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忘不了

第5章 忘不了

齊緒的眼神絲毫未變，輕輕對薛明點了點頭。後者像被他驚到了一般，忙錯開視線看向別處。

宋輕鴻好奇地看了看齊緒又看了看薛明，見到他身上穿着志願者統一的制服時才放下心來，溫聲問齊緒：“齊老師，這是接待您的同學呀？”

“嗯。”齊緒很快收回了目光，對一旁臨時調過來指引的工作人員說，“走吧。”

“好的齊老師。”工作人員忙應了一句，接着利索地把兩個人帶走了。

“薛明，你跟去吧，有事兒好找你。”帶隊老師見兩人順利地出發了，沒耽誤事，也松了口氣，繼而對薛明說。

可他扭過頭看向薛明的臉的時候，被吓了一跳：“這孩子，誰怎麽你了是？”

薛明搖搖頭，聲音很悶：“沒有。”

他長了一張明豔的臉，攻擊力很強。平時心情尚可的時候還能稱得上一聲漂亮，可當他不高興的時候，臉上一垮，便看着有些兇了。

他現在臉色不是很好看，眉眼耷拉着，不是很有精神的樣子。不等帶隊老師繼續關心幾句，他便甕聲甕氣地問：“我過會兒再去行嗎，我想去個廁所，肚子疼。”

“你這孩子......”帶隊老師無奈地嘆了口氣，“快去快回，我幫你看着點。”

薛明随便嗯了一聲，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從鼻腔裏擠出了一口氣，轉身便往齊緒相反的方向悶頭跑去。

離開前，他還聽到剛才那個女生正滿臉驚喜地給她的朋友發語音：“啊啊啊啊啊我剛才見到齊緒真人了！！”

他眉心攢起個疙瘩，心裏那股氣更加郁結了，堵得他胸口發疼。他只想快速逃離這個地方，再也不想接觸到跟那個名字有關的任何東西。

他在盥洗室呆了五分鐘，不斷地深呼吸。

估摸着差不多該齊緒上場了，薛明扭開水龍頭，猛地往臉上潑了兩次水，再狠狠甩了甩頭，似乎這樣就能将心中那些雜念全部甩出去。

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喃喃自語：“薛明，別這麽沒出息，說放下了就是放下了，專業一點。”

就算齊緒每次設計的那套衣服真的是為他定制的，那又如何？

他們二人已經......毫無關系了。

薛明抿緊雙唇，又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才長長地舒了口氣，走出了盥洗室，向開幕式現場出發。

看不見的後臺，機動待命的工作人員們全都站在這裏，随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薛明加入了他們，躲在後臺偷偷往現場看。

藍白主色布置的現場，第一排放了好幾張單人小沙發，旁邊配套的桌子上擺着裝飾用的鮮花和咖啡，看着非常惬意，跟後面普通椅子和礦泉水的參賽者布置截然不同。

齊緒坐在中間偏右兩個的位置，正認真聆聽着正中間一位氣質儒雅的老者發言，看樣子應該是行業內教科書級的人物。

齊緒在看那位老師，薛明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看着齊緒。

他今天穿了一套灰色西裝，穩重中設計又別出心裁，與他相比較其他嘉賓來說不算大的年紀十分相稱；為了表示體面，他将長發全束了起來，低低地紮在腦後，垂墜在挺括的肩膀上，更顯得人遙不可親。

薛明就這麽看了一會兒，直到有人提醒他可能會被前臺的人發現，他才退了幾步從那兒離開。

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宋輕鴻。

宋輕鴻沒有坐第一排，所以薛明一開始甚至都沒發現他；現在才無意中注意到，此刻他正坐在齊緒的正後方，臉上的敬佩和仰慕毫不遮掩，全然傾注在明亮的眼眸和上揚的嘴角中。

宋輕鴻今年才十九歲。

自己遇到齊緒的時候也是十九歲。

這樣的巧合讓人無法忽視，更別提宋輕鴻那靈動明媚的眼睛。薛明攥緊了拳頭，對着自己胸口狠狠錘了一下，把周圍人都吓了一跳。

“不許再想了，傻子。”薛明顧不上其他人疑惑的視線，壓低聲音告誡自己。

可宋輕鴻那愛慕的神色卻始終萦繞在心頭，久久揮散不去。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牢牢将薛明束縛在其中，困得他無法呼吸，張口就要溺斃。

要是人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感情該多好，他倒不也不用一邊控制不住地亂想，一邊痛罵自己是個傻逼。

就在此時，前臺突然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薛明的注意力暫時被轉移了過去，沒忍住又偷偷湊上去看了眼發生了什麽。

也就是這個時候，齊緒踩着所有人的掌聲，穩穩當當地走上了臺。

27歲的行內領軍人物，毒辣的眼光和成熟的技藝相組合，成為他縱橫秀場的利器。如今，圈內提起齊緒的名字時，都會在後面恭恭敬敬地加上一聲“老師”，這是個成功的年輕設計師。

底下的新興設計師們見到齊緒，明顯比之前都更狂熱了幾分，掌聲都熱烈了許多，大廳裏一時間紛紛雜雜，混合着衆人興奮和豔羨的低語。

老一輩的教科書們慈祥地望着這一幕，看向齊緒的眼神裏皆是欣賞。

主持人也對這個效果很滿意，微笑着将舞臺留給齊緒。

而臺上這個紮着長發的男人只是寵辱不驚地微微一鞠躬，便是表達了自己的感謝，接着開始了他的發言。

“二十年前，母親帶我去看某個時裝走秀，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到這個領域。”齊緒輕聲道，“而當時我也不會想到，這件事我會堅持了二十年。”

