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我，好人

第41章 我，好人

薛明覺得自己差點魂飛魄散。

腰間松了松，是齊緒幫自己将襯衫下擺重新整理好了。滑墜的布料仿佛一點皺褶都沒有，齊緒一松手便柔柔地垂了下來。

齊緒說話時低着頭，聲音從薛明上方傳來，低低的聲音帶着點沙，送進薛明耳朵裏，平白惹人又紅了耳根。

他動都不敢動，任由齊緒打着“整理衣服”的名號，想打扮芭比娃娃一樣将自己收拾了一遍。

接着齊緒讓薛明轉個身，在他腰間輕輕推了一把。薛明順勢往前走了兩步，正好來到全身鏡前。

鏡中的男孩臉頰紅紅，眼神怯怯，穿着套精英風的西裝。衣服好像有些大了，能蓋住薛明半個手掌，只剩手指在外面不知所措地張着。

薛明不敢看自己，低低地垂着頭，就聽齊緒輕聲說：“擡頭，情緒也是模特的一部分。”

可是我不好意思啊……

薛明把這話在肚子裏嚼了嚼，沒敢說出來。

他躊躇了一會兒，齊緒也沒有逼他，安靜地等待着。

薛明深吸一口氣，緩緩擡起頭。

他一頭粉發張揚奪目，與湖藍色的西裝外套相得益彰，顏色适配得宛如天生。

齊緒想了想，打開旁邊的一個小櫃子，從裏面琳琅的飾品中挑出了一條鏈子。

是很簡單的黑繩設計，只是吊墜是精心設計過的。一顆湛藍的寶石被雕刻成了心髒的模樣，外面圍滿了藤蔓，藤蔓上生長着藍色的玫瑰。

整顆寶石晶瑩剔透，不規則地滲透着藍紫色光彩。齊緒将項鏈在薛明脖頸上圍了一圈，垂眸幫他扣上鎖扣。

他就站在薛明身後，長發随意垂着，襯得下颌線更加清晰利落。

薛明只覺得自己呼吸都快要暫停了。

漂亮高大的男人站在身後，自己完完全全被他的氣息包圍了。更別提他認真琢磨着怎麽把項鏈戴到自己脖頸上的樣子，又充滿了說不出的威壓感。

給別人戴項鏈這個舉動，本身就有些暧昧了。

薛明不敢多想，屏住呼吸，又胡思亂想自己是不是頭發亂了，是不是汗沒擦幹淨。他覺得恍如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齊緒才松開手。

那顆被藤蔓緊緊束縛住的心髒松快一跳，輕輕壓在了薛明的心口。

“看看這樣怎麽樣。”齊緒說。

薛明聞言乖乖擡頭，卻忍不住一怔。

他無論是西裝還是發色，都是比較淺的。這樣也很好看，但總覺得沒有重點，抓不住眼球。

而齊緒，将一條偏向深藍色的項鏈挂在他的脖頸上，又是趨向透明的寶石材質，在燈光下折射出不同的光彩，一下子就讓這套衣服有了重點。

“我……我覺得很好看！”即使是對設計一竅不通的薛明，也能看出來，加了項鏈以後，他整體造型的完整度上升了不少。

齊緒沉吟片刻，決定給這套衣服再加一枚胸針。

他又随便搭了幾條飾品，只是補充，并不喧賓奪主，最後才滿意地點點頭，示意可以了。

“我需要拍一張照片。”齊緒解釋了一句。

“哦……好。”薛明立刻立正站好，像個小學生一樣，就連中指都牢牢地貼着褲縫。

齊緒被他逗得禁不住一笑。

他嘆了口氣，沒直接說讓薛明放松點。右手拿着相機，左手擡起到自己旁邊大概齊眉的高度，道：“身子側一點，看這裏，笑一笑。”

薛明依言做了。

齊緒按下快門，低頭欣賞自己拍出來的照片。

鏡頭裏的少年身子微側，好像是走在路上被認識的人從後面突然叫住了一般，茫然回頭，嘴唇微張。

齊緒不自知地勾起了嘴角。

“這是初樣，還要按照你的尺寸改一改。”齊緒把相機收好，又比着薛明的身形氣質，在設計圖上做了幾處調整，才讓薛明換下來。

一換回自己的衣服，薛明只覺得重新回到了自己。

他夏天的衣服就是大短袖大背心，簡單得很。剛畢業，也沒來得及去添置幾件好看的。好在他臉長得明媚又豔麗，又染了個粉頭發，襯得人少年氣十足，穿着自己的衣服時，竟比穿齊緒的設計還合适。

齊緒眼神欣賞，真心誇贊道：“你很适合。”

“嗯？”薛明茫然地回過頭。

“沒什麽。”齊緒搖搖頭，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很适合做模特。

可是這個圈子裏，有太多原本适合做模特的人，後又在名利場裏浸淫沉浮，變成了不複以往的模樣。

出于齊緒自己一點的私心，他沒有選擇把這個評價說出來。

薛明就保持他現在的這個樣子，就已經很好了。

赤誠熱烈，懵懂天真，橫沖直撞。

就保持這樣便很好了。

“......哦。”薛明也沒有追問，悶悶地應了一聲。

一天便這麽平凡地過去，齊緒又将薛明送回了家。

他工作起來沒個正點，怕小孩子太晚了回家不安全，幹脆每天都自己親自送了好。

薛明當然也不會拒絕每天和齊緒多一點相處時間，很快便接受了齊緒超乎平常老板該做範圍的關懷，并自告奮勇地提議負責兩個人以後每天的早餐。

齊緒不想在這種小事情上拂小朋友的面子，便随他去了，大不了在小冰箱裏準備些吃的，要是薛明忘了或者睡過頭了，不讓人餓着就好。

他目送人蹦蹦跳跳地上了樓，又驅車離開。

還沒到家，齊緒的電話便響了。

秦懸蔫蔫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喂？緒哥啊......”

