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節

章節

夜色漸晚, 越是遠離高校附近的步行街，道路兩旁的人也就越少。

遲然和程落楓一人掃了一輛共享單車, 一前一後慢悠悠在路上行駛。

晚風掀着她的發絲在身後飄揚，她微仰起頭，更好地接住掃過來的風。

程落楓猛踩了幾下腳踏板，加速上前和她并行，“注意安全。”

“我知道，”她側過臉笑笑，“考完試了，我要好好放松一下，明天你想做些什麽？”

想到她終于結束一個階段的備考, 程落楓這周末的計劃本身也是想問她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兩個小時前她一直沒回信息的時候, 他還不由自主在想, 她是不是已經和男朋友約會去了。

這會兒倒是好, 人不僅就在他身邊, 還要和他一起過夜。

程落楓思緒飄遠, 好一陣也沒出聲。

遲然身子一偏，自行車龍頭險些和他的碰到一起。

她眯着眼問道：“這麽難決定？你都在市區念書将近兩年了，我搬回來之前，不是還信誓旦旦說帶我玩遍整個洛安市嗎？”

離得太近, 視線一晃，輕易便和她四目相對。

分明此刻的他臉上也沒什麽多餘表情, 被她一盯, 還是不自覺有些心虛, 生怕剛剛的想法會被她知道。

他彎唇笑笑, 回應道：“因為好玩的太多了，明天一天時間, 我得好好規劃一下。”

“好吧。”遲然被說服，沒再追問。

又是四五分鐘，兩人将自行車停在路沿。

順着手機導航往幾幢高樓間穿過，最終進了一家名叫亞曼的酒店。

程落楓遞上兩人的身份證，又向前臺确認一遍，“我在手機上看只有一間标間可選了，請問真的沒有多餘的房型了嗎？”

前臺女孩已經低頭開始登記信息，點頭平淡地應了聲：“是的，只有标間，沒有大床房了。”

……

後半句倒也不是很有必要，讓遲然誤會了怎麽辦？

程落楓瞬間有些窘迫，支吾着解釋：“我……我是想着還有空房間就一人一間，省得我玩手機玩太晚影響你睡覺。”

遲然聽見只有一間房，卻心道一句“天助我也”，掩住笑意，一本正經回話：“是嗎？那我不就更得和你住一起了。”

“啊？”程落楓有些懵，滿腦子只有她說要和他住一起的話。

她聳了下肩，接過前臺還回來的身份證和房卡。

轉身朝電梯邁步，只留下一句：“近距離監督你別熬夜啊。”

程落楓再次語塞。

腹诽自己今天怎麽總是想些不該想的，對方可是遲然啊，雖然從小到大偶爾也愛搗亂，但內心絕對純善無害的一個小姑娘。

她說的話肯定只會是字面意思，她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他鼓着雙腮呼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才挪步跟上前去。

房間在七層。

出了電梯右拐又直走，狹長的走廊被暖光點亮，前後不見一人，實在安靜，兩人踏過的每一步都顯得格外清晰。

終于來到門口，遲然捏着房卡湊上去。

“滴”一聲，她擰着把手将門推開，挪進去伸手按下開關。

程落楓緊随其後，進去後順手合上了門。

原先在外面兩人表面還都能僞裝得淡定，這會兒身處密閉空間，卻一下子都有些晃神。

遲然伸了個懶腰，“我困了，我先洗澡。”

說完，她已經抓過自己的行李袋，翻出洗漱用具和臨時帶來的睡裙攬在懷裏就往浴室跑。

沖進去合上門，遲然倚在門後深呼吸幾下，情緒才終于得到緩和。

她把懷裏的東西逐一擺好，調節到合适的水溫開始洗澡。

唰唰的水流聲已經傳出，程落楓還立在原地沒動。

他下意識朝浴室方向看一眼，大腦強制自己收回視線，扯了把椅子在窗戶邊坐下。

分散注意力的最佳方式就是找件別的事做，他深谙此理，悶頭拿出手機随便找了個手游試圖打發時間。

但他本身就對游戲沒多大興趣，此時這樣的環境下，更是根本沒法集中。

除了覺得耳邊的水聲刺耳，就是覺得自己的心跳刺耳，最後幹脆起身出了房間。

大約二十分鐘，遲然關掉水龍頭，套好睡裙，又用幹發帽裹好長發，這才打開浴室門往外走。

“程落楓，你……”

話到嘴邊，卻見房間裏空無一人。

她蹙了下眉，拿過手機給他打電話。

剛剛撥通，房間門也被敲響，門外的人附上一句：“我。”

遲然拉開門，疑惑地看他，“你在外面幹嘛？”

