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聲聲如夢

“沒想到你居然還有這樣的才華。”武林中人，大多是粗漢子，自己這一幫師兄弟中，認得字也不多，更遑論琴棋書畫。

“算不上什麽才藝，有門第的人家，小孩子學點樂理和習武一樣，家風罷了。”秦軻搖搖手，“你要是想學，我現在就教你，怎麽樣？”

“現在？”有些吃驚的看着秦軻，沉默了一會兒，抓住琴弦，卻不知該怎樣回答。

“你現在心不靜，俗事煩心，方便的話，不妨說說。”看出來令狐沖的糾結，便開口說到。

“人要是放的下過往，該有多好。”不好細說，只是長長籲出一口氣。

“可有無源之水？”秦軻笑了。

“什麽？”

“可有無根之木？”繼續問着。

“這水無源從哪來？樹無根不就死了麽？”令狐沖只知道最簡單的道理，人盡皆知。

“那麽，這人沒有過往，還能是個人麽？就算剛出世的嬰兒，也離不開他的父母，否則便是死路一條，這人長大了，幼年有着怎樣的遭遇，長大了便是怎樣的性格。”秦軻依舊是笑。

“你說的也對……但是……”像東方那樣一直放不下，豈不是從此無憂？

“人在世上走，好比水往山下流，一個個路口，走了不同的路，便有了不同的歸處，唯一不同的就是，人要走向何方，可以自己選。過往，日後，現在……這三個息息相關，相互影響，但是究竟是怎麽樣，誰也說不清。”秦軻搖搖頭，頗有幾分庸人自擾的味道，“但是，人生求不得美滿，求個無悔，便夠了。”

“求不得美滿，只求無悔？”

“但求無悔！”

“我懂了。”令狐沖淡淡笑了，其實很簡單。

“不管做什麽，只要确定無論今後會發生什麽，你都不會後悔，便夠了。”秦軻調了調琴弦，遞給令狐沖。

“就學笑傲江湖？”

“你才剛開始學，這個曲子對你太難，先從簡單的開始吧。”先學簡單的曲子，練熟了指法，認清琴弦讀懂譜子，而後再去鑽研高深的曲目，學習，大抵都是由淺入深。

清心咒，簡單而寧和的曲子，倒是更能撫慰心情。

天色暗沉，楓林館正是熱鬧時分莺歌燕舞，穿花蝴蝶，各色燈火明亮如晝，不遠處的別苑中确實另一幅景象，安靜，唯有一個窗戶裏漏出一點燭光。

東方坐在鏡前，慢慢梳着頭發，卻在梳到一半的時候停了下來，望着窗外的夜色發呆。

“怎麽了，小娘子，是在想為夫麽？”出言提醒，卻看見東方有些驚訝的張了張嘴，令狐沖也不多說，索性拿過了梳子細細的給他梳理着，東方年紀雖然大了些，但是發質卻非常的好，又黑又密，抓在手裏沉甸甸的一把，讓人看着就覺得漂亮。令狐沖抓在手心，慢慢的梳着，先是将下滿一截梳順了，再從上面一梳到底。

“你……今天白天出去了麽？”似乎白天都沒看見他。

“嗯，在外面和以為老朋友聊天呢。”令狐沖感覺已經把頭發梳順，只是童心忽起，又一點點的從邊上重新梳理着。“你知道是誰麽？”

“陸大有在這裏沒出去，難道，是田伯光？”

“呵呵，我跟他也只是在華山派上喝過酒罷了，倒也算得上是老朋友，但是我今天見得可不是他！”

“那又是誰？”

“是秦軻，沒想到那丫頭居然就在附近，小娘子，你都不知道吧，她居然還會彈琴吹簫，我一直當她是個野丫頭，只是武功好些罷了。”

“彈琴吹簫很難麽？”語氣裏頗為不滿。

“嗯？小娘子也會？”令狐沖手上一頓，自己怎麽一直不知道呢？

“當初盈盈還是個小丫頭的時候，還是我教她吹簫的……”想起往事，不禁陷入了沉思，東方語氣越來越低，最後苦笑，當初自己待她再好，如今他們父女也都是自己的敵人。

“哦？小娘子，不妨以後你我退隐江湖，一尾琴一管簫，一壺酒一把劍，一支繡花針，如何？”抱住小娘子的肩膀，笑呵呵的說到。

“不如再取個雅號，做個居士？”小娘子也想了想，倒也有趣，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啊，你我用一個，就叫‘五一居士’，怎麽樣？”随口拈來。

“你啊，江湖人，取什麽號！這些可是那些個文人才玩的東西，連個字都沒有，還想着取號！”被令狐沖逗樂了，戳戳他說到，“又不是當和尚做道士，從此不理凡塵了！”

“出家人天天素齋我可受不了，不能喝酒，不能戲紅塵，活着還有什麽意思？”又像想到了什麽，呵呵笑着，“再說了，我出家了，小娘子你可怎麽辦？我可不舍得丢下你一個人不管！”

“就知道胡說八道！我才不信，沒遇着你，不也好好地！”知道令狐沖是在意自己，心裏樂開了花，嘴上卻不肯服輸，依舊不肯承認。

“小娘子，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壞笑着湊近東方的耳邊，“我是說啊，要是離了我，你跟別人我可不放心！”

“又亂說！”想要逃開一樣把臉別過去，害羞卻一直燒到了耳畔，身子又被令狐沖緊緊抱着，索性靠在他身上。

“吶，小娘子，我們收拾收拾就回去吧。”