齊緒面無表情地打斷他：“少惡心我。”

秦懸立刻不幹了，聲音都提了幾個八度：“憑什麽？怎麽，那小男孩能叫，我就不能叫啊？你怎麽還搞歧視呢！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遍，你七歲的時候想吃樹上的果子，我上去幫你摘......”

齊緒挂斷了電話。

三分鐘後，秦懸好聲好氣地又打了過來，語氣十分恭敬，簡明扼要地說明了自己想和齊緒吃點宵夜的淳樸願望。

一般來說，秦懸會這麽堅持要跟自己見面，多半是遇上事了。

齊緒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要稍微秉持一點人道主義精神，于是很好脾氣地答應了。

他來到秦懸發定位的大排檔。到那的時候秦懸已經點上了，燒烤什麽的上了一堆，旁邊擺着四瓶啤酒，大有不醉不歸的架勢。

齊緒剛坐下來便說明：“我開車來的。”

秦懸垂着個大腦袋悶悶不樂：“我幫你叫代駕，你陪我喝點兒，就啤的，不醉人。”

齊緒沒再堅持，任秦懸給自己滿了一杯酒。夏天的夜晚盡情哈啤還是很快樂的，齊緒開車累了，一口氣一整杯下肚，開門見山地問：“出什麽事了？”

秦懸也并不驚奇自己好朋友的敏銳，想了想，先是旁敲側擊地問：“你跟你那個小朋友，關系挺好的吧？”

“......”齊緒雙手環胸，眼神涼涼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秦懸氣勢立刻又矮了一截，硬着頭皮問：“他是不是......景玉的弟弟？”

“表弟。”齊緒簡潔地回答。

“哦。”秦懸認真想了想，覺得還算是個突破口，便又問，“那你和薛明好上以後，我作為你的朋友，是不是可以算作半個家屬？”

齊緒只覺得自己再不制止他，秦懸會給他和薛明孩子都捏出來三個。

“我說過了，和他沒什麽。”齊緒煩躁地捏了捏眉心，有些不耐煩，“你到底想說什麽？”

“行行行，好好好，沒什麽。”秦懸面上順着他說，內心十分鄙夷地“啐”了一口。

是是是，沒什麽，沒什麽把人往家裏帶，沒什麽還好心收留別人一暑假，給錢管飯還提供情緒價值。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我信你才是有病。

但是這話他必不可能在齊緒面前說出來，畢竟他還有求于人，只好繼續耷拉個臉：“景玉又把我拉黑了。”

齊緒敏銳地捕捉到了“又”這個字，不予置評，“嗯”了一聲。

秦懸輕啧：“你這個人真是一點同情心沒有，我都這麽可憐了，你居然就‘嗯’？”

“如果是基于你對人家的所作所為的話，我覺得我的反應沒有問題。”齊緒道。

“......”秦懸索性破罐子破摔，“他來找我，說他弟弟在你這打工，問你是個什麽樣的人。”

齊緒不自覺地挺直了腰背，十分儒雅地吃了一口羊肉。

“我說你就是個慣犯，專門騙小男孩的感情，再把人家殘忍地抛棄。”

“......”齊緒把羊肉串放下了，擦了擦嘴，起身準備離開。

“哎哥你別走啊。”秦懸趕緊把人拉下來，對上好友壓迫感極強的目光，自己也有點心虛，“我尋思我誇你景玉也不能信啊，幹脆讓他以為你把他弟弟騙走了，然後我借機和他站成統一戰線，幫他出謀劃策。一來二去的他肯定就信任我了，我就可以成為他的朋友，再一步一步成為他的好朋友，最後......”

秦懸想着想着忍不住樂了：“到最後大家成了一家人，還有什麽事情是說不清楚說不開的。”

齊緒默默打量秦懸一米九的身高，開始思考他是不是這麽多年吃進肚裏的全用來長了個子。

“然後呢？”

“然後......”秦懸突然卸了勁。

然後本來确實像秦懸想的那樣。

景玉果然上了勾。

他自己年紀也不大，出社會得早也算有些經驗，但是面對上齊緒那種一看就很有閱歷很老練的男人還是難免心裏發虛。

他一開始質疑道：“你為什麽會轉過頭來幫我？”

正在慷慨激昂地陳詞總結的秦懸卡了一下殼，然後十分大義凜然地說：“因為我是個好人。”

“......”

死馬當作活馬醫吧。景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