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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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遲然說的話，江賀完美演繹了什麽叫做“石化”。

他整個人仿佛原地定格，端到一半的水杯就那樣停在空中，微張的雙唇也沒多動半分，連眼都忘了眨。

林亞彤看着他模樣實在想笑，又覺得更會吓到他。

努力憋住後才拍了下遲然的胳膊，“不是說讓你委婉點。”

遲然咧了咧嘴，做出進一步解釋：“我的意思是，假裝我男朋友。”

這麽一聽，江賀終于緩過神來。

他将一杯冰水送到嘴邊，猛吞下大半，終于開口：“為什麽要我假裝你男朋友？”

總結能力在這時得到良好發揮，遲然說道：“想檢驗一下我喜歡的男生是不是也喜歡我。”

江賀擰着眉，“可是檢驗的方式有很多種吧，這樣不會把他越推越遠嗎？”

他找回理智，一本正經分析：“我站在男生的角度，如果是我喜歡的女孩有男朋友了，那我就算再喜歡她，也不會再接近了。”

林亞彤點頭如搗蒜，“看吧看吧，我也是這麽說。你想讓程落楓吃醋是正确思路，可是假男友這招，我真怕你玩脫了。”

遲然說道：“我想過這些的，反正我這次是抱着豁出去的心思了。而且我會觀察他的态度，及時止損的。”

江賀還是覺得有些不能理解：“那為什麽選中我？”

言下之意，才第二見面，好像不是熟到能幫這種忙的關系。

她讪讪地笑，“選我們學校的，每天都有和程落楓碰面的可能，天天演戲得多累啊，露餡的可能性也很大。你不一樣，你是其他學校的，只需要在特定的時候出現一下就好。而且你是亞彤的朋友，值得信任。”

聽見最後這句，江賀眉心微顫了下，緩聲問出一句：“就因為我是亞彤的朋友你就覺得值得信任？可是我們之前也才見過一次啊。”

她應：“是才見過一次，可是我在亞彤這裏可是聽過你的名字不止一次。”

江賀唇角漫上一抹不明的笑意，未等任何人察覺，又迅速被一臉嚴肅掩蓋。

他繼續問：“那亞彤同學之前都是怎麽描述我的？”

遲然藏不住話，把林亞彤說過的一股腦抖落出來，“說你細心、體貼，凡事都會有萬全準備，還很溫柔，做事永遠有條理，反正每次聽見的都是好話就對了。”

“江賀，拜托你啦，你就答應嘛，”她眨着眼，故意擺出可憐兮兮的樣子，誇大其詞，“我後半生的幸福，可就指望你的幫忙了。”

話說到這份上，一切也算是明朗，江賀卻沒急着作出回應。

他偏頭朝林亞彤看過去，問道：“你也覺得，這種方式能試探出喜歡的人的态度？”

林亞彤答：“肯定能啊，看見喜歡的人和別人親密無間，就算是塊石頭也該有點反應吧？”

江賀立刻點頭，“好，那我答應，你需要我配合些什麽，提前告訴我就好。”

-

将近一周時間，遲然忙于交代室友們都別說漏她男友的事情，忙于不停和江賀對劇本細節，譬如什麽時候在一起的，誰先表白的這之類基礎的問題。

為了表現得更逼真，這一周裏她一次也沒去見程落楓。

他每次發信息來問她在哪，她都說自己在外面，叫她一起吃飯，她也說自己在和別人一起吃。其實她都待在寝室，要麽外賣，要麽讓室友幫忙帶飯。

再次和程落楓見面，是在新一周的瑜伽課課堂上。

遲然和紀之語是踩着點進教室的，程落楓已經在後排的位置擺好瑜伽墊，正低頭捧着手機看，大概是想給她發信息。

見人終于進了教室，他将手機收起來，側身問：“你最近到底忙什麽呢，怎麽在一個校區了，反而比之前你在老校區的時候還難見面？”

遲然不緊不慢反手扯着手腕上的皮筋給自己綁了個丸子頭，又俯身去鋪瑜伽墊，只淡淡回了句：“人都要有自己的空間嘛，你沒自己的事做嗎，幹嘛整天要見我？”

“我……”

程落楓張口，被瑜伽老師雲菲開始練習的指令打斷。

一兩個動作後，他才回身重新朝遲然湊近，“我是關心你好不好，這是個陌生的城市，我有保護你的義務。”

“誰給你指定的義務？”遲然掀着眼簾反問他。

程落楓答不出話，只覺得胸口被一口不知名的氣堵住。

他覺得遲然好像離她越來越遠了，再不做點什麽，是不是就要連好朋友都難做了？

思考一陣，他笑着說：“我前兩天看見西街那邊新開了一家賣手打肉丸的，今晚我們一起去吃？”

遲然頓了兩秒才回答：“今晚我有事，明天吧。”

本來第一反應還是想追問她今晚又有什麽事，轉念一想又怕她覺得煩，反正她已經答應明天一起。

他點頭，“行，明天下午我下課比你早，我去你們教室外等你一起去。”

遲然應：“你先過去就行，我帶個朋友一起去。”

說完，她久違地沖他彎唇笑了下。

再熟悉不過的甜美笑容，仍是一對梨渦挂在臉頰，不知怎麽，程落楓現在卻越看越覺得她笑裏藏刀。

他遲疑着問：“你室友，還是亞彤？”

“不是，”遲然轉了個方向，背對他繼續自己的瑜伽動作，“明天就知道啦。”

