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害了他的是你自己
第29章 害了他的是你自己
崔山療養院。
“費總,到地方了。”
車窗緩緩降落,陽光透進溫懶的車廂,一個戴着墨鏡的男人伸出手來,搭在車窗邊上,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光線的照射下更顯白皙。
他微微斂眸,視線鎖定在遠處的白色建築物上。
“真是個好地方。”
他輕哧道。
前方的司機端正地坐着,目不斜視:“費總,現在去停車嗎?”
“等等。”費岚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眼神閃爍。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陣低沉的鈴聲。
“爸。”他輕輕開口。
他很少這樣叫費珣,從前的父子倆就算面對面坐着也不過是一起沉默。
“到地方了?”費珣的聲音總是帶着一股壓迫感,不知道是因為常居高位養成的氣勢,還是故意向自己的兒子施壓。
“嗯。”
“你跟接待的人說你找王逢生就行了。”費珣道,“他們會領着你過去。”
“好。”
“你不好奇,他為什麽會在療養院嗎?”
“……你們為了把他保護起來,不讓我找到他。”費岚答道,眼神中劃過一抹冷光。
事實上,這麽多年以來,他一直在找王逢生。
怪不得他的人找不到王逢生,原來是被人保護了起來。
他感到好奇的事情,可不止這一件。
比如說,為什麽楚卓成咬定王逢生和費珣沒關系,但是他還是從自己的父親嘴裏打聽到了王逢生的下落。
他爸保護王逢生那麽多年,為什麽會輕而易舉地将對方的下落直接告訴自己?他的目的是什麽?
無論如何,費岚現在能确定一件事情。
楚卓成的記憶出現了混亂。
他之前告訴自己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
“你可以這麽理解吧。”費珣道,“等你見過王逢生之後,我要送你一樣東西。”
“……什麽?”
“和楚卓成有關系。”
“爸,”費岚的手掌心微微出汗,“你就那麽在意我和楚卓成的事情嗎?”
“是。”費珣不容置疑的聲音傳來,“我和你媽就只有你一個孩子。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有第二個選擇。”
“我和他在一起,到底礙着什麽事了?”費岚的聲音逐漸提高了幾分,“你想要我做的事情,我照樣可以辦好。”
“我嫌丢人。”費珣的聲音也冷了下來。
費岚輕輕撫摸着額頭,然後突然将自己的墨鏡摘了下來,露出染了戾色的眸子。
“不是他,也是別人,我這輩子都不會喜歡女人,你死了這條心吧。”他故意放狠話,“你和楚玥那個女人的事情我都知道,實在失望的話,你抓緊再要一個吧。別總說什麽你只有我一個兒子,讓別人以為你對我媽多忠心呢。”
費珣正要到發怒的邊緣,卻發現電話被對面那個混小子挂斷了。
費岚挂斷電話後,長舒一口氣。
他煩躁地躺在座椅上,下令道:“去停車,我要進去。”
“好的,費總。”
事到如今,費岚已經有了猜測,六年前的事情跟他爸逃不開關系,而且他爸應該還不少摻和呢。
或許他真的錯怪了楚卓成。
直到現在,他的心中還有隐隐的期望,如果對方和王逢生是清白的——那他就更有理由對楚卓成做出補償了。
楚卓成不想讓他一味包容,但如果一開始受委屈的就是他自己呢?
大概費珣提早跟這邊的人打了招呼,費岚一道地方就有人引路。
接待人員帶着他繞了一大圈才找到王逢生的房間。
幽靜的走廊,連人影都看不見。
鼻間隐約竄入了消毒水的味道,來往的保姆和護工行色匆匆。
費岚心中升起了一個不好的猜測。
難不成,王逢生這個老混蛋生病了?
接待人員自始至終都是低着頭領路,在走到走廊深處的最後一間房門口時,她突然出聲道:“到了,費少爺。”
費岚剛想推門而進,就被接待人員給攔了下來,對方十分生硬道:“費少爺,這裏您不能進。”
費岚眯了眯眸子,斜視看向她:“憑什麽?”
“您現在就算進去了,也不能跟病人說話。”
對面謹慎地提醒道。
費岚注意到她嘴裏的“病人”二字,眼中有些許錯愕:“你什麽意思?”
“對方是全身癱瘓。”接待人員回答道,“而且現在是植物人的狀态。”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驚雷,炸響在費岚蒼白的腦海中。
怎麽會這樣?
王逢生現在怎麽會變成這樣?
