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抱抱我

第35章 抱抱我

等學校差不多把其他手續結束後，二中終于舉辦了畢業典禮。

雖然已經有一部分同學不在這裏了，但是能來的同學還是都來了，就當是為自己的高中生涯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每位同學可以邀請一位家長來參加，還有優秀學生家長代表上臺致辭。這好事兒自然輪不着薛明，但這也不妨礙他盛情邀請景玉去參加他的畢業典禮。

景玉是一手将他送進高中讀完書的最大功臣，說什麽這個機會都是景玉的。

典禮開始前，同學們還是先在自己班級集合。班長給每個人發胸花，是用大紅緞子縫的，中間嫩黃的花蕊做得也很逼真，下面墜着一條绶帶，寫着“畢業快樂”。

薛明把大紅花拿着端詳了半天，趁別人不注意，迅速別在胸前，舉起手機拍了一張。

嗯，還是帶了個濾鏡。

“明哥，自拍呢？”李書達突然湊了過來，好奇探頭去看薛明的手機屏幕。

薛明一把把他的腦袋拍過去：“滾邊兒去。”

李書達“嘿嘿”一笑：“給誰發呢？啧啧，明哥，你這不夠意思啊，咱倆才幾天沒見，你就有情況了？”

雖然薛明很不想往那個方向想，但是很明顯，李書達指的就是他想的那個方向。

深知面前這人有多大嘴巴，如果不解釋清楚可能第二天班級群裏就要流傳“薛明高考後火速墜入愛河”的小道消息了，薛明扁着嘴，面無表情：“按錯了，這就删。”

于是想發給齊緒的照片自然就沒了，薛明便也熄了這個心思。

畢業典禮快開始前，景玉給他發消息讓他來門口接自己，他找不到大禮堂的路。

薛明去校門口一看，景玉今天明顯是精心打扮過了的，一頭瀑布般的卷發輕盈地垂在腦後，妝容精致皮膚白皙，一身墨藍色的方領連衣裙恰到好處地掐出了漂亮的腰線，離得近了還能聞到若有若無的蒼蘭花香，襯得人氣質出衆又不喧賓奪主。

景玉是習慣打扮自己了的，對于周圍間或投過來的視線置若罔聞，神情慵懶地刷手機。

薛明扣扣臉頰，趕緊上去把這妖孽給認領走了。

“你今天打扮成這樣，給誰看的啊？”薛明明知故問。

景玉斜睨了他一眼：“勾搭你們這些剛畢業嫩得能掐出水的過季男高，不行嗎？”

他這樣的妩媚姐姐，想釣一兩個小弟弟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唯恐自己的話再次刺激到景玉讓他付諸實踐，薛明把臉一扭，權當什麽都沒聽見。

他帶着景玉在學校裏轉了兩圈，便聽從班裏的通知去了大禮堂。

等到了地方，景玉要去家長區，薛明要和班級大部隊一起。兩人暫時分開，各自入座。

即使已經提前看到了畢業典禮的流程，但是真正親身經歷起來，還是感受不同的。

高中生們對校長教務主任的憶苦思甜追憶過往毫無興趣，幾個腦袋湊在一起說小話，聊聊最近幾天都發生了什麽趣事，渾身使不完的勁兒；偶爾有學生代表上臺發言，這些腦袋便齊刷刷地擡起來，無論認不認識，先起一頓哄再說。

班主任無奈地看着這群孩子，笑着搖了搖頭，但終歸是任他們去了。

薛明正跟李書達打游戲到興頭上，拼命壓低聲音防止自己被班主任發現，只能用眼神罵對方是個傻批。突然手機震動了幾下，接着一個電話直接打了進來，薛明眼前的游戲界面冷不丁被通話界面占據，差點推掉的水晶也黃了。

“卧槽！”李書達沒忍住罵了一句，由于太過驚怒，聲音沒太控制住。幸好臺上的同學正講到高潮，把李書達的聲音蓋了過去。

他給班主任賠了個笑，在對方沉默的注視下，讪讪地關了游戲界面。

“草，明哥咋了啊？”李書達湊近薛明小聲道，“隔壁班那幾個孫子估計得把你罵死。”

