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節
章節
周圍已經沒幾個人, 音樂聲也早已消失。
程落楓最後這句話格外清晰有力。
他往前挪了兩步,在遲然身邊站定, 扯着唇角沖對面的人笑。
男生只好點點頭,手機收了回去,“打擾了,不過鮮花還是送給你。”
他将花束放到一旁的桌上,轉身便走了。
遲然一瞬松懈下來,疲憊感席卷,她打了個哈欠,提着裙擺要進右手邊的屋子,“這鞋子真的好累人, 我先去換下來。”
“哦, 謝謝你替我解圍。”
程落楓擰了下眉, 跨了一大步攔住她去路, “你先別着急嘛。”
他俯身在她面前蹲下, 把她穿過來那雙羅馬涼鞋往地上放, 一邊扶住她幫忙脫下高跟鞋,一邊說:“裙子先別換,就幾分鐘。”
“為什麽?”遲然不解。
看她穿好涼鞋,他收好高跟鞋塞進袋子, 雙手往她肩上一搭,滿眼溫和的笑意, “你就聽我的嘛。”
他出力, 将人調轉了個方向, 推着她往觀衆席走。
此時禮堂內的人早已經全部離開, 偌大的觀衆席空空蕩蕩不見一個人影。
将人帶到第一排的位置,程落楓才再次說話:“你先在這裏坐, 給我三分鐘。”
遲然仍是一臉疑惑,但也還是照做,在中間正對舞臺的位置坐下。
程落楓跑着折回後臺。
幾秒後,季宇清重新走到舞臺中央,笑着說:“接下來有請今天的一位特別演出者,程落楓同學!讓我們掌聲歡迎他登場!”
季宇清倒是捧場,自己說完,邊退場邊鼓掌。
臺下的遲然從疑惑變成了驚訝,着急想看清臺上什麽狀況,幹脆站了起來,鼓着掌伸長脖子往前看。
場內燈光再次暗下。
視線裏只剩一片漆黑,緊接着是腳步踏過舞臺木地板的聲響。
那腳步不快,卻極有節奏,一下一下朝前靠近,就連遲然心跳的節奏也愈漸與之吻合。
三五秒後,舞臺正上方打下一束淡黃色追光。
程落楓就坐在光圈裏,懷抱一把木吉他,沖臺下的人彎唇笑了笑,對着話筒說道:“接下來我要演唱的曲目是《這世界那麽多人》,希望評委遲然同學可以認真聽。”[注1]
遲然有些懵,但還是沖他點點頭以示回應。
程落楓斂起笑意,颀長手指掃過琴弦,吉他音傳出,回蕩在空曠的禮堂內。
他深吸一口氣,開口演唱。
到“這世界有那麽多人,多幸運,我有個我們”,他掀起眼簾朝臺下的人望。
遲然也看着他。
偌大場地內只剩兩人肆無忌憚望向對方,仿佛時間短暫凝滞。
燈光黯淡,他閃動的眼眸卻格外明亮。
吉他彈奏聽得出明顯生疏,演唱大約是專門練習過,表現确實比之前好些,卻也實在算不上好聽。
盡管如此,遲然這一刻還是覺得眼眶一熱,忍不住有些想哭。
她仰起頭眨了眨眼,漫出的眼淚被忍下,又才重新看向臺上。
一曲很快結束,程落楓暫時将吉他摘下往一邊放。
接着起身湊到話筒前,長舒一口氣才開口說話:“我的演唱結束了,不知道遲然同學覺得怎麽樣?”
遲然輕笑,說話聲微微發顫:“一點也不好聽。”
程落楓也跟着笑起來,“我知道。”
“可我還是想唱給你聽。”
這句說完,他嚴肅起來,又深呼吸兩下才繼續:“遲然,我今年二十歲,和你也認識了二十年。就像剛剛那首歌裏唱的一樣,這世界那麽多人,我們卻是彼此身邊除了親人之外最親近的人。
我真的覺得特別特別特別幸運,也特別特別特別幸福。
這二十年來,我們會打打鬧鬧,會吵架生氣,也會開心大笑,但不管是好的事情、不好的事情,我們總在第一時間想到對方,依賴對方。
遲然,謝謝你一直這麽在我身邊。接下來,我想說點別的。”
對待一些重要時刻,人或許多多少少是會有些預感的。
此刻的遲然便是如此,對于他所謂的“別的”,她心裏其實已經有了大致輪廓。
看他一步步下臺朝自己面前走,遲然心跳愈加猛烈。
他最終在她面前一步的位置站定,誠懇的眼神凝視過來,讓她更是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遲然抿抿唇,垂下的手掌在身前交握,支吾着問:“你……你想說什麽?”