“回去，去哪兒？”忽然聽到令狐沖說這話，東方有些疑惑。

“黑木崖，反正這日月神教的事情你不處理掉，也放不下，不如我們将教裏的事務都安排好，然後……”故意拖長語調。

“然後怎麽樣啊？”不服令狐沖的一直調戲，幹脆迎上他的目光，然後不就是退隐被，還想做什麽？

不說話，張嘴含住眼前的香軟，東方又驚又羞，想推，卻又無力。

東方醒得時候，難得看見令狐沖坐在屋裏，對着窗子，正撥弄着琴弦，似乎再試着彈幾個音。

“錯了。”眼睛沒有整，面向裏，只是聽出來音錯了。

“啊？小娘子，吵到你了？我去外面吧！”本來只是想拿出來試試，沒想到惹到小娘子睡不好，想起昨夜疾風驟雨，今天還是給他好好歇歇吧！

“不用，你繼續。”翻了個身，卻依舊懶得睜眼，腰疼，不願起來。

“剛才你說錯了，是不是我彈錯了？”令狐沖看了看自己手裏的古琴，沒錯啊，自己只是一根弦一根弦的彈而已。

“你再走一次。”想再确認一下。

令狐沖從上到下走了一遍，然後看着東方，東方睜開眼睛，坐起來，“音不準，拿來我給你調調。”

“嗯？小娘子，我都沒見你彈過，居然還會調琴？”一直以為小娘子只是喜歡繡花而已，沒想到他竟然對這些感興趣。

“樂器這些，見多了自然就會，我也不是擅長彈琴，只是會一點罷了，喏，好了。”遞給令狐沖，說到，“這琴不錯，哪來的？”

“秦軻送的，我把曲譜借給她，她就把這把琴送給我了。”令狐沖也沒在意，接過琴反倒想起來了，“怎麽，這琴很值錢麽？”

“不好說，拿出去，換一間這樣的院子倒是沒多大的問題。”又閉上了眼睛，繼續靠着養神。

“什麽？這麽貴？”令狐沖愕然的看着自己手上的古琴，不過幾根琴弦和一塊木頭罷了……“還真是看不出來啊！”

“不過她倒也不虧，罕見的曲譜可謂有市無價，當年曲洋和劉正風挖了二十九座古墓才刨得廣陵散寫成此譜，說起來，她用這把琴換你的曲譜，倒也算厚道。”

令狐沖還是将琴放到小娘子手裏，自己坐到床上，讓東方靠着自己，給他披上一條毯子，說到，“沒想到還有這些講究，我這個粗人弄壞了可就不好了。”

“什麽都有講究，你喜歡喝酒，昨天給你的百年女兒紅不也難得一見……說起來，梅莊的老三會釀酒，老大精通樂理，到時候帶你去跟他切磋切磋！”拿着琴，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令狐沖懷裏，想想去梅莊的日子，心裏舒暢了不少。

“是啊，上次沒去成，等這件事完了，我們就去那裏轉轉吧！”

“轉轉，你還想去別的地？”聽出畫外音的東方倒是有些想知道令狐沖的打算了。

“這天下這麽大，天南地北都走走不也潇灑？不過小娘子的話，我們還是找個地方隐居吧，免得小娘子被人看到了搶了去，我可就沒地尋了！”在小娘子身上蹭蹭，讨好一般說到。

“是啊，等這事完了，你想去哪兒我都陪着你。”握緊令狐沖的手，心中還是有些放不下。

“日月神教的事情，你既然放不下，就趁早把它結了吧，免得也成夢多。”令狐沖早就不想繼續拖着了，只是先前擔心，不想他回去，此刻，既然總要做個了斷不如趁早。

“嗯。”淡淡應了一聲，卻不想在說話，只想靠在這人懷裏，靜靜的待着，直到天荒地老。

“小娘子要繼續睡麽？我扶你躺下吧。”說完真的在墊枕頭，東方看着看着笑了。

“怎麽？不想睡？”令狐沖沒多想，只是看着小娘子笑了，以為她是嫌自己多事。

“也不是，換個姿勢靠着，”東方還是有着幾分倦意，只是不想睡，“你學了什麽，彈給我聽聽吧。”

“我？”令狐沖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小娘子，我可認不準，随便彈着玩的。”

“沒事，我想聽，你彈。”聲音小了些，卻還在堅持。

“那好，我就來試試，彈錯了你可要告訴我。”自己還只會最簡單那首清心咒，還未必彈得準，但是他家娘子既然想聽，心裏總是喜歡的。

“知道了……”聲音裏已經迷糊了。

古琴低沉，聲聲厚重，如同水面激起的漣漪，圈圈散開，越是外圍，越是開散而微弱。

琴聲緩慢，一聲聲推開，恰如此岸的花燈，順着水流，歪歪斜斜的劃向彼岸，東方靠着靠着聽着琴音倒也安寧，慢慢的也就想不起什麽了，就剩下一波波的餘音傳來，綿長又遙遠……一如情人的細語，聲聲入夢。

一曲終了，令狐沖才看見自家娘子已經睡去，也不忍吵鬧，給他蓋好被子，還說給自己糾錯，結果自己先睡了過去！

有些無奈的搖搖頭，手卻輕輕的撥開撩眉梢的發絲。看着他安安靜靜的睡着，也不說話，就這麽看着，平平淡淡。

睡夢中的人仿佛感覺到什麽，撇撇嘴，微微露出不滿的神色，而後眉頭舒展，又抿起嘴唇，帶上了幾分笑意此刻安寧，如夢。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阿顏的長評~十分感謝的說~~~然後，秦軻對令狐沖真的沒有多餘的意思，只是配角向來是哪裏需要哪裏出現，吾輩私下已經把秦軻許給狐鳴了……最後……【（扭扭）人家非常想寫沖東現代版師生情的系列番外，放上來有人看麽？（希望不要被群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