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節

章節

月色墜下，花瓣飛舞，此時的校園格外幽靜美好。

桃林外的草坪上支着音響，穿黑色沖鋒衣的男生矗立旁邊，雙手握着話筒，正緊閉雙眼在跟随伴奏演唱。

男生聲色悠揚，一曲陳奕迅的《十年》經他演繹，又襯在這樣的夜景之下，難免讓人沉浸其中。

來往路過的不少人都慢下腳步，有拍視頻的，也有調亮手機手電筒當做熒光棒在揮動的。

遲然捏住腰兩側長裙的裙擺将其拎高，加快腳步跑到男生對面。

也調出手電筒舉高，連身體也跟着節奏在左右微微搖晃。

三分多鐘，第一首歌曲演唱結束。

遲然和周圍的人一起鼓了鼓掌，昏暗燈光下，難掩她此時眸中暈出的激動。

這眼神被身旁的程落楓精确捕捉到。

他擰了下眉，雙臂環到身前，冷聲冷調問：“這很好聽嗎？”

他一個五音不全的人，還評價上別人唱歌好不好聽了。

遲然掃他一眼，反問：“這不好聽嗎？”

程落楓吸了口氣，還想繼續說話，“他……”

男生盤腿坐下，已經開始下一首歌曲的演唱。

這首依舊是陳奕迅的歌，遲然直接把程落楓打斷：“你待會兒再說話，別影響我聽歌。”

“我……”

話被哽在喉嚨裏，這滋味實在不好受。

再看看此刻的遲然，她也攬着裙擺在草坪上坐下，左右歪着身子一副很是投入的模樣。

他一下子更不好受了。

今晚出門沒看黃歷，就不該來桃林！

程落楓咬咬牙，極不情願，卻也還是只能跟她一起坐下。

此時的遲然已經捧着手機開始拍視頻。

肉眼看也就算了，這是還準備拍回去反複欣賞？

她手機裏都沒幾張他的照片吧，居然還存別的男人的。

這麽一想，程落楓手掌一擡，把她的攝像頭擋得嚴嚴實實，畫面瞬間只剩模糊的一片黑。

遲然咂了下嘴，朝他睨過去，“你幹嘛？”

“你看上人家了？看還不夠，還要拍。”程落楓板着臉說。

正中下懷，遲然忍住笑意眨眨眼，眸中閃過一絲羞怯，壓低聲音：“人家确實挺帥的嘛，而且唱歌又好聽。”

“？”

程落楓完全語塞。

遲然從小就喜歡聽歌，初中時候擁有了自己人生第一臺mp3，幾乎走到哪都戴着耳機，涉獵的歌曲中文、英文、韓文、粵語都有，曲風更是涵蓋流行、搖滾、R&B等等。

直到現在，她也還保留愛買耳機和經常聽歌的習慣。

可這也不是她随便看見一個唱歌好聽的人，就看得兩眼發直，還說人家長得帥的理由吧？

更何況！

這人明明唱得一般！很一般！

要不是他先天五音不全，肯定唱得比這人好一百倍。

程落楓杵在地面上的兩只手早已緊握成拳，恨不得把草坪揪個精光。

又是一首歌唱完，邊上圍聚的人越來越多。

男生對着話筒張口：“光是我一個人唱好像也挺沒意思的，大家如果有想聽的可以點歌，我盡量滿足。或者有沒有同學有興趣跟我合唱，我也很樂意。”

幾個女生竊竊私語幾句，最邊上長發的舉了舉手，喊道：“我來跟你合唱行嗎？”

男生溫和地笑着點頭，“當然。”

女生起身挪到他身邊坐下，點了首男女對唱的歌曲。

音樂響起，兩人配合默契，遲然也很快随之進入狀态。

間奏的時候，遲然餘光朝程落楓瞥過去。

他後背挺得筆直，臉色比此時的夜色還沉幾分。

這樣子算是在吃醋嗎？

遲然有些判斷不出，又嘟囔一句：“小哥哥會唱的歌基本都是我聽過的哎，看來品味和我相似，要不我也上去跟他合唱一曲，說不定還能就此成為好朋友呢。”

“是吧程落楓？”

最後不忘喊他名字，讓他沒法置若罔聞。

程落楓雙唇緊抿着，從鼻間沉沉呼出一口氣，才開口：“遲然，你很缺朋友嗎？”

他沒給遲然繼續停留的機會，握住她手腕将人拉起來，徑直就朝反方向走。

遲然念叨：“我還沒聽完呢。”

不說還好，這一說，程落楓幹脆用兩個手掌把她耳朵都捂住了。

“聽什麽聽，又不好聽。”

“你不回去睡覺嗎？又想明早早八起不來？”

“他那就是和小姑娘搭讪的手段，我有義務保護你不上當受騙。”

