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表現力

第17章 表現力

薛明一瞬間鬼迷了心竅，甚至沒有深入思考一番齊緒在說什麽，下意識地聽從他的指令，張開了嘴。

齊緒仿佛也沒覺得自己的動作有多奇怪似的，十分自然地為他補上唇釉。

在這個過程中，那股淡淡的柑橘木質香氣一直萦繞在薛明鼻尖，攪得他心煩意亂。

其實齊緒确實覺得沒什麽。

拍攝嘛，以前他兢兢業業參加比賽或者時裝秀的時候，也是凡事自己親力親為。事情緊急，來不及了身邊又沒人的話，幫模特穿高跟鞋也是有的，自然對這種随手之舉沒什麽特別的反應。

更別說眼前這個小男孩長得好看，人又乖巧。讓他張嘴，他就真的一動不動，維持着原來的動作坐好，差點連眨眼都忘了，生怕再給大家添一點麻煩。

齊緒心裏這麽想着，臉上沒有流露半分，幫薛明塗好以後就規規矩矩地收回了手，對着鏡子擡了擡下巴：“看看。”

薛明眨眨眼，轉頭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雖然他對自己的臉最熟悉不過，但有那麽一瞬間，他還是怔住了。

面前這個人，好像是自己，又好像跟自己有些不同，讓他不太敢認。

小男孩眼底的猶疑沒有掩藏，全被周圍人看出來了。

天哥對他的家世最是熟悉，見他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也沒心思琢磨齊緒到底是何方人物了，上前輕輕拍了拍薛明的肩膀，嘆口氣：“小明，渴不渴？我給你倒點水。”

薛明知道，這是天哥在有意轉移話題。他也不想在這麽多外人面前露怯，便順着臺階走了下去，仰起臉：“謝謝天哥。”

齊緒淡淡看着兩人的互動，未做評價：“我去看下拍攝場地的布置，你給他弄頭發吧。”

最後一句話是對着化妝師說的。還沉浸在薛明可愛反應中的化妝師立刻回過神來，馬上拿出了專業的态度，給薛明做了個又酷又拽的發型，還給他綁了一條黑色的發帶，看着就更酷了。

這套造型明顯很符合薛明的心意，化妝師說“好了”以後，他站起身往攝影棚走的腳步似乎都帶着風。

攝影師及助手已經準備好了，正在和齊緒小聲交談着什麽，餘光瞥見門口有道陰影，看過來時，眼前一亮。

“喲，不錯啊。”攝像師看着大大咧咧的一大哥，毫不吝啬自己的誇獎。

聽見動靜，齊緒也緩緩投了個眼神過來。

發型是妝造的最後一步。化妝師給薛明頭發抓了個支棱八叉，又因為有發帶，還有一些小碎發朝各個方向亂飛。他沒有化濃妝，只是刻畫了一下眉眼，面容瞬間深邃起來。配着薛明本身的氣質，實在是再合适不過。

攝像師已經構思好這一套怎麽拍了，使喚助手拿了個棒球棒過來塞到薛明手裏，喊道：“來，小老師，咱們開拍了哈，別緊張，你随意發揮就行，可帥可帥了。”

薛明不好意思，走到聚光燈中間。

他從來沒有在這麽多陌生人面前展示自己過，更別提還要自己什麽情緒流露，攝影師讓他擺什麽造型他就擺什麽造型，僵硬地勾着嘴角，只會直直地盯着鏡頭。

攝影師停下來看了一眼自己拍的這幾張照片，有些為難地皺起眉頭。他又看向薛明，欲言又止的，像是怕傷到這個小男孩的心。

就在這時，旁邊站着一直沒說話的齊緒開口了。

“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做了什麽？”

所有人齊刷刷地向齊緒的方向看過去，眼神是如出一轍的不可置信：你倆之前居然還見過？

而薛明則一瞬間就被帶回了那個初遇的夜晚。

他和別人打架，還飛起一腳把人踹飛了，帶着一臉的傷和也在等末班車的齊緒撞了個正着。

說到這裏，上次齊緒送的創可貼還沒來得及用呢。

但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總不能直接說自己在跟人打架，想了想，薛明猶猶豫豫地張開嘴，想說“在等車”。

而他剛吸一口氣，齊緒便打斷了他想要說的話：“不用告訴我，你心裏清楚就可以。”

“現在，把你面前的攝影師，當做他。”

他是誰？

在場所有人都沒聽懂，但是薛明聽懂了。

把攝影師，當做那天偷偷帶刀襲擊自己的李海文？

薛明猶豫了一下。這有點難，他的移情能力沒那麽強；但是總得試試，于是他下定決心，對齊緒點頭。

很快，攝影師便發現，這個小男孩的氣質變了。

剛開始，他還有些怯怯的，一副在鏡頭前不敢打開自己的樣子；但漸漸地，在齊緒有意無意的引導下，薛明迅速找到了該有的感覺，試着把眼神變得犀利，表情也冷漠下來，微微低頭，眼睛向上直直盯着鏡頭，眸中不含一絲色彩，仿佛只是街上随便一個路人從你身邊經過時的那般漠然。