他的聲音通過話筒清晰地傳到後臺，一字不落地将薛明曾經爛熟于心的故事誠實地再為他轉達一遍。

薛明忍不住後退了兩步，卻發現自己無路可逃。

十九歲的時候，薛明用盡各種手段收集他的信息，喜歡吃什麽，不喜歡的顏色，沉思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平時有什麽小習慣......他像小時候玩拼圖那樣，将這些東西拼拼湊湊，試圖拼出一個真實的齊緒。

齊緒走後，他便把這些都忘了。

可是直到這個時候薛明才發現，這些記憶早已經爛熟于心，他根本沒有遺忘。

他只是，将它們刻意隐藏了起來不去翻看，告訴所有人他忘了，到最後連他自己都相信了。

“薛明，薛明！”突然一個工作人員匆匆忙忙地找到他，瞥了一眼他的工作證，确認了身份，“你是負責齊緒老師的薛明對吧？剛才上邊傳來新變動，需要嘉賓們上臺一起剪彩宣布活動正式開始。一會兒齊老師講完了以後，你記得提醒他。”

薛明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當中沒抽出身來，聞言呆呆地問：“啊？等他下臺直接上去告訴他嗎？”

“一會兒會有一個中場休息，你可以那時候去轉達他。”工作人員建議道。

薛明抿了抿嘴唇：“哦......”

說實話，他現在并不是很想和齊緒正面接觸。

可是還沒等他猶豫好要不要跟工作人員開這個口時，後者已經有急匆匆地去找其他志願者了。

沒辦法，薛明只好硬着頭皮挨到了休息時間。

休息時間一到，立刻有不少設計師将幾個重磅嘉賓團團圍住，狂熱地與之探讨自己的經歷和行業見解。

這次請來的前輩們又大都是德高望重的，倒挺願意和這些新血液們多聊聊。雙方都有這個意思，就苦了這些工作人員，一個個的想上去插句話都做不到，只能苦着臉在旁邊幹站着。

好在設計師們也懂事，沒有過多占用他們的休息時間，體貼地自行散開了。薛明挑準機會，立刻跑了出來，準備給齊緒把話帶到了就走。

他剛沖進大廳裏，卻在半途硬生生地停下了腳步。

他看見，宋輕鴻無比自然地從後排繞了上來，淺笑着對齊緒說着些什麽。

齊緒肩膀寬闊，身材高大，灰色西裝筆挺，長發委肩，端的是穩重自持；而宋輕鴻高挑纖細，裝扮時尚，充滿了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間的意氣風發。兩人站在一起般配得不得了，周圍竟一時無人上前打擾。

薛明直愣愣地杵在原地，眼神有些發空。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才好了，是要上前打斷他們嗎？可是兩個人的氣氛看着這麽好......

雙腳像被粘在了地上似的，往前挪不動一步。薛明心口堵着氣，狠狠一咬牙，大步流星地莽了上去，一直走到兩人面前。

齊緒從他自後臺出來後，眼神就一直跟在他身上。

所以，薛明剛在他面前停下腳步，張嘴欲說些什麽時，齊緒便先開了口：“怎麽了？”

像是就在這等着他一樣，堵得薛明一窒，磕巴了一下，才把接下來的工作安排說出來。

在此期間，齊緒就一直安靜地聽着，眼神平緩又沉靜，專注地停在薛明的臉上。

聽完工作安排後，齊緒才輕聲應道：“好的，我明白。”

緊接着，不給薛明松口氣再道別的時間，齊緒又問：“還有什麽要和我說的嗎？”

嗯？

薛明眨了眨眼睛，未經大腦思考直接就：“啊？”

他呆愣空白的神情太過可愛，齊緒微微勾了勾嘴角，聲音也不自覺地染上了些笑意：“沒事了，你去忙吧。”

不懂快三十的男人腦回路都是怎麽想的，薛明一臉莫名其妙，不過能溜還是好的，所以他沒再多問，趕緊跑路走人。

齊緒目送他的背影，直到薛明又閃身進了後臺看不見了才收回目光。

他嘴角還帶着淡淡的笑意，就這麽回過頭來，正好撞進宋輕鴻糾結的眼神裏。

他才回過神來，直接斂去了笑容：“還有什麽事嗎？”

明明問的內容大體都是一樣的，可是宋輕鴻就是覺得，齊緒剛才問薛明的時候，語氣似乎更和緩些，更溫柔些。

他吞了口口水，下定決心，小心地問：“齊老師，您認識那個志願者嗎？”

怕齊緒被探究私事了會不高興，他忙給自己打補丁：“不是，我就是覺得，齊老師和他說話好像更随意一些......”

那男孩看着不大，也就二十歲左右。如果圈子裏傳的都是真的，那很有可能......

想到這，宋輕鴻臉上不禁浮起一絲緊張感。

齊緒淡淡地看着他，眼中不帶任何情緒，看得宋輕鴻心裏打怵。就在他以為自己不會再等到回複了以後，齊緒側身從他身邊擦過，只扔下了一句：

“活動認識的而已，我去洗手間。”

說罷，他便毫不留戀地邁步離開。

空留宋輕鴻一個人立在原地，眼神困惑。

剛認識兩天的工作人員......真的會得到他如此明顯的區別對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