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章

第 41 章

異地分隔導致阮栀和薄汀無法像同校情侶那樣親密無間——指的是, 人類形态下的親密無間。

漆黑觸手的尾随，菁源大學校內的漆黑觸手線條小狗的存在，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親密無間”。

阮栀視線所及之處, 總會有一個漆黑小怪物悄悄冒頭。

菁源大學校內上下學時，她常常能感受到身後熟悉寧靜的“注目感”，怪物線條小狗躺在遠處樹蔭下，無人察覺它的蹤跡, 即便發現異樣, 也只會認為它是個皺巴巴的黑色塑料袋（？）。

黑漆漆的小怪物。

屬于薄汀一部分的分, 身，就這樣保持着專注，觀察着人類栀栀的研究生校內生活。

薄汀往往在漆黑觸手們反饋記憶時, 糾結地開始慶幸：還好自己是個怪物, 在與阮栀分隔兩地時, 有着堪稱作弊的方式, 了解阮栀的一舉一動。

異地分隔，讓他對阮栀的思念長長久久。

用人類世界裏他讀過的書裏說的那樣——“他對阮栀的思念和愛意, 往返月亮。”

惆悵的失意充滿怪物的心靈。

他走在安城大學, 仰頭看向阮栀曾住過的宿舍區，那附近的青翠喬木被風吹得搖動，樹葉翕動；光影明滅，落入怪物漆黑的瞳中, 讓他看起來像個尋常的、漂亮的男大學生。

他的一部分視野範圍內是阮栀，人形軀殼狀态下的自己看到的只是阮栀曾留駐過的痕跡。

薄汀想啊想。

他開始後悔：自己當初找人類要入學身份時, 怎麽不能直接選大四呢？

當然, 這樣的操作難度更高，更容易被人窺破其身份的不合理。

怪物明白這樣的念頭不太實際。

可他真的很想随時呆在阮栀身邊——無論是哪一部分, 都想要至死糾纏地跟随着她。

……

周湛愚蠢、微小的大腦，終于派上點用場。他開始回憶穿書至今的所有事。

——貫穿全文的重要反派“黑霧怪物”依舊存在。只是，它毫無搗亂衆生的意思，跟在阮栀身邊……将他的重要器官擊潰，自此不能人道。

想到這，周湛咬牙切齒。

他按捺住憤怒，繼續梳理思緒，“阮栀沒死，黑霧怪物沒有殺她的意思，她倆狼狽為奸。”

早前，他信誓旦旦對玄士們說出的“人外绮戀”“阮栀與怪物有情”等黃謠并沒被人相信。

如今，他的目光放在校友兼玄士薄汀身上。

周湛懷疑，薄汀是“精怪”。

精怪和怪物有本質意義上的不同點。

玄士們認為“精怪”屬于歷史記載存在過的，類似《聊齋》中的狐妖、貓妖、黃鼠狼等修煉成人，是具有神智、可化身人形的種族。

國外的海豹人也屬于國內玄士們認為的“精怪”範疇。

怪物更玄秘奇怪，捉摸不透。

大多時候，玄士們發現的怪物是歷史上沒有記載過的詭怪。它們的形成莫名，居多神智不清，無法交流，腦中只有混沌惡意回蕩，誕生于世上唯一的目标只是吞噬血肉、沐浴鮮血。它們基本沒有人形狀态，現形形态污濁不堪，無法入目。

……

薄汀是“怪物”。

只是，原文劇情中，“黑霧怪物”從未以人形軀殼形象出現過。

這便是此前周湛深信薄汀絕不可能是“黑霧怪物”的原因。

如今，劇情崩潰，他對薄汀産生懷疑——可他怎麽懷疑，也沒将他聯想到“黑霧怪物”上。

同為校友，周湛見過薄汀。

他對薄汀的第一印象是，這男的太他媽小白臉了。

皮膚白得像紙，鼻梁高得像山，嘴唇還粉得像女人。

……

他對阮栀心懷怨怼，無法對這個和阮栀在一起的男的有幾分好臉色，更別說，他聽說薄汀也是玄士。

“草了，玄士有那麽爛大街嗎？”

安城大學，掐指數來，加上周湛，就有六個玄士。

本該是普通人類中珍稀存在的“玄士身份”，乍一看大白菜般爛大街，無法再當作吹噓的資本。

周湛對薄汀的惡意更深。

他聯系上蕭臣夜，說出自己對他身份的猜想，企圖借力打力，讓薄汀這個他看着就不順眼的小白臉聲名狼藉、遭受圍攻。

蕭臣夜的回應，是恍惚，以及，無盡的失落。

他看着手機上的消息，舉止顫顫，周湛難掩好奇之心，趁他不備，偷瞄了兩眼。

阮栀的回複映入眼簾。

“草了，她還真喜歡小白臉？”

