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身份

身份

沙發上的男人跟夏承昱長得很像, 非常像。

但也只是像而已,謝言昭能認出他們是兩個不同的人。

“謝老師或許是因為沒怎麽跟承昱接觸過, 所以不記得他的長相。又或者,有人天生對臉型沒有辨認能力。”

吳瀚臉上挂着笑,那笑浮于表象。仿佛用細針在面皮上紮一個小孔,藏在裏面的的森森陰氣就能流瀉出來。

“你說我臉盲嗎?我不是,我眼神挺好的,記憶力也不錯。我知道夏承昱長什麽樣子,我确定這就是兩個人。”謝言昭完全不接他的話茬。

吳瀚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高度警惕,跟剛剛邀請她坐車時的樣子截然不同。

“所以……夏承昱其實是兩個人?”

謝言昭說完這句話後,她能感覺到吳瀚在一瞬間繃緊了身體, 臉也陰沉下來。

他太明顯了, 謝言昭不能想象一個在名利場混得游刃有餘的知名經紀人, 居然會有這種情緒外露的時刻。

她了然:“看來我是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

同時在心裏說:這綜藝還真是會請嘉賓, 一個比一個有意思。

沙發上的人一直沒說話,只靜靜凝視着謝言昭。

許久後, 吳瀚開口了:“謝老師……”

“吳先生。”謝言昭打斷他:“你別叫我老師, 這個稱呼我一直聽着都怪怪的。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或者謝小姐。”

“謝小姐。”吳瀚聽從她的意願,換了一種稱呼,然後警告她:“你今天見到的确實是夏承昱, 我希望你能聽明白,我說的是什麽意思。”

在說到最後幾個字時,特意加重了語氣。

聽起來有點威脅意味。

謝言昭最讨厭別人威脅她。

“要是我聽不明白呢?”

吳瀚當即向她走近兩步, 兇相畢現。

吳瀚這個人,單看外形, 不像明星經紀人,像健身教練。長得人高馬大,身上練了一身腱子肉。

而他現在兇神惡煞地站在那裏,更像個打手。

謝言昭看着他粗壯的胳膊,斷定自己挨不過他一拳。

“現在是法治社會,殺人犯法的。”她提醒對面的人。

吳瀚沒應聲。

謝言昭琢磨着,自己可能是碰到法外狂徒了。

她沒有害怕,反而有些想笑,然後她真就笑了出來。

很突兀,笑得吳瀚心裏發毛:“……你笑什麽?”

“我笑……”謝言昭緩了緩,止住笑,說:“我運氣挺好的,居然能在這裏碰上法外之徒。”

“不過……”她向後靠在沙發背上,找了個惬意的姿勢,繼續說:“你們運氣也挺好的,碰上了我這種不怕法外之徒的。”

吳瀚:“……”

這人軟硬不吃?

一般他這麽威脅人的時候,對方要麽畏懼他在圈裏的地位,要麽畏懼他的拳頭,總得怕一個的。

他終于理解在綜藝裏,秦漪面對她時,為什麽總是一副腦子發懵、無言以對的狀态。

确實是個硬茬,難搞得很。

這時候,跟夏承昱長得很像的那個人終于動了一下。

他往前傾身,頭頂的暈黃光影渡上他的面龐,照得那雙眼睛也澈底澄清。

這是一雙很好看的眼睛,眼尾略微上揚,是淩厲有鋒芒的形狀,但因為這會兒臉上帶着笑,眼尾走勢便往下落回一些,看起來謙和有禮。

“謝小姐,吳哥他就是長得唬人,不會真的把你怎麽樣的,我們也不是法外狂徒。剛剛如果吓到你了,我向你道歉。”

“有一件比較為難的事,我的存在确實是個秘密,暫時不能被外界知曉,希望你能替我保密。你可以開條件,錢、或者物,我都答應你。”

他說話時很真誠,發自肺腑的真誠,不像是會搞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樣子。

面對真誠的人,謝言昭也會很真誠:“我不是愛多管閑事的人,你們的事,我不會摻和。”

“可是我不放心,不如讓我打一筆錢給你?”男人說。

謝言昭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提出這種要求,怪稀奇的。不過給她打錢雖然是好事,但她不敢收。

“封口費嗎?我也不放心,我怕你轉頭告我敲詐勒索。”

“那……”

“不如這樣,當你欠個人情給我,回頭我有事找你幫忙,你不能拒絕。”

男人想了想,“可以。”

*

他們這邊剛結束對話,司機打電話給吳瀚,說車子開過來了。

之前說好送謝言昭回去的,謝言昭也就沒跟他們客氣,一起上了車。

她手上提着一個小提琴琴盒,男人主動幫她接過來,“我幫你拎着吧。”

上車後,他問謝言昭:“所以你今天是出來練琴的?”

他很和善,臉上一直帶笑,看着脾氣很好的樣子,謝言昭願意跟他說話。“嗯,在這邊的音樂廳。”

“是馬上有演出嗎?”

“下個月。”

“具體什麽時間?地點就在這邊的音樂廳嗎?我想來聽一聽,可以嗎?”

“不是,在大劇院,時間是下月二十三號,晚上七點半開始。”

夏承昱是創作型歌手,車上的這個男人跟夏承昱是同一種身份,所以他對音樂類的演出也會特別關注。

“據我所知,下個月二十三晚上在大劇院演出的,只有華國交響樂團吧?”

