是沒想過随便找個人湊合結婚,可是始終做不到下定決心。
直到他看見了穆異。
穆異上門提親那天,蕭阮趕巧也在蕭家,他從窗臺遠遠看見從車上下來的男人。
大腦忽然一片空白,心髒猛地跳動起來,他對一個陌生男人一見鐘情了。
從車上下來的穆異察覺到一束目光,他擡眼看過去,只看到空蕩的窗口邊,飄起的紗簾。
蕭阮一下蹲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在男人擡頭的瞬間,竟然躲起來,喘息着捂住胸口。
再然後,他得知這個男人是來求娶蕭家的少爺,他同父異母的弟弟,蕭明钰。
一顆剛飄起來的心忽悠悠地墜到了底。
……
等到深夜,穆異回來的時候,看到正在沙發上坐着的蕭阮。
這是他們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用原本的模樣碰面。
不是被抱着,他坐在椅子上平視看着青年,和木偶的視角不一樣。
微怔了一下,目光落在寂寞青年身上。
是不是瘦了。
男人操控輪椅,想要躲進房間,軟軟不喜歡他的這具身體,他要去換回木偶。
聽到動靜,蕭阮回過頭,眸色亮起來,将唇彎起恰到好處的弧度,帶着禮節性的客氣,“先生,您明天有空嗎?”
“父親邀請您去蕭家,弟弟他也回來了,一家人正好聚一聚。”
說什麽剛巧需要環球游學,參加不了婚禮,還不就是為了躲穆異。
蕭明钰跟穆異是在一場宴會上認識的,據說當時,這個對誰都不放在眼裏的男人當場對着他的弟弟,看呆了,并且主動詢問。
“他是誰?”
穆異凝視着正在與朋友談笑風生的年輕人,言笑晏晏的眉眼,一如将他從櫥窗裏抱起來的孩子。
“哦?那位啊,他是蕭家的少爺。”旁人笑着介紹。
“姓蕭?”那就沒錯了,他清楚記得那個孩子将布滿灰塵的他抱在懷裏時,店鋪的主人就是這樣稱呼他的,蕭少爺,年紀也對得上。
蕭明钰天生讨人喜歡,長着一張可愛的娃娃臉,自帶一股子天真嬌憨,追求者數不勝數,穆異的財貌或許是其中一頂一的,可他的身體注定了。
心高氣傲的蕭明钰不可能接受一個殘廢。
僅僅一次宴會碰面後,連交談都沒有過的穆異就主動向蕭家提出了聯姻,求娶蕭家的少爺。
蕭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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