周湛不曉得自己對薄汀的反感究竟緣何而來，未曾窺破薄汀身份的當下，他只能認為自己讨厭這類長相的人類，厭惡與阮栀有關的一切——人類直覺帶來的危機感，源自于他曾受過怪物重擊，軀體靈肉中浸沒着深入骨髓的恐懼，是屬于人類天然的自我保障能力。

他忿忿道：“媽的，什麽眼光。”

蕭臣夜緘默。

他錯過周湛憤憤不平時，眼中流露的兇光。

=

距離考研還有半個月。

蕭臣夜的心思不寧。

他在考研教室外的長廊來回踱步。

焦慮籠罩，蕭臣夜分不清是自己的考研露怯還是被不久前得知阮栀已有戀人一事影響。

他的手機揣在兜裏。忽然，收到消息。

文之昭、原濤和他拉過一個三人群聊，此刻，群聊裏發了一個安城大學校園實名帖。

【薄汀壓根不是人，你們沒發現嗎？他到夏天也穿個長外套，臉白得像鬼……】

蕭臣夜三人與周湛糾纏過幾次，碰巧見過他用這個校園號回複，立刻認出這是“周湛”。

文之昭：？周湛這是什麽意思？

原濤：……

玄道世界和普通世界有着一條泾渭分明的界限。

蕭臣夜與文之昭、原濤等年輕玄士們，涉世求學，從未想過将玄道世界的事宣揚告知給普通人。

他們乍一看這帖子，沒像其他普通人那樣以為周湛在發癫，滿含警惕，靜觀其變。

倘若周湛真要在公開論壇上說出與玄道世界有關的事，他們會第一時間通知相關處理人員。

帖子下邊已有許多吃瓜回複。

【皮膚白點就像鬼，這結論來得有點太草率了吧？】

【這直接挂人名是有什麽深仇大恨啊？是之前那波保研競争黨？】

有電氣院大四生，和薄汀一起競争考研的賬號不爽回複：【不想背鍋，和我無關】

【神金】

【穿衣風格都有人開帖濤，薄汀實火啊】

魚龍混雜的評論數不勝數，吃瓜的、沾邊的、玩梗的……

三人群的重點在于——“周湛說的是真是假？”

蕭臣夜對周湛的清醒程度有所懷疑。

他認為他已經是末路窮途，逮誰咬誰。

衆所周知，周湛受傷入院後，他的父母拿了學校賠償金便消失無蹤。

他嘴上嚷嚷着自己有“玄術本領”，足夠掙錢養活自己。目前看來，他的精神狀态岌岌可危。

周湛返校，同寝的舍友們私下說，他們常常能聽到他在廁所裏哀嚎。

……

蕭臣夜沉默。

他想到不久前，周湛信誓旦旦對他說着“阮栀”“薄汀”兩人八卦，說到薄汀時的憤怒厭惡，說他定然是個精怪……

阮栀回了他的疑惑。

她說薄汀符合她的審美，唯一吻合精怪的特征大概就是“漂亮”。

蕭臣夜對“精怪論”并不太相信。湖城玄士們見過薄汀本人，如若他有什麽問題，一定會有所發覺——如今，沒有一個與他有關的惡意傳聞流露——沒人說薄汀有問題，唯一一個說他有問題的，大抵就是犯了癔症。

再一帶入到周湛身上，一切奇怪癫狂的行為言論都有了定論：他在發瘋，毋庸置疑。

果然，這個帖子并沒有引來太多熱度。

校友們都認為這個發帖是來搞笑的。

周湛并不死心。

他發帖沒能引起太多熱度後，竟徑自找上趙小桃，開始碎碎念：“你不是有爻t杯嗎？去問啊！我跟你說，薄汀肯定有問題，你信我。”

“他肯定有問題！”

趙小桃避之不及。

事後，她将這件事告訴阮栀。

阮栀讓她平時和朋友一塊出行，盡量避開他。

趙小桃自然聽從照做。

她也說：“學姐，你男朋友會不會不安全？按周湛這股兒瘋勁兒，會不會對他做點什麽？”

阮栀看向繞在自己手指上的漆黑觸手，它難得陷入酣睡，冰冰涼的一小條，繞在她的尾指上，更多部分蔓延伸入她的外套內，攀在手腕、手臂上。

小怪物睡得安心。

她漫不經心地搓了一下它的小腦殼。

回趙小桃：“沒事。”

阮栀對薄汀的能力有數，知道根本沒人能欺負得了他。

果不其然，趙小桃過幾日又來尋她。

視訊撥通。

趙小桃那張滿月般瑩亮清秀的臉上盛滿驚訝與好奇，她小麻雀般叽叽喳喳彙報消息：“周湛跑薄汀上課的教室，拿了條紅繩往他身上丢。”

