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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和煦，晚風輕柔。

如此場景下，反倒襯得人群中間的兩人氣氛有些焦灼。

程落楓扯了扯唇，平淡的語調婉拒道：“抱歉，我們好像并不認識，這樣的前提下就談交往，是不是也太草率了。”

他板着臉，滿目疏離的模樣實在唬人。

女孩并沒慌，又往前走了小半步，“沒事，我們現在開始不就認識了。”

她将手上捧着的鞋盒遞上去，“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正好也到飯點了，一起吃個飯吧，交朋友嘛，一起吃飯不是常規操作？”

程落楓擡手摳了摳額角，眉頭微揚。

拒絕人的話他可以熟練地張口就來，但現在畢竟還天光大亮，邊上那麽多看客，就算是拒絕，也得考慮怎麽才能不傷女孩自尊心。

他一時陷入沉默。

遲然直勾勾往前看，眉心擰緊，兩只手不知什麽時候牢牢抓在斜挎包的包帶上，掌心溢出潮熱的汗意。

紀之語往她耳邊湊，低聲說：“這不是程落楓嗎？沒回來前聽這邊的朋友說過，他在學校很受歡迎，這下親眼見識了。”

遲然沒答出話。

倒是邊上幾人議論紛紛：

“這肯定是學妹，或者是老校區回來的，所以還沒見識過這位多難追。”

“對啊，我朋友的朋友之前想追他，一開始是自己去要聯系方式，人家不給，她又托人去要，要到了微信，人家根本不通過好友申請。”

“來到這學校一年多，追他的女生我見過不少，就沒一個真的搭上話的。”

“白瞎這麽好看一張臉，結果是個性冷淡。”

“那也不好說，這麽拒人千裏，說不定是有喜歡的人了。”

“……”

七嘴八舌的讨論還在耳邊彌漫，像是燥熱夏季環繞的蟬鳴，惹得人無端心煩。

遲然左耳進右耳出，不想再繼續看下去，拔腿悶着頭徑直往前走。

胳膊還被紀之語挽着，兩人走得有些踉跄。

紀之語不明所以，邊挪邊問：“你急着去哪啊，程落楓不是還在那兒？”

她答了句：“我餓。”步子邁得更大了。

腳步漸遠，只隐約聽見嘈雜中混進程落楓一句：“我不打籃球，這份禮物我用不上，還有……”

後面的話沒聽清，但他此時的語調不似先前平靜，語速很快，像是趕時間要趕緊說完。

拐過樓角，遲然聽見匆忙的腳步聲逼近。

肩上包帶被人一扯，她被束住，終于慢下來偏頭朝身側看。

程落楓俯身，燦爛的笑臉湊到她眼前。

額前黑發被風攪得稍顯淩亂，方才眸光冷淡的眼睛，這會兒盈滿光亮。

捏住包帶将她身上的挎包取下來，往自己肩上一背，開口問：“怎麽不等我就走，還走那麽快？”

她抿抿唇，答道：“餓了，今天幹那麽多體力活。”

程落楓仍在笑，朝右手邊指：“往那邊，帶你去吃幹鍋牛肉。”

說着，他朝一旁的紀之語點了下頭打招呼。

紀之語也沖他點頭，調侃道：“程同學很受歡迎嘛，托你的福也讓我們親眼目睹了一回當衆表白的場景。”

程落楓無奈地回應道：“別挖苦我了，多尴尬啊。”

餘光瞥了遲然兩眼，他提高聲調：“再說，剛剛那個女孩我根本不認識。”

紀之語點了點頭，松開遲然的手，“你倆先走吧，我就在這兒等月月了。”

微笑着“嗯”一聲後，遲然邁步右轉。

正是飯點，來往的學生不少。

兩人一前一後慢吞吞往前挪，保持着半步的距離。

程落楓喋喋不休的聲音從她斜後方傳過來：“我們這次走訪了好幾個地方，沒日沒夜拍攝、跟當地的老人們做訪談，拍的這個專題視頻內容還挺豐富的，回頭剪輯出來第一時間給你看。

我們現在要去的那家幹鍋牛肉就在二號門對面那條街，味道特別好，一會兒吃完我們在步行街逛一逛，你熟悉熟悉周圍環境，也正好可以提前看看明天想吃哪家。”

遲然癟着嘴，只低低“哦”了一聲。

這反應讓程落楓眉心一攏。

他垂眼往身前看。

落日餘晖在她白皙的臉頰蒙上一層淡金。

她緩緩眨着眼，密長的睫毛随之閃動。

三秒後，對于遲然此刻低落的情緒，他得出結論。

又是坐那麽長時間的大巴車，又是收拾行李，她肯定是累了。

不過哄遲然開心這種事，他已經做了快二十年，有絕對的自信。

摸出手機鼓搗一陣，程落楓将手機往遲然面前送：“這家甜品店是附近味道最好的，我給你點了一個草莓蛋糕，還有四杯奶茶，一會兒帶回去和你室友們一起吃。”

遲然仍是一聲“哦”，也沒擡眼看他。

還不行？

看來今天确實是累壞了。

程落楓只好點開購物軟件的訂單記錄給她看，接着說：“你喜歡的這個眼影盤，我買好了，本來是想快遞到了再告訴你，不過我現在憋不住了。”

遲然滞了半秒，終于擡頭看他。

眼簾掀起，一雙眸子如剛經水洗的葡萄澄亮有神。

她遲疑着問：“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個眼影盤？”

