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節

章節

程落楓跟過去的時候, 遲然正在衛生間外的洗手池前左右徘徊。

他挪過去，試探着問：“你哪兒不舒服嗎？是不是吃什麽東西吃壞肚子了？我去給你買點藥。”

聽見他聲音, 遲然下意識把手上的手機往身後一藏，笑着搖頭，“沒有啊，我沒不舒服。”

她避開他的視線，自己先往回走，“回去繼續吃飯吧。”

程落楓覺得奇怪，卻也還是只能先跟上去。

從衛生間到就餐區不長的一段距離，遲然走得實在心焦，幾乎是半秒就低頭看一眼手機。

已經靠近到餐桌邊, 緊握在手心裏的手機終于震了兩下。

她連忙點開, 江賀發過來一張證件照, 附上一句：[我最近沒怎麽拍過照。]

她迅速回了句：[沒事, 湊合用吧, 謝謝。]

按下發送後, 坐回自己椅子上。

程菀倒了杯熱水放到她面前，關切道：“然然是不是不舒服，還是走累了？好像臉色不太好。”

遲然連連搖頭，“沒事程阿姨, 累是有點累，但跟你們在一起更多還是開心。”

她抿抿唇, 将保存到相冊那張江賀的證件照往桌上放。

到底是在長輩們面前說謊, 她控制不住實在心虛, 聲調自然就低了不少, “這……這就是我男朋友的照片，他叫江賀, 是師範的。”

四位長輩捧着她手機順序傳遞，依次看過照片，鄧淑靖才張口說話，“看着倒是個斯文的孩子，人是師範的，那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問完，她自己反應過來，說道：“我記得亞彤也是師範的，是不是？”

遲然點頭，“嗯，就是通過亞彤認識的。”

鄧淑靖：“不過這怎麽是張證件照？沒有別的照片嗎？”

遲然敷衍地回：“他不怎麽喜歡拍照。”

她将手機收回來，鎖屏往兜裏揣，生怕再多一秒也會露怯。

接着捏起筷子開始悶頭吃飯，以為這個話題能就此結束。

沒想到，遲昱铮卻接着問：“你這學期開學，也就是三月初才剛搬回來，現在也才四月初，那就是說，你和這個男孩從認識到在一起，才花了一個月時間？這樣子，彼此之間足夠了解了嗎？”

……

知道她的老父親一向理智，凡事講邏輯，現在聽他這麽一問，遲然自己都深陷懷疑。

也清楚用什麽愛情不能用時間衡量的話，肯定是無法有力說服他們的，她一下子回不上話了。

倒是忽然有點感慨，還好程落楓沒那麽聰明，否則要是一開始就被他這麽拷問，她這場戲根本就演不下去。

沉默幾秒，遲然才硬着頭皮開口：“時間長短也說明不了什麽嘛。”

說這話時，她故意瞥了程落楓一眼。

閃過的眼神短暫，還是被當事人捕捉到。

本來看她被問得這麽為難，他還因為說出她男朋友的事情心存一絲愧疚，想着幫她解圍。

這下好了，她這個嫌棄的眼神徹底打消了他的愧疚。

他起身，依次往幾位長輩水杯裏續上茶水，玩笑的語氣說道：“可不是嘛，他倆确實不太了解對方，上次一起出去吃飯，江賀連遲然的口味都不知道。情侶之間約會吃飯不是最基本的項目嗎，這都不知道，怎麽彼此照顧？”

“還有啊——”

他坐下，一樁樁一件件羅列得無比細致，“遲然那麽喜歡拍照，他作為男朋友卻因為自己不喜歡拍照就不配合，搞得女朋友手機裏只有他的證件照，也太不合格了；遲然粗心，大熱天也總想不起來出門帶傘，我沒見他給送過一次；兩人本來就不在同一所學校，見面也總是遲然去找他，可他是男生，不應該他主動過來嗎？還有那天學校裏停電……”

遲然在桌下踩了他一腳，怒目朝他瞪過去。

他終于抿着唇停住，眸底滿是搗亂得逞的笑，好似在對她說：我看這下叔叔阿姨還能放心你跟這個不靠譜的男朋友交往嗎？

遲然呵呵地笑了兩聲，甚至懶得找補，“吃飯吧，別讨論這個了。”

鄧淑靖和遲昱铮對視一眼，大約覺得大庭廣衆有些話不好說，最終都沒再開口。

這一環節暫時算是結束。

兩天時間，行程安排得慢慢當當，從洛安市各種著名的打卡景點、寺廟，到大衆推薦的美食等等，兩家人都跑了個遍。

吃過晚飯，八點多，才驅車将兩人送回學校。

鄧淑靖借口有東西要買，拉了遲然朝馬路對面的小超市走，這才終于找到單獨叮囑她的機會，“然然，爸爸媽媽不會過多幹涉你的感情生活，但是經過昨天初步了解，站在我們的視角，确實感覺到了一些你和那個男孩子不太合适的點，當然這可能是你們認識時間果斷導致的，将來有解決的可能。