阮栀知道那恐怕是蕭臣夜最早給他的“次品紅繩”。

次品法具能使用的次數不多，就算周湛留下最後一二次的使用限度，也無法對薄汀造成任何傷害。

“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顯然，這已經是周湛能對薄汀做的最後一件事。

據趙小桃說，周湛剛進教室時，躊躇滿志，仿佛将要做出什麽大事業般，嘴裏喃喃着“精怪”這類的胡話，可等他丢了紅繩，一切安然無恙，毫無他設想中的場面發生時。

然後，不知道周湛看到了什麽。

在場的老師學生們都沒發現異樣。

只是幾瞬，周湛雙股戰戰，跪在地面，瘋狂失禁。

“他尿了。”

趙小桃反感至極地皺眉，“惡心死了。”

阮栀收到怪物男友發來的一條消息。

“我今天吓唬了周湛。”

他非常誠實。漆黑觸手跟在阮栀身邊，獲取她的生活動态，與此同時，他不忘将自己的生活完整地分享給她。

生活中的大小事，怪物男友都會一五一十地告知。

阮栀喜歡他分享自己。

就像是将自己剝開，一層層地袒露，完整、漂亮地露出內裏心髒。

她溫柔答好，說自己知道了。

周湛并不是阮栀和薄汀生活中的必備人物。

阮栀忙着自己的研究生生活，薄汀忙着自己的本科怪物生涯，并且，開始瘋狂在玄學世界裏接單幹活掙錢。

等蕭臣夜考研結束，薄汀在玄道界內早已經打出響亮名聲。

蕭父說：“他現在是冉冉升起的新星。”

“和阮小姐還是情侶。”

“不少同行們都說，這倆真是登對。”

蕭臣夜：“……”

他酸澀聽着，滿心悵然。

“如果……”人生不能重來一次，哪怕再重來一次，蕭臣夜也不知道怎麽贏得阮栀的歡心。

他在考研結束後，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周湛所說的原文劇情——【劇情筆記本】中的內容竟以夢境的方式呈現。

一如【劇情筆記本】記載的那樣，阮栀死後，他重拾玄道，抱着為阮栀複仇的心态，逐步走上過去不願承接的玄道家業……

周湛說的“主角團”中，除了他還有文之昭、原濤……方禪音、趙小桃。

方禪音是因好友奇異死亡踏入玄道；文之昭、原濤是奔着朋友兄弟義氣及對阮栀的特殊情感與他一同奔波，趙小桃是在日後陰差陽錯下與他們交情漸深……

夢境與現實迥異不同。

蘇醒時分，蕭臣夜惶惶然。

夢境的代入感比過目【劇情筆記本】的深上許多。有那麽一瞬，蕭臣夜幾乎要以為那是曾經發生過的事。

“會是真實發生過的嗎？”

他問自己，而後，嘆息着說，“還好現實中她還在。”

現實裏，阮栀還活着。

少男心事已成憾事。

經此一夢，蕭臣夜不再糾結于過多的情感。

他如阮栀其他的追求者那般，在校內關注着薄汀——萬一有機會，指不定還能撬動牆角。

忠貞的怪物根本不給追求者們機會。

考研結束，沒過幾天就是元旦。

安城大學內，貓貓狗狗們得知“薄汀”要離開學校幾天，留下陪伴的只有黑色線條小貓。

它們興奮好奇：“是回家還是見漂亮姐姐？”

黑色線條小貓好難得地困窘羞澀起來。

它刨着地面，尴尬地抓了一會地，轉移話題般殷勤地給它們掀開垃圾桶，找好吃的，還給它們下湖撈了不少新鮮小魚，以此拒絕小動物們的善意調侃。

……

菁源大學。

假期前幾日，阮栀的導師提前給學生們分元旦禮物，不忘叮囑他們元旦假期間留校的一塊約飯。

“可以帶家屬哈。”

導師有做媒心思，準備把單身的學生們一個個拉對。

阮栀笑眯眯，她的手機收到怪物男友發來的消息。

一張照片，人在高鐵車廂內，薄汀拍到的車窗外風景。

她翹起嘴角。

怪物薄汀學着所有異地分隔的情侶那樣，在假期乘坐交通工具來找她。

元旦假期前，調休的最後一天工作日。

師姐聽導師吩咐，開了個組會。

薄汀到達菁源，他站定在研究生組會門口，風塵仆仆，手上提着來自安城的特産禮物——給阮栀導師、同學們帶的；漂亮雪白的青年用潮濕、安靜的目光凝視她。

組會中，不知道是誰輕聲提醒了一句：“欸？那是誰家屬？”

阮栀擡眸看去。

薄汀腼腆地沖她綻開一個笑容。

他在教室外，看她時，寂靜無聲，不敢驚擾。

像是在看一朵綻放得過分美麗的花。

他聽到阮栀回：“我的家屬。”

怪物眼眸亮了。

怪物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