程落楓勾着唇角，笑意溫和，“你喜歡的東西我都知道。”

“吹牛，”遲然嘟囔一句，“有一樣你就不知道……”

程落楓脫口而出：“什麽？不可能有我不知道的。”

他又往下俯了俯身子，眼看一張清隽的臉已經湊得離她越來越近。

她快速眨了幾下眼，催促：“不跟你廢話了，我要吃飯。”

說着，遲然重新加快速度往前走。

程落楓盯着她背影呆了兩秒，小跑着追上去，朗聲在說：“随便點，全都我請客。”

-

從步行街回到寝室是九點多。

遲然推門進去的時候，紀之語和石迎月已經各自就位，一個捧着平板在床上追劇，另一個戴着耳機在游戲世界奮戰。

她拎着手上的草莓蛋糕和奶茶晃悠，笑道：“程落楓買的，快來一起吃。”

紀之語爽快答一聲“來啦”，迅速起身往下走。

石迎月雙手還在分別操作着鼠标和鍵盤，飛快回了個“好”，又繼續和耳機那頭的隊友說話。

浴室隐約有水聲，遲然偏頭望一眼，問：“朦朦回來啦？”

謝書朦是她們寝室唯一一個有對象的，兩人從高中就一直在一起，大學雖不在一個學校，但相比異地的情侶還是好很多。

紀之語點點頭，一只手往唇邊擋，低聲說：“吵架了，生着氣回來的。”

這種場面，做室友這一年半以來她們三個見過不少次。

回回都是前一天吵得不可開交，第二天又若無其事在電話和視頻裏膩歪，三人早已見怪不怪。

遲然點點頭，開始切蛋糕。

背包裏的手機傳出響聲，她将刀遞給紀之語才去取。

見是媽媽打來的視頻，笑眯眯按下接通：“媽媽。”

鄧淑靖湊得近，恨不得順着攝像頭鑽過來，“新宿舍怎麽樣啊？你的東西都弄好了吧？”

她點頭，“都搞定了，程落楓叫了他兩個室友來幫忙的，我沒費什麽力。”

鄧淑靖“嗯”了聲，“那回頭你和小楓請人家吃頓飯道謝。”

她應：“我知道。”

“然然，讓他請客！”

這一聲是從鄧淑靖旁邊發出的，聽得出是程落楓母親程菀。

兩秒後，程菀的臉也被圈入鏡頭，“我一再叮囑他，讓他去幫你搬東西，收拾宿舍，他倒好，自己偷懶去了。”

遲然輕聲笑：“程阿姨，他們系的事也是臨時通知的，不能怪他，而且他提前趕回來啦，今晚的飯就是他請的，還給我室友們都買了吃的呢，你們看。”

邊說，她将攝像頭翻轉對準桌上的蛋糕和奶茶。

幾秒後又轉回來面向自己，問：“你們今晚一起吃飯了嗎？”

程菀回：“對呀，你們倆一走，家裏空落落的，我們四個留守老人可不就得聚一起熱鬧熱鬧。”

鄧淑靖也将攝像頭往後轉，“你爸和倪叔叔在那邊喝茶呢。”

遲然點點頭，“放假了我們就回家。”

鄧淑靖叮囑：“好，你倆在外面都多注意安全。”

程菀補充：“現在你也回校本部了，有事就找小楓解決。”

遲然乖巧地笑：“知道啦，爸爸媽媽，叔叔阿姨你們都早點休息，注意身體。”

視頻挂斷，遲然才注意到謝書朦已經從浴室出來了。

熱氣還在她周圍環繞，臉上妝容沒了，白皙的皮膚更襯得她哭過的雙眼通紅。

遲然給她遞了奶茶，正想張口安慰。

謝書朦搶先開口：“你和程落楓還真是如膠似漆！”

？

這詞用在他倆身上是可以的嗎？

遲然擰着眉，“換個詞，我們又不是夫妻。”

哈哈笑了兩聲，紀之語接上話：“你倆的親密程度，也和夫妻差不多了。”

謝書朦跟着笑，“就是啊，老實說，你對他就真的沒有點朋友之外的想法？”

說着，兩人都一起沖遲然挑眉。

被這種拷問的眼神盯得不自在，遲然悶頭去吃手上的蛋糕。

正思考着該怎麽回話，結束一局戰鬥的石迎月湊了過來，“他倆認識那麽久，對方什麽樣子都見過，早就沒有美好的幻想了，這種情況下還怎麽戀愛？”

雖然是母單，但讨論起感情問題來，石迎月總是頭頭是道。

紀之語和謝書朦對視一眼，贊同地點頭。

謝書朦說道：“好像也是哦，愛情最美好的階段不就是暧昧不明的時候，雙方那種朦胧的感覺嘛，你們倆，确實太熟了。”

遲然呵呵地幹笑，只附和了聲：“對啊……”

當年鄧淑靖和程菀待産的時候就住進了同一間病房，兩人聊得來，一來二去成了朋友。

沒過幾天，遲然和程落楓先後三小時出生，同年同月同日的情誼加成，兩家人更是來往密切，連兩個人的名字也是約好一起取的。

那時正是秋季，病房外幾株楓樹葉片被染成亮眼的橘紅，總會随秋風飄落。

商議之後，融了“然然楓葉落”的美好畫面作為兩人名字的寓意。

将近二十年的時間，她和程落楓算是形影不離，的确算是見過對方所有的模樣了。

原來。

近水樓臺，也不一定會先得月。

那她是不是該考慮，适當和程落楓保持距離，制造點神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