薛明沒說話。

李書達敏銳地察覺到薛明此刻的情況不太對勁，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調整了下表情：“怎麽了？臉色這麽差？”

薛明擡着臉面對舞臺，眼睛卻是垂着的，頗有些居高臨下的俾睨感，看着手機上未接來電的姓名。

——薛強。

一時間他心煩意亂，牙縫間撕扯出了一個“操”，輕得誰都沒聽清。

李書達也看見了來電顯示，火氣立刻就上來了：“我去？這男的什麽意思啊，專挑這天給你找不痛快是吧。”

“別理他。”薛明沉着臉收起手機，不再管它在口袋裏接二連三的震動，專心将畢業典禮進行下去了。

他在這穩如老狗，李書達在那擔心得要死，圍在薛明身邊不住地問：“他到底要幹嘛啊？他不會讓你給他養老吧？你說他會不會就在學校外面蹲你呢？哎喲明哥咱倆一會一起走吧兩個人壯壯膽......”

薛明頂着班主任的視線，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自己也心煩意亂的，臺上人講了什麽他都聽不進去了。

“沒事。”薛明放棄一般呼出口氣，“我一會還得送我表哥回去，出不了大事的，你別急了。”

“我這哪能不急......”李書達嘟嘟囔囔地移了回去。

好不容易等到畢業典禮結束，薛明在衛生間門口等景玉補妝，又忍不住掏出了手機。

一看，有18個來電。

見薛明一直不接自己的電話，薛強在三十分鐘前放棄了，給薛明發了一條短信：“狗東西，你長本事了，你給我等着。”

“又抽什麽風啊他......”薛明喃喃道。

“怎麽了？”景玉從衛生間裏面走出來。他剛對衛生間裏的無數大哥解釋自己是個男的，此刻情緒也不太好，見薛明蹙着個眉頭，便問，“出什麽事了嗎？”

薛明下意識地收起手機，搖搖頭：“沒事。”

“那先回家吧，我下午還得去走離職手續，先把你送回去。”景玉說。

他在那天後不久便遞交了辭呈，被上司硬留了幾天，他态度強硬地鬧了幾次，終于在今天順利離職。

薛明逼自己露出個笑臉，盡量裝作沒事：“不用，你直接過去吧，早點走完程序省得夜長夢多。”

見景玉有些不同意，他又追着說：“我跟我朋友約好了去打游戲呢，你別管我了。”

“......”景玉對着他的腦門敲了一下，氣呼呼的，“我稀罕管你，玩去吧，玩死你。”

“嘿嘿。”薛明笑着和景玉一起走出學校大門，又目送他上了出租車，确定他平安離開了之後，才往公交車站走去。

他這次不敢耽擱，連去确認一眼齊緒上沒上班的心思都沒了，一路趕回了家。

景玉對小區的安保要求很高，單元門只有住戶才能進。齊緒送薛明回家這麽多次，除了上一次陪他回家看景玉在不在之外，從來沒有上樓過。

因此，薛明遠遠地就看見了，自己單元樓樓下站着個男人。

許久不見，他似乎比薛明記憶中的模樣更矮小幹癟了，明明四十多歲的人，離遠了看活像個小老頭。

薛明記得，自己從家裏搬出來的時候，這個男人還是高大的，叼着煙站在門口冷冷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就連放在一個陌生人身上都覺得陰毒。

幸好景玉沒來。

這是薛明腦海裏僅存的念頭。

他本來相當沒看見，但薛強特意來走這一趟，不把薛明鬧騰點不高興出來是不會善罷甘休的。眼見薛明就要從自己身邊擦過去，薛強眉頭一緊，惡聲惡氣地抓住薛明的胳膊，狠狠往反方向一拽：“你他娘的不長眼睛啊？你老子在這呢看不見？”

薛明被他拽得趔趄了一下，穩住身形，猛地把胳膊抽回來：“你來這幹什麽？”

“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接你電話聽你放屁嗎？”

“我草你......”