他将棒球棒支撐在地面上，聽從齊緒的指揮，漫不經心地望向場外天哥所在的方向，那一刻天哥甚至都覺得有些陌生。

而在鏡頭裏所呈現出來的是，十幾歲的男孩帶着與生俱來的傲氣，坦蕩又有些傲慢地凝視着一切。

情緒抓得非常準。

雖然還是不清楚那個“他”是誰，但攝影師顯然已經将他抛之腦後了，拿出一副下一秒薛明這股勁兒就要散了的勁頭，一鼓作氣，拍了好幾十張出來才休息。

他剛喊聲“好了收工下一套”，薛明便瞬間彎下脊梁，一把把腦袋上的發帶薅下來，扶着腰前後活動了幾下。

天哥走上來，貼心地接過發帶，見他這樣，忍不住調笑：“累死你了？”

薛明沒力氣跟他貧嘴了，恹恹地問：“還剩幾套啊？”

“三套吧好像。”天哥想了想，“沒事兒，後面就好弄了，你有經驗了。”

又聊了幾句，天哥想起什麽，又問：“哎，你跟那個男的，啥時候認識的啊？”

薛明沒反應過來：“哪個男的？”

“就是剛才給你塗口紅的，長頭發的那個。”

“......哦。”薛明卡殼了，不知道該怎麽介紹他倆神奇的相識過程，只好含含糊糊地說：“就......認識了嘛。”

“哎喲，他那氣質，看着就跟咱們不是一類人。”天哥到底走南闖北，識人頗多，一眼就看出來了，“估計是哪家的有錢少爺閑來無事來咱們這小地方玩玩，玩夠了就回家繼承家業了。”

有錢少爺......繼承家業......

薛明邊聽，喝水的動作邊變得呆滞起來。

李書達有意無意地跟他說過這個觀點，但很快他就又坐上了齊緒的車被人送回家，自然把李書達的話忘到了九霄雲外。

可是現在，連天哥都這麽說了。

薛明抿了抿唇，又想起來自己塗了唇釉不能動，吓了一跳。好在化妝師說下套衣服要換妝，他才松了口氣，在梳妝臺前坐下，等待拍攝第二套。

他又狀似無意地咬着水杯裏的吸管，環顧一周。

但齊緒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四處不見蹤影。

那股天哥說的“玩夠了就回家”帶來的虛無感在此刻突然變得清晰起來，薛明心裏有點難受，半閉着眼睛，心裏默默細數兩人認識以來短短的幾次見面。

好像都沒來得及給人留下個什麽好印象，那萬一齊緒明天就走了可怎麽辦？

明明齊緒店才開幾天，回本都沒回，走是不可能的，但薛明就是無法控制自己野馬脫缰的思想。

天哥被負責人叫去聊事情，薛明自己一個人坐着，擡眼就看到鏡子中的自己。

年輕，活力，也算是陽光開朗，可是一看便知是和齊緒完全不同的生長環境。

他的十九歲在泥潭裏摸爬滾打，可齊緒的十九歲可能已經在他熱愛的領域大放異彩。

兩個人生來就不是一路人。

他越想越難過，水也不喝了，随手放在桌子上，手指玩着衣服上的帶子，一言不發。

齊緒進門時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場景。

帥氣的小男孩一個人孤零零地坐着，垂着腦袋玩手指，背影看上去竟然是有點惹人可憐的。

來不及多想，齊緒三兩步走上前去，輕輕将手裏的東西放在了薛明面前，發出聲細微響動。

面前幼豹一般的男孩兒被聲響吸引過去了注意力，擡起頭來。

——面前放着的，居然是附近某家飲品店的的保溫袋。

薛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擡頭看向齊緒：“這，這是什麽？”

問完這個問題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傻，但現下除了這個他又什麽都問不出來了。

好在齊緒并不嫌棄他，反過來問他：“嗯？不是你說，這周末要請我喝咖啡？”

“可是，我那時......”

我那時以為，我這周根本沒機會見到你啊......

從天而降的驚喜把小男孩砸得腦袋暈暈乎乎，愣是沒敢伸手打開袋子。

齊緒挑眉，直接将保溫袋上面的膠條撕開，從中掏出了兩杯飲料，一高一矮。

矮的那杯是齊緒的，冰美式加兩份奶；高的那杯是薛明的，大杯全糖加布丁。

“店員推薦我這種搭配，我就買來給你了。”齊緒将那杯壁上挂着水珠的奶茶插上吸管，塞到薛明手裏，“抱歉，不了解你的口味。”

薛明呆呆地接過奶茶，在齊緒的注視下抿了一口，發自內心地贊嘆道：“好喝。”

“那就好。”

薛明又皺眉：“可是，不是說好我請你的嗎？”

“沒關系。”齊緒給自己那杯插上扁扁的吸管，随口道，“下個周末，下下個周末，你有空的時候，再請回來。”

下個周末，下下個周末，你有空的時候。

齊緒不急着回家繼承家業。

薛明抱着奶茶的手微微攥緊，心底忍不住為了齊緒這無心的一句話而高興起來。

【作者有話說】

因為瓜在實習，更新時間改到22：30，最遲到23:30，晚了就沒了。不好意思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