這是誰做的?
“費董說讓您看過就離開,”接待人員繼續道,“費少爺,如果您不信的話,可以通過窗戶遠遠地看一眼。”
透過百葉窗,費岚緩緩移過視線。
一張蒼老的臉出現在視野中。
僅僅通過側臉的輪廓,他就基本上判斷得出,這确實是王逢生。
他往後退了幾步,差點沒穩住身形。
那純白色的床單刺痛了他的眼睛。
若旁人不說,費岚會以為那裏躺着的是個死人。
他的呼吸開始紊亂,往外奔跑着,一直到地下車庫。
費岚找到了自己的車,大步一跨,用最快的語速:“去公司,趕緊!”
司機被他的語氣吓了一跳,應下之後片刻不敢耽誤地發動車子。
三十分鐘後,盛元公司。
“他怎麽回事?”
這是他見到費珣的第一句話。
他一路狂奔過來,氣喘籲籲,偶爾有公司的藝人側目看他,不多時就收回了目光。
沙發椅上的中年男人捧着一杯咖啡,冒出的熱氣擋住了費珣深沉的目光。
他翹着二郎腿,上半身卻十分筆直,他似乎早就預料到對方會來。
“如你所見,他本來該死的,我調動了全京城最好的私人醫療資源,才保住了他這條命。崔山療養院是個好地方,他不會死在那,他這輩子都是我手裏最重要的籌碼。”
“什麽籌碼?”
視線開始模糊,不是淚水,而是情緒處于極端狀态下眼中升起的一層霧氣。
費岚費勁地坐在了沙發椅上,胸脯的起伏十分劇烈。
費珣使了個眼色給站在一邊的胡容,對方輕輕颔首,抱着剛簽好的文件退出了房間。
寬大的董事長辦公室,只剩下了父子兩個人。
“想知道王逢生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嗎?”
費珣忽地輕笑了一聲,縱使那笑聲聽起來有些陰沉,“療養院的人應該沒跟你說,他不只是植物人,他身上還有十幾道刀傷,我剛從那個殺人犯的手裏救走他的時候,他渾身上下都是血。”
“殺人犯”這三個字一下撥動了費岚緊繃的心弦。
他緩緩地摸到了一套茶具,冰冷的觸感讓他心緒更加煩躁。
他的嗓子幹得發疼,但是望着茶壺中升騰的熱氣,他忽然一下子收回了手。
此時的費岚,沒有喝水的心情。
“……‘殺人犯’,是誰?”
千萬,千萬不要是……
然而,對面的男人吐出來的幾個字,讓他如墜冰窟。
“那些傷口是楚卓成砍的。”
費岚臉色發白:“光是砍傷的話,他不可能變成這樣子。”
“确實。”費珣的聲音有些懶懶的,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我找人帶走他倆,結果帶走他倆的車出了車禍。王逢生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楚卓成當時也受了很重的傷,這一點,他可能告訴過你了。”
“他失憶了,他什麽都不記得!”費岚的雙眼瞬間變得猩紅,他嘶吼道,“而且那是你們的問題,跟他沒關系!”
“我保存了傷殘鑒定報告。”費珣道,“那十幾道都是往要害上砍的,如果我想的話,我可以讓王逢生的家屬出面告他,如此一來,楚卓成的下半生都會在牢獄中度過。”
下半生在牢獄中度過……
費岚的耳朵嗡嗡的,腦海中一直萦繞着這句話。
世界仿佛在那一剎那靜止了。
這樣的結局,費岚不能承受。
他努力讓自己平複心情,用最佳狀态下的大腦和自己的父親談話:“他不可能平白無故地砍王逢生。”
冰渣一般的語氣,不帶有一點感情。
他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親生父親算計自己最愛的人。
“是的,我叫王逢生強迫他了。”費珣毫不避諱地承認,“他是正當防衛,可是他沒有證據,你也沒有。”
“按照你說的那樣,他沒有殺人的動機。”
“他有。”費珣撐着僞善的笑容,“他和王逢生分贓不均。”
費岚臉上的表情徹底崩裂了:“什麽?”
“你一直搞錯了一件事情——他根本就沒有答應王逢生,他怎麽會為了二十萬跟王逢生睡一覺。”費珣想起這件事情,似乎覺得十分有趣,“我最開始确實讓人找過他,也試圖拿錢打動他。你知道我給他開的價格是多少嗎?”