“透氣啊，房間裏熱。”他随口答。

邊折進來，視線邊往她身上落。

她身上穿的睡裙，上次在寝室樓下他就已經見過。

這會兒不知是因為周遭還有氤氲的水霧未散，還是他自己思緒混亂所致，才看了兩眼便開始心跳加速。

下一刻，悶頭沖進浴室的人變成了程落楓。

門已經合上，他才匆匆抛出一句：“不早了，你先睡吧。”

遲然沒答話。

好幾個月了，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沒有旁人幹擾待在一起，怎麽能浪費時間在睡覺上，不得抓緊時間發展下友情之外的東西嘛。

她吹幹頭發，窩進靠裏那張床上刷手機，時不時會偏頭朝浴室那邊看。

彼時程落楓暫時關了水龍頭，準備去拿沐浴露。

手一伸才見，酒店原本擺的棕色瓶子洗發露和沐浴露旁邊，多出一排大小不一、花花綠綠的瓶子，種類涵蓋洗發露、沐浴露、發膜、磨砂膏等等。

他暫時關了水龍頭，扯着嗓子問：“遲然，我可以用你的沐浴露嗎？”

遲然應了聲：“嗯，用吧。”

得到允許，他才将手往旁邊伸。

沒多時，程落楓開門出來。

右手上還捧着毛巾在擦頭發，幾粒水珠墜落，順着他臉頰往下滑。

遲然坐起來，朝兩張床中間的床頭櫃指，“吹風機在這兒。”

他“嗯”一聲，挪到外側這張床邊坐下，悶聲吹頭發。

兩三分鐘時間便搞定，吹風機的聲音一消失，整個房間重新陷入寂靜。

越是如此，他心就越亂。

将吹風機拔下來随手一放，翻身鑽進被子裏，背對着遲然。

她努努嘴，自己也躺下，關掉了刺眼的頂燈，只留了一盞床頭的夜燈。

接着輕喊了聲：“程落楓。”

那頭“嗯”了聲，她問：“你還記得我們上一次一起住是什麽時候嗎？”

程落楓應：“中考前。”

程落楓父母工作忙，還時常加班，不着家是常态。遲然父母都是小學老師，上下班時間相對規律不少，所以小時候大部分時間，他都像是遲家另一個孩子，吃飯待在人家，太晚了連睡覺也在人家。

長大一些後有了性別意識，白天再怎麽黏在一起，睡覺也還是得分開，尤其是當他意識到自己已經喜歡上遲然之後。

中考前那次，是遲然父母有急事回了鄉下。不能耽誤她沖刺複習，沒法請假帶她一起去，又擔心她一個人待在當時住的老居民樓裏害怕，這才叫了程落楓過來。

将近一周的時間，兩人白天一起上下學、吃飯，晚上一起寫作業，住相鄰的房間。

從那之後，年紀愈漸增長，也就再也沒那麽親密待過同一屋檐下。

遲然輕聲笑笑，“這麽說起來，我們倆已經很久沒有開過卧談會了。”

到底是該說她太信任他，還是該說她這麽大人一點戒備心也沒有。

程落楓無聲舒了口氣，終于還是轉過身來，眉心微擰着，委婉說了句：“遲然，我們已經是成年人了。”

“我知道啊。”

遲然對他笑，笑容映在橘色床頭燈下，愈顯甜燦。

他接着說：“我的意思是，你要有自我保護的意識。”

“我是個男的。”他幹脆坐直起來。

這麽嚴肅，遲然斂起笑意，也跟着坐直，還是一句：“我知道啊。”

“那你……”

遲然打斷他，“但你是程落楓，我相信你啊。”

“我……”

程落楓嘆了口氣，手掌往臉上揉。

遲然抿抿唇，偏頭問他，“幹嘛忽然說這個？難道說，你對我有別的想法啊？”

他掀起眼簾。

對面的人正用一雙明眸靜靜看他，那雙眼眨得緩慢，卻又像是有風浪呼嘯而過的海面，讓他不得已被卷入其中。

沉了口氣，他才答出一句：“你有男朋友，別開這種玩笑。”

這話更似在提醒他自己。

“好吧，”遲然重新躺下，補充，“但我還是最信任你啊，所以出來住，第一時間想到的也還是找你。”

話音落，她将被子往上扯了扯，整個人裹在裏頭，只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面，又沖他眨了眨眼，才說：“我們早點睡吧，明天還要出去玩。”

她伸手，把僅剩的一盞床頭燈也關閉。

整間屋子霎時一片漆黑，程落楓坐在那兒沒動。已經看不清她的臉，耳畔卻能清晰聽見她的呼吸聲。

他大腦一片混亂，心裏也一片混亂。

即使再怎麽告誡自己，她已經有男朋友，自己應該和她保持距離，可實際上，他卻既控制不住行動，更控制不住心。

遲然啊。

到底該拿你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