媽媽只是想和你說，你們相互喜歡沒問題，但在一起一定要是你覺得幸福和快樂和前提下，這段感情才是有意義的。”

遲然彎唇笑着點頭，“我知道您的意思，放心吧，我又不傻，讓我不開心的事情，我才不會去做。”

鄧淑靖“嗯”一聲，捏了捏她臉頰，“有什麽想法可以随時和爸爸媽媽溝通，我們畢竟閱人更多，适當時候也能給你一些建議。”

“知道啦。”她答。

這頭，程菀也找了個理由拉着程落楓下了車。

程落楓知道她是有話說，懶得往遠處走，在一株大樹下停住，“您要說什麽，就這兒說吧，他們聽不見。”

程菀又砸他一拳，“我能說什麽，我希望你争點氣，把然然追回來。”

他擰着眉，“就知道……”

“什麽就知道，表态。”程菀直勾勾盯着他。

他只好點頭安撫：“我有自己的計劃，您別操心了。”

“我別操心，”程菀無奈地搖頭，“算了，你要是搞不定，我自己去搞定，反正我就喜歡然然，當不了兒媳，那我就認她當女兒。”

“女兒？”程落楓聲調高起來。

那他們不就成姐弟了，簡直亂套。

他連忙承諾：“我一定，一定努力。”

-

告別了雙方父母，遲然和程落楓并肩進了學校。

一路，遲然都腳步輕快，唇邊時不時還哼一兩句喜歡的歌。

程落楓偏過頭，視線落到她側臉上。

橘色路燈一盞接一盞在身邊散出光亮，暖色順着她臉頰落下，襯得格外明媚。

彎了彎唇，程落楓才說話：“心情這麽好啊？”

她“嗯”一聲，“鑒于我玩得很開心，就姑且原諒你了。”

他點點頭，語調輕飄飄的：“謝謝您！不然我今晚又要繼續失眠了。”

話到這裏，遲然忽然腳步一頓，整個人橫到他身前，仰起頭直勾勾看他。

“幹嘛？不是都原諒我了嗎，怎麽還這種眼神看我？”程落楓蹙着眉問。

遲然踮起腳尖，一張臉湊他越來越近，“因為這個就失眠啊，你這麽在乎我的情緒嗎？”

伴着尾音，她右手搭到他肩上，視線恰好與他齊平，攜着夜色将他身影一并裹進瞳仁。

以前幾次的經驗，這樣的試探，程落楓早該心虛地避開她視線，支吾着轉移話題。

這會兒他卻絲毫沒有要躲的意思，也靜靜朝她看過來。

視線交彙，遲然眼睜睜看着他原本盈滿笑意的眼眸，一點點深邃起來，甚至有了幾分難以言說的壓迫感。

他點頭，聲調不高卻答得堅定：“嗯，在乎。”

這下遲然自己慌了，結巴着想往後挪，“知……知道了，我開玩笑的。”

右腳剛準備後退，速度卻沒程落楓擡手快。

他手臂一勾，已經攬到她後腰上，掌心的溫熱順着皮膚流動，實在灼人。

遲然一下子說話更不利索了，“你……你……”

程落楓不說話，臂彎又緊了緊，結結實實将她摟進自己懷裏。

兩具身體貼得嚴絲合縫，剎那，鼻間的呼吸、甚至胸口的心跳都在交彙。遲然見他沖自己眨了下眼，視線開始下移，半秒後重新定格。

如果不是她的錯覺，那麽他現在看的應該是……

她的嘴唇。

她下意識雙拳緊握，吞了下口水，分明無措，卻也已無力掙脫。

“瞧把你吓的。”

程落楓松開了手，徑直往前走。

遲然呆住了，幾秒後才轉動緊張到僵硬的脖頸看向他的背影。

他沒回頭，只喊了聲：“快點，送你回寝室。”

她張大眼暗罵了聲，又深呼吸幾下調整好情緒，這才小跑着往前。

一路兩人都沒再說話，幾分鐘後眼看靠近女寝，遲然急匆匆抛出一句：“已經到了，我自己過去就行。”便頭也不回往前跑。

程落楓站在原地目送她幾米，轉過身要走。

右手往兜裏一插，摸到她上午随手塞過來的兩枚發卡還在他這兒，只好折回去找她。

沒幾步，見遲然一個人慢吞吞邊走邊在看手機。

他笑笑，正想張口喊她。

她捧着手機靠近唇邊，發了條語音：“江賀，這兩天在陪我爸媽沒及時和你聯系，照片的事情謝謝你，我找個合适的機會，就會和大家說我們只是假扮情侶的，不會再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