程落楓眨着眼沖她笑笑,在口袋裏摸索片刻,取出一張方形的小卡片捏在手上。
遲然挪近去看。
小卡片整齊對折,封面正中用蠟筆寫着三個字:心願卡。
她想起來,那是她小時候随手畫的。
四歲開始,遲然就被送進繪畫班學習,雖不是當做職業方向培養,但她自己一直有興趣,這麽多年時不時還會拿出素描本來動動手。
她本子上畫過不少山水花鳥,給身邊的家人朋友也用畫作當過禮物不止一次。
畫給程落楓的,這麽多年卻只有一份,就是他現在手上拿的這張小卡片。
這是遲然五歲那年畫的。
封面除了“心願卡”三個字外,旁邊點綴了些花花草草,裏頭翻開則是肩并肩的兩個小朋友。左邊是短頭發,穿藍色T恤的小男孩,右邊是紮兩個小辮,粉色連衣裙的小女孩。
那時的畫技還稍顯生澀,寫的文字一筆一劃更是歪歪扭扭。
盡管如此,程落楓還是一直帶在身邊。
擔心小卡片經不住歲月洗禮,他還細心為其加上塑封。
現在雖然看得出紙張有些泛黃,但确确實實還完好無損。
遲然那時承諾,可以憑借這張卡片幫他實現一個願望。
這麽多年沒拿出來,原以為他已經忘了。這會兒看見,她笑着問:“說吧,你的心願是什麽?”
程落楓來牽她左手。
溫熱掌心将她整只手掌都圈住,眸光微閃,緩聲道:“遲然,我的心願,就是當你男朋友。”
做過心理建設,接下來大概會聽到什麽樣的心願。
但遲然還是沒想到他會說得這麽直白。
她愣了下,心跳猛如擂鼓,一時間緊張得手心冒汗。想點頭回應,又覺得不太正式,想張口說話,雙唇微張卻一下子大腦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
程落楓笑笑,身子又往前傾了傾。
兩張臉只剩三四厘米的距離,他放慢語速重新開口:“我記得我看過一封信,那張紙是粉紅色的,四個角還有小小的愛心圖案。紙上寫着:
今天是7月7日,高考結束已經一個月時間了。
一個月前,我和朋友們走出考場,還在無憂無慮談論着要去哪裏玩,好打發這個時間這麽長還沒有作業的假期。
那時候我随口說了句:不知道會去哪,但肯定會和程落楓一起吧。
确實,我現在就和他一起待在海島呢。我在房間裏,他在玻璃窗外頭玩水,我一擡頭就能看見他。
陽光好燦爛,他笑得也好燦爛。
我靜靜看着他,靜靜在想,他什麽時候才能知道,我喜歡他,早就已經不是朋友間的那種喜歡了。
如果可以的話,海浪能替我告訴他嗎?
我想和他在一起,不是朋友的那種在一起。”
遲然這下近乎呆滞。
他說的這些內容,她再熟悉不過了。
是高考後兩家人一起去海島度假時的一個午後,她在房間睡醒,掀開床簾正好看見窗外的他,随手找來一張信紙寫下的。
她明明記得那張紙她藏起來了,根本沒給任何人看過。
遲然覺得尴尬,說話結巴起來:“你……你什麽時候看見這個的?”
光是看見就算了,他居然背下來了……
程落楓彎唇笑,“早就看見了,某人因為不好意思,還把那張紙揉得皺巴巴的,試圖毀滅證據,還好我記性好,每一個字都記下來了。”
“我……我那不是毀滅證據,就是……”
她癟着嘴,将頭垂了下去,呢喃一聲:“就是怕自己一廂情願,萬一你根本不喜歡我呢?”
程落楓跟着她低頭,偏頭找她視線,“那你是從哪裏得出結論,覺得我不喜歡你的?”
沉默片刻,遲然重新擡眼,細數他的“罪證”,“很多方面都能得出結論啊,比如說有一次你去老校區找我,我還沒出來,一個女生跟你搭讪,你拒絕了,對方就說‘你是不是在等女朋友’,你否認得可快了,說‘只是在等朋友’;還有一次,是我們在外面吃飯,我看到隔壁桌都是男朋友喂女生吃小甜點,就故意裝作手沒空,讓你喂我,你想都不想就拒絕了;還有……”
聽到這裏,程落楓失笑。
她被打斷,滿眼委屈質問他:“你笑什麽,我說得哪個不是事實,你這麽遲鈍,我哪敢确定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我……”
程落楓有些無奈,搖着頭笑笑才耐心解釋:“我說等朋友,還有被當衆喂你吃東西,都是不想別人誤會你而已。我和你想得一樣,萬一你不喜歡我,我和你做這麽多親密的事情,對你多不好。”
他擡手,屈着指節往她鼻尖輕輕一刮,“初中時候運動會,你跑去看別班男生跳遠了,後來還問我為什麽生氣;高中時候,藝術節,你穿着漂亮的演出服和別人合影了一張又一張,硬是最後才輪到我,卻一點也沒看出來我不高興。就不提這麽多年,你幫別的女生給我遞過多少次情書,為了零食又出賣過我聯系方式多少次了。”
“遲然,到底是誰遲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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