費岚不言語。
他緊握着沙發扶手,握得十指發青。
“一千萬。”
費珣扯出一抹冷笑,不知道是想起了那張倔強的臉,還是想起了他做出的一系列蠢事。
“我拿給他的卡裏有一千萬,但他看都沒看我一眼,轉身就走。我當時知道他弟弟得了白血病,急需這筆錢,可他沒有接受,那個時候他一天打三份工,借遍了所有的親戚,又通過各種募捐渠道,終于湊齊了這筆錢,也保住了他弟弟的那條命。這些都是我的私家偵探告訴我的。”
他每說一個字,費岚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帶着利勾的鋼爪無情地攪碎了他的心,這股無法言明的苦澀和痛苦,蔓延到五髒六腑,幾乎要将他吞噬幹淨。
他佝偻着身子,中彈似的捂住了胸口。
他快要不能呼吸。
“沒法用錢打動他,我只能用你打動他。”費珣幽冷的聲音繼續傳來,“他很單純,我只用一段話就讓他妥協了。”
“我說你可能圖一時新鮮,能跟他這麽糊裏糊塗過半年的時間,但是這樣的狀态支撐不了一輩子。你是我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從小吃穿住行都是最好的,你遲早受不了在外面流浪的日子。我是你的父親,我可以原諒你年輕氣盛,一直在外頭鬼混,但是如果你再不回來,費家的家産一分錢都落不到你頭上。”
他永遠忘不了那個年輕男人聽完這段話的神色。
那個叫楚卓成的俊美年輕人,只是一直盯着咖啡上的天鵝拉花,一動不動。
這麽多天來一直為自己的弟弟四處奔波,他的雙頰甚至有些凹陷,氣色很差,泛黃的皮膚沒有一點光澤。
他的眼睛依舊漂亮,卻沉默得像一汪寒潭。
“需要我怎麽做?”
這是他呆坐半晌之後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
“最後,我叫他配合王逢生演一場戲給你看。不過真到演戲那一天,我改變主意了。演戲不如真的更讓人信服,所以我叫王逢生強迫他。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在那種狀态下還能反抗,還砍了王逢生十幾刀,掙紮的過程中他自己也受了傷。”
費珣打斷了費岚的思緒,“這件事,我只答應了王逢生給他報酬,沒有答應楚卓成給他報酬,事實上,他也沒要。不過,這确實方便我往他頭上安罪名——比如說我前面提到的,分贓不均,所以故意殺人。我這裏有剪輯好的視頻,能夠證明楚卓成的‘罪行’,我想我也不用拿給你看了,你應該不想看這段視頻。”
費岚再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的怒火:“你他媽還是不是人!”
他一拳将桌子上的茶幾給捶裂了。
“砰”的一聲,蕩開巨響。
鮮血流滿了他的拳頭,尖銳的刺痛只能起到麻痹痛苦的作用。
費岚只覺得自己的表情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猙獰過。
他的話毫不客氣,而對面的費珣沒有絲毫動容,依舊維持着一副高位者的傲慢模樣,自己兒子的所作所為,似乎只是弱者在強者面前的掙紮。
“費拉,你太單純了。”相比對面的氣急敗壞,費珣顯得雲淡風輕許多,“我允許你的小打小鬧,是因為你一直沒有觸及我的底線。我今天告訴你這些事情,是想跟你坦白我手裏有什麽籌碼。你只有乖乖聽話,才能保護好你愛的人。”
最後那一句話咬字很重,尤其是最後那幾個字,充斥着濃濃的不屑。
“你也別怨我,我确實不仁,但讓我有機可趁的人是你。”
費珣站起身來,将杯中的咖啡盡數倒進廢水池中。
精心調制的咖啡,明明一口沒動過,卻只能被送入下水道。
他的表情紋絲不動:“如果你和楚卓成的感情真的很順利的話,他不會這麽輕易中我的圈套。如果你沒有在他面前抱怨過生活質量和物質條件的問題,楚卓成或許能更堅定一點。他之所以上當,就是因為怕委屈了你,想讓你盡快回去繼承家産。”
“費岚,害了他的,是你啊。”費珣呢喃道。
他晃步到沙發前,勝者似的居高臨下看着自己的兒子。
“最後,再提醒你一句。”目光落在費岚滿是血跡的拳頭上,費珣蹙了蹙眉,“出車禍之後,楚卓成并沒有失憶。”
說罷,不等對方反應,他望向門外,命令道:
“胡容,把他帶去醫院,包紮一下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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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