程落楓“哦”了聲，默默盯着她的背影看，覺得怪，又說不上是哪裏怪，只能強迫自己先別多想。

-

第二天下午，遲然最後一節課在五點一刻結束。

剛出教室門，程落楓的信息也在這時候進來：[我剛走到校門口，真不用我等你一起。]

她回：[你先去占個位置就好啦，我把書送回寝室就來。]

是C不是C：[行吧，那一會兒見。]

遲然沒再回複，手機塞回兜裏，挽着紀之語的胳膊一起右拐下樓。

紀之語偏頭瞥她一眼，忍不住問：“真想好要帶着你的假男朋友去和程落楓見面了？”

她“嗯”一聲，朝石迎月和謝書朦也看一眼，“你們不許說漏嘴，尤其是月月，你經常和程落楓室友一塊打游戲，你是危險分子。”

石迎月緊抿着唇，右手擡起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接着回應道：“放心好了，我打游戲的時候是真的只在打游戲，只要你自己別露餡，我這裏肯定沒問題。”

她點點頭，鼓着雙腮慢吞吞吐出一口氣，一時間竟有一種要上戰場的緊張和悲壯。

書本等一應無關的東西放回寝室後，遲然把身上的休閑裝換成了連衣裙，還特意編了個和服裝搭配的雙馬尾。

桃粉色的腮紅往頰上一點，整個人靈動又甜美。

去到二號門的時候，江賀已經等在那裏。

遠遠望見遲然，他便回身迎過來，低頭去整理自己的衣擺，問：“我穿這樣可以吧？”

下午在教室，遲然就收到他的信息，專門問她對于男朋友的穿搭有沒有什麽要求。

她那一刻對于江賀做事有條理這一點有了具體的認知。這種細節連她都沒想到，他卻能有所注意，找他來完成這個任務，簡直是太明智了。

遲然在他對面站定，擡眼看過去。

他此時穿一件休閑款白襯衫，搭苔藓綠的工裝褲。黑發不長，沒經打理，只是随意在額前垂着，整個人倒也幹淨整潔，像是校園劇裏許多女生會暗戀的高年級溫柔學長。

“挺好的呀。”遲然回應道。

說完，她朝右手邊指了指，“我們從那邊過去就行。”

江賀點點頭，人是跟上她腳步了，雙手卻還拽在衣角處，就差把局促寫在臉上。

遲然只好慢下來，安撫道：“你不用刻意僞裝什麽，正常做自己就好了，該說的我來說就行。”

他深呼吸兩下，手掌挪到胸前捋了捋，終于露出一絲笑意，“行。主要是我沒做過這種事情，撒謊難免心虛。”

“我也沒做過……”遲然撇了下嘴，“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說着，她側身将自己的右手往他面前遞，“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江賀握住她的手，鄭重地點頭。

七八分鐘後，兩人到達目的地。

隔着半透明門簾，程落楓就坐在右手邊的第二張桌邊。服務員從消毒櫃拿來碗筷，他拆開一套擺開，拎着面前的熱水壺将小碗、杯子和小碟子都逐一清洗一遍，最後放到了對面的位置。

是給她準備的。

這畫面讓遲然一剎有些心軟。他明明一直對她二十年如一日的好，她現在卻要用這麽大的玩笑來騙他。

她眉心擰起來，腳步停在原地。

江賀看出她的猶豫，“現在打退堂鼓還來得及，等跨進這扇門，一切可就真的沒法剎車了。”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想到他在夢裏牽着別人洋洋得意的樣子，她還是覺得生氣。

憑什麽氣的只有她一個！

想到這裏，遲然掀起眼簾搖頭，“不行，不能打退堂鼓。”

沉一口氣後，她伸手牽住江賀的右手，“走吧，男朋友。”

“好吧。”江賀也握緊她的手。

門簾掀開的一瞬，方才朦胧的霞光變得有些刺眼。

程落楓在老板的一聲“歡迎光臨”中擡頭往門邊看。

一男一女朝他步步走近，兩人十指相扣，甜蜜的笑意從唇角滲進眼眶。

這種畫面在學校內外都并不少見，可此時事件女主角是遲然。

他甚至懷疑是自己眼花了，手掌胡亂朝眼睛上揉了幾下，又用力眨眨眼才再去看。

兩人已經來到他對面。

男生扯開裏側的椅子，看遲然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下。

随即點頭打了聲招呼：“你好，我是江賀。”

驚訝與慌亂交織，程落楓根本大腦混沌一片，怎麽還答得出話。

他視線還定格在兩人交握的手上，雙瞳都不由放大幾分。

眼皮抖動着快速眨了幾下眼後，他好不容易從喉嚨裏擠出一句：“這就是你說的朋友？”

什麽朋友需要十指相扣牽手，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等待遲然張口回應的一兩秒鐘時間，他連呼吸都變得紊亂。

遲然咧嘴在笑，頰上梨渦深陷，融進晚霞橘光的一雙杏眼愈發透亮。

她微微側身，左右分別介紹兩人：

“程落楓，這是我男朋友！”

“江賀，這是我好朋友！”

“好……好朋友……”程落楓低聲重複。

二十年了，他從沒哪一刻覺得這個頭銜這麽讨厭。

江賀依舊溫和地笑着，又說了遍：“你好。”

接着補充：“我聽然然說過，你們從小就認識了，是關系很好的朋友。”

然然……

他都沒這麽親密叫過她幾次。

這家夥哪兒冒出來的？

程落楓近乎咬牙切齒，礙于遲然還在對面，他實在沒法表現得過于反常。

最後扯了扯唇，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是，我是她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