“是。”謝言昭答。

男人愣了愣:“所以你是華國交響樂團的成員?”

華國交響樂團從名字就可以看出,是國家級的職業樂團,也是目前國內實力第一的交響樂團。成立時間非常早,直屬國家單位,需要承擔外交活動以及重要國事的演出任務。能進去的,都是這個行業的佼佼者。

謝言昭在男人錯愕的目光中點了個頭:“是。”

吳瀚坐在副駕駛上,聽着謝言昭的回答,內心波濤翻湧。

怎麽可能呢?他們因為職業的關系,跟國內各個交響樂團都有過接觸。謝言昭既然都能進華國實力第一的交響樂團,那她至少在這個行業有點名氣。而且憑她的年紀和長相,一定會被媒體冠以“樂團女神”、“天才少女提琴手”等等奪人眼球的頭銜。

很顯然,媒體報道為零,大家都沒聽過她的名字。

可要是說她撒謊,她沒道理撒這麽具體的謊,而且謊太大了,非常容易拆穿。

“下個月我一定來。”男人向謝言昭保證。

他是相信謝言昭的,因為謝言昭全程氣定神閑,回答他的問題也很簡潔,不像是在吹牛,而像是在陳述某種事實。

但他覺得,她不一定是那天正式演出的演奏家,她也許會是替補。

當然,能進這個樂團當替補,也很厲害了。

*

謝言昭把住址提供給司機後,車子一直開到她住處的樓下。

謝言昭下車,男人也跟着下車,将小提琴琴盒交給她。

“可以問下你的名字嗎?”謝言昭問他,接着又說:“不方便也可以不回答。”

對方沒有猶豫:“我叫夏藏風。”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用。”

夏藏風回到車上後,吳瀚擔憂道:“你就這麽把名字告訴她,不怕她萬一說漏嘴嗎?”

“不會,她一看就非常聰明,也很敏銳,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夏藏風對謝言昭很放心。

吳瀚嘆氣:老板都這麽說了,他暫時也沒轍。

只能在下期節目拍攝的時候,找機會交代一下謝言昭。

*

謝言昭在家裏意外地看到了唐蘇。

他手上抓着一把鏟子,腰間系一條圍裙,看起來剛在廚房勞碌了一陣。

“唐蘇?你怎麽來了?”謝言昭驚訝道。

“怎麽我不能來嗎?”唐蘇悻悻不悅。

“我可沒這麽說啊。”謝言昭放下琴盒,走近他。

她這才發現他臉上氣鼓鼓地,像是誰給他受了氣。

“怎麽了?是廚房欺負了你嗎?”

“什麽廚房!是你!是你謝由儀!”唐蘇指控她。

“我才剛到家,我怎麽欺負你了?”謝言昭一臉茫然。

“剛剛誰送你回來的?”唐蘇問。

他在樓上看到了送謝言昭回來的人,是個他認識的男人,他們還走得很近!

“是……是夏承昱,怎麽了?”

“你不是去練琴了嗎?怎麽跟夏承昱走一起了?!”

“是個巧合,我在附近咖啡廳遇到了他,他有車嘛,就捎了我一段。我想着,下班高峰不好打車。”

這個解釋還算合理,唐蘇神色稍微緩和了些,“他是我的競争對手,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好。”謝言昭答應他。

片刻後,唐蘇像是下定決心,拍着胸脯說:“我給你買車!”

謝言昭笑笑:“不用,車子我買了,只是拿牌照沒那麽快。”

“那你開我的。”

謝言昭依舊答:“不用。”

“為什麽不用?你嫌我車不好?”

“當然不是。”

“那為什麽……”

謝言昭只好告訴他原因:“你那輛車,我不會開。找司機需要時間,我現在又很忙,這個星期練完琴,下個星期綜藝第二期就開拍了,完全沒有時間。等忙完這一陣,我車子的牌照估計就下來了。”

“所以你不用把車子給我開,自己開着就行。”

“那……那我明天去接你。”唐蘇說。

“啊?”

“反正也沒幾天了,不如我就住在你這裏吧。這樣早上我也可以送你去音樂廳,嗯,就這麽決定了!”

唐蘇自己做主,這幾天要住在這裏,并攬下了接送謝言昭去音樂廳的任務。

“好了,你還沒吃飯吧,洗手吃飯!”

謝言昭還沒反應過來,唐蘇就已經把飯菜端上了桌。

他在家苦練了三天,相信這次廚藝比上次有長進。

謝言昭洗了手,先大概掃一眼,發現賣相都挺不錯的。她最先看中了那盤清蒸鲈魚,用筷子挑了一小塊魚肉。

“怎麽樣怎麽樣?”

謝言昭剛放進嘴裏,唐蘇就迫不及待地問。

謝言昭不自然地瞥他一眼,然後說出三個“殘忍”的大字。

“不好吃。”

唐蘇心裂成一瓣一瓣,拔腳就要離開。

“不是,你別生氣嘛,它優點是有的,魚肉非常嫩,就是味道太淡了,那個魚腥……”

謝言昭越說唐蘇越生氣,走的步伐也越來越快。最後他到了家才發現,那帶花邊的粉色圍裙還系在身上。

他把圍裙摘了,狠狠摔在沙發上:謝由儀這個不識貨的!!!

第二天他還是如約接送謝言昭去音樂廳,只是全程不跟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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