說一千道一萬，找再多借口，他現在也已經明晃晃将“氣急敗壞”四個字刻在了臉上。

遲然縮在他懷裏，沒再出聲說話，唇邊早已升起得逞的笑容。

-

周六睡了個自然醒，起床洗漱完化了淡妝，換上針織衫和牛仔褲後，遲然背包出了門。

十二點一刻，她到達佳美商業廣場。

正偏頭尋找電梯的位置，右手邊傳來女孩喊她名字的聲音。

“然然！”

遲然循着聲音看，林亞彤右手舉得老高，腳也踮起來，唯恐自己此時在人群中不夠顯眼。

回了聲“來啦”，遲然拔腿朝她的方向跑。

林亞彤和遲然高一起就一直是同班，因為都喜歡聽歌、追劇，研究美食、美妝這些東西，兩人共同語言多，漸漸關系變得密切。

就連報志願也是相約一起報了洛安市的學校，遲然在淮寧大學，林亞彤在淮寧師範，說是這樣才能經常見面。

眼看遲然靠近，林亞彤也迎上前，兩人手臂相互一挽并肩往前。

遲然左右看看，忍不住感慨：“好羨慕你們從大一開始就在市區，對這邊都門清。”

林亞彤笑笑，“這有什麽可羨慕，憑你的記憶力，今天來過還不就熟悉了。”

進了電梯，林亞彤先按了三樓，朝右上方的位置揚下巴，“三樓有一家很好喝的鮮榨果汁，我們先去買了喝的再去樓上吃飯。”

遲然“嗯”一聲，手臂仍緊緊和她的勾在一起。

買好果汁，兩人來商場六層一家名為“椰島”的店。

點好椰子雞及配菜，終于能安心開始等待午餐。

遲然扯着吸管喂進嘴裏，喝下兩口果汁後，問道：“晚上同學聚會的地方在哪來着？”

林亞彤答：“餐廳名字忘了，不過離我們不遠，從這裏過去大概四個站。”

她呼一口氣，“行吧，我怕太遠會錯過寝室門禁。”

“今天周六哎，”林亞彤笑，“實在不行就住外面嘛，我陪你就行。”

聽遲然“嗯”一聲，她接着問：“程落楓不去嗎？”

遲然應：“不知道，他說這周末兩天都要去什麽展出裏做志願者，晚上如果結束得早就過來。”

林亞彤緩緩點了點頭，“今晚同學聚會，趙今予好像也會去。”

今晚的同學聚會，組織的是同在洛安上大學的高中同學們。

趙今予高中時候是和她們在一個班，但明明聽說高考完沒多久就出國了。

“她回來了？”遲然問。

“嗯，”林亞彤點頭，“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不過應該用不了幾天就會返校吧。”

她身子往前傾了傾，忽然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你就沒點緊迫感嗎，轉眼大二都快結束了，你怎麽還沒搞定程落楓啊。”

“我……”

是她不想搞定的嗎？

高中時候，遲然和程落楓以中考成績第一和第三考進了綏陽市實驗中學。

入學後知道，第二名是個女孩子，名叫趙今予。

和遲然相比，趙今予各科成績更為均衡，基礎也更紮實，關鍵人家還是個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全能型，完全是老師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剛開學那段時間，風頭一時比遲然這個第一更盛。

遲然自己不在意這些，并沒放在心上。

高一下學期分了文理後，趙今予和她分到了同一個班，還是前後桌。時間一久，兩人免不了交往得多。

而程落楓總像口香糖一樣黏在遲然身邊，自然也和趙今予有了接觸。

高二下學期的籃球賽，女生們都在場邊給自己的班級加油。

那是趙今予第一次向遲然說起自己的秘密。她直言不諱，說自己喜歡上程落楓了，而遲然和他關系好，希望遲然能幫忙追程落楓。

這樣的事不是遲然第一次遇見。

最早一次大約可以追溯到小學，隔壁班總有女生想給程落楓送零食，他不收，那些女生就拜托遲然轉交。

後來長大一些，送來的東西由小零食變成情書、巧克力、蛋糕等等。

程落楓态度依舊，倒是遲然不知疲倦地幫忙。

原因無他，只因為那些吃的她每次都能據為己有。

程落楓不止一次說過，她要是想要什麽吃的玩的，他都可以去買。

她卻說自己的零花錢也夠買，并不全是為了吃的，就是單純覺得有意思。

面對趙今予的那次也一樣，人家說可以給她帶城西那家甜品店的馬卡龍，她立刻就把程落楓一天到晚所有要做的事、去的地方、喜歡什麽東西，全部列了張表格交了出去。

還樂呵呵說，她覺得自己以後能靠程落楓和他的追求者們發家致富。

直到高考後的畢業聚會那天。

衆人都玩得不亦樂乎，她從衛生間出來，見程落楓站在走廊邊，正想迎上去卻被趙今予搶先一步。

距離有些遠，她聽不見兩人具體的對話內容。

但見趙今予擡手想要擁抱程落楓的一刻，她忽然心口一顫，心裏兩種矛盾的想法交織出現。

既想上前阻止，又害怕自己還沒來得及上前程落楓就接受那個擁抱。

而這種酸澀的心情，大約源于喜歡。

遲然從那次後才終于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