“嘴巴放幹淨點！”薛明臉色越來越差，想揍他又怕髒了自己的手，“我叫保安了。”

“真牛逼，還叫保安。”薛強呵呵了兩聲，仰着頭看面前出落得越發帥氣的兒子，譏諷道，“高考結束了？能考幾個分啊？景玉供你大幾萬塊錢，不會連個畢業證都沒買回來吧？”

“關你屁事。”薛明不耐煩地回。

薛強手一揚，薛明骨子裏的條件反射迫使他立刻把臉偏向一邊，這是個明顯的防禦狀态，是他這麽多年挨打訓練出來的條件反射。

下一秒他才反應過來，薛強現在已經對自己沒有威脅了。

他不用再像小時候那樣，只能狼狽地躲起來，等媽媽來救他了。

薛明狠狠咬了咬牙，擡手接住薛強的拳頭，狠狠往反方向一擰。

安靜的小區內立刻響起了薛強的慘叫聲。

“你他媽......薛明！你反了天了是吧敢打你老子！”薛強掙紮不得，破口大罵，成功吸引來了好幾個人的目光，“我也不嫌丢人了，我今天就讓你的真實面目露出來！看看你成年了以後是怎麽虐待你爹的！”

“......”薛明眼眶通紅，雙手反剪着薛強把人推到一處沒人的地方，直接将人推得往前踉跄了三四步。

“你到底要幹什麽？”薛明壓低聲音，幾乎是低吼出來。

見自己得逞了，薛強又趾高氣揚起來，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問他：“你今天畢業典禮是吧？我在你班主任朋友圈那都看到了。你這傻逼東西，畢業典禮不知道叫你老子來是吧？還有沒有規矩！”

薛明簡直要被他氣笑了，他也懶得跟薛強多嘴，木着臉：“你他媽也不看看自己什麽東西，就你這模樣連學校大門都進不去，天還沒黑呢做什麽夢。”

他實在是不想跟薛強多掰扯了，在聽他那張惡心的嘴裏吐出更多惡心的話之前，薛明叫停：“別廢話了，你到底想幹什麽？”

薛強話沒說出口就被搶了先，“寬容大度”地選擇不計較薛明的頂撞，理直氣壯道：“你現在畢業了，該從景玉家搬回來了吧？家裏沒人，我使喚着做個飯洗個衣服都不稱心......我聽說你還給人去當模特了？賺多少錢了？算了有多少是多少吧，你先給我，我贏錢了就還你，不耽誤你讀書。”

“......”薛明深吸一口氣，甚至還微笑了一下，說出口的話卻是，“你還是去吃點屎吧。”

薛強一下子暴跳如雷：“你跟我橫！我告訴你薛明，你是老子的種，老子生你養你到這麽大，你賺點錢就該贍養我！你不給是吧，我告你去你信不信，你看看法院判不判我的理！”

薛明忍了半天的拳頭還是出現在了薛強的肚子上。

他收着力氣呢，只讓薛強吃痛後退幾步說不出話來了而已。薛明緩緩站直身子，放下緊緊攥成拳頭的胳膊，死死地瞪着薛強那張面目可憎的臉，咬牙切齒：“你能......別去丢人了嗎？”

在生怕自己下一秒會把薛強揍得更慘之前，薛明果斷轉身，把小區保安叫來将薛強弄走了。

直到回到家裏了，薛明的手還在發抖。

他抿唇，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想控制住它別再發顫；他慢慢感覺自己呼吸不暢，必須大口大口才能汲取新鮮空氣；耳邊的一切聲音似乎都離自己遠去，又在一瞬間變得極為嘈雜，耳道強烈的铮鳴聲刺得他頭腦發暈，忍不住窩在床上，努力團成小小的一個。

薛明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解鎖了手機，給一個人打了電話。

直到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薛明才覺得自己找回了五感。

他壓低聲音，小小聲小小聲地說：“哥哥，抱抱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