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章

第 33 章  第 33 章

“第一次見面就叫我弟弟,讓她叫着,當她弟弟,可幸福咯。”顧知野偏頭,尾音裏帶着幾分小小的氣惱。

像小學生說着說着跟對方生氣,偏頭不看對方。

小花園裏安靜良久,鳥雀蟬鳴。

顧既白的聲音像一陣淡淡的風,看似溫柔,送入耳畔時将遠處的冷意一起吹來。

一陣刺骨。

“沒有牽扯家庭利益?”

顧知野皺眉。

他很少生氣。

平常态度閑散,很少有能真正觸動到他心弦的事,顧知野硬邦邦地問:“你就是想問,顧宴辭是不是在利用我。”

顧既白:“這種假設合情合理。”

顧知野氣不打一處來,想罵人,殘存的理智告訴他還得拿錄音筆,不能意氣用事。

要理智。

他調整好情緒,板着臉丢下兩個字:“沒有。”

顧知野攤手:“錄音筆。”

顧既白看了他兩眼,“最後一次。”

“以後不要找我做類似的事。”

“嘁,以後你想跟知姐玩,都沒機會。”

顧既白從口袋裏拿出錄音筆,遲疑兩秒,即将放在顧知野手心時,囑咐道:“在公司,多留幾個心眼,別被人傻傻的玩弄于股掌之間。”

“平常更不要跟人胡鬧。”

顧知野一聲不吭,勉強點頭。

顧既白這才将錄音筆給他,顧知野收起錄音筆轉頭就走,走了五步,停下。

“你早上出去做什麽?”

“陪陳老下棋。”

顧延川淡淡一笑:“即便我真有什麽問題,營銷號怎麽能拿到我的報告?”

郁黎清:“倒也是。”

她長舒一口氣,“呸呸呸,別咒自己。”

她先後給顧宴辭、顧晏禮、顧既白、顧知野打過電話,在電話裏解釋了一番,确認他們沒受影響,挂了電話繼續檢查晚宴的邀請名單。

顧既白忙着拍戲,一天下來碰手機的時間少的可憐,接到郁黎清的電話才知道網上謠言漫天。

顧既白熟悉娛樂圈生态,謠言成群結隊湧來不符合自然傳播規律,背後必定有人指使。

他第一時間聯系經紀人澄清,查找營銷號的稿件來源。

顧宴辭特意聯系顧既白的經紀人,不想讓顧既白插手這件事。

顧既白的經紀人以為幕後主使惹怒了顧宴辭,他準備親自收拾對方,把顧宴辭的要求原封不動轉達給顧既白。

顧既白忙于拍戲,沒有空閑思考太多。

...

顧宴辭辦公室裏一如既往的安靜。

他剛開完會回來。

有關顧延川絕症複發的新聞傳播速度飛快,不良營銷號為博眼球,短時間內爆發出一系列郁黎清不滿顧宴辭、顧延川死後要争奪家産的謠言。

後媽與繼承人之間的財産争奪足夠吸引廣大網友的注意力,噱頭十足,相關文章剛出來就在微信群裏廣泛傳閱。

有人揣測顧延川死後顧氏集團可能風雲再起,小孩姐雖可愛,但實打實的利益才最真,顧晏禮、顧既白、顧知野包括郁黎清難道對偌大的家産沒有絲毫行動?

聽起來很假。

還有相當一部分人在感慨顧延川的癌症,不舍或者悲痛于顧延川離世的可能性。

顧宴辭已經安排公關部撤銷相關熱搜,發通告澄清不實謠言,只是沒有澄清“複發”一事,含糊蓋過去。

律師團隊上線,聯系了無數不良營銷號。

網上風浪漸漸平息,“後媽”與“繼承人”相處和諧,沒有再給營銷號博取話題的機會。

顧宴辭着手讓人尋找背後主謀。

他很忙,非常忙。

顧宴辭企圖用無數文件麻痹神經,以忽視網上的流言蜚語,忘記陌生網友對顧延川的“提前懷念”,抛掉“顧延川不會真的會死吧?”這句話。

下午三點,顧宴辭接到了顧知野的電話。

“大哥,待會你有沒有空接知姐?”

“有什麽事嗎?”

顧知野嘆氣:“爸平日接觸的幾個朋友看到熱搜,剛過來探望他,吃過晚飯走,我在家肯定得陪着他們,做點端茶倒水的活。”

顧知野撓撓頭:“我想通了,爸手術成功是意外之喜,運氣絕佳,身體會很好。我們得戰勝病魔,不能郁郁寡歡對吧?再說手術都成功了,只要定期複查,爸沒什麽事。”

“一件小事。”

“我好不容易想通,這熱搜一上,爸的朋友們一來,将這件事擡得無比沉重,”顧知野撇撇嘴:“他的朋友來探望他是好事,但就是太在乎這件事,我心裏怪怪的。”

“我就吐槽一頓,別放在心上。”

“待會你有沒有空?”顧知野又問,“沒有的話,我待會讓管家替代我端茶倒水,我去接知姐。”

顧宴辭五指微緊,沉聲道:“你去。”

——他不覺得苦,不難過。

顧宴辭低頭。

眼尾泛紅。

淩晨一點,北城籠罩在寂靜之下。

顧沉晟剛從顧京川那回來,滿意地看了一遍先前的熱搜、新聞稿,像勝利了一般詢問道:【他崩潰了嗎?】

系統:【正崩潰着。】

周三,顧宴辭沒有去公司,線上處理集團業務。

和顧沉晟合作的宋老特意把項目會議從下周一挪到了周四。

雙方按計劃進行。

顧沉晟暗自竊喜,見不得人的竊喜在顧宴辭周四請假沒有去公司時達到了頂點。

周三他還線上辦公,周四幹脆請假不上班,這不符合顧宴辭的辦事作風。

他到底有多崩潰?

顧沉晟揚眉,再一次詢問系統:【他怎麽樣?】

系統不在,沒有任何回應。

沒有機會炫耀勝利,顧沉晟意興闌珊地點開和宋老的對話框。

在宋老的挑撥下,集團出現了一些質疑聲。

自顧宴辭傳出有女兒後,他加班時間減少,出差次數銳減,給予公司的時間、精力越來越少。

以宋老為代表的人揪着顧宴辭的“小錯誤”不放,不斷質疑他是否能履行繼承人應有的義務與責任。

十二點,顧宴辭關上車門,接到了沈勉、宋時衍的電話。

“宋老現在就在辦公室裏,讓你今天必須給一期項目一個交代。”沈勉壓低聲音道:“否則,你會背上不負責的重擔,到時候他們就有搬弄是非的機會。”

顧宴辭擡腕看表,走進電梯按下19層,語氣淡淡:“十五分鐘後,宋老會自己離開。”

***

同一時間,顧沉晟在十九樓的家裏聽交響樂,等宋老帶來一則好消息。

只要顧宴辭背上“不負責”“不盡職”“無法駕馭”等标簽,他就有了發揮的空間。

顧沉晟沒有幻想一招制敵,他要一點點、一步步攀上頂峰。

向所有人證明,沒有顧長海,他同樣可以站到最高處。

他有的是時間。

交響樂猛地急促起來。

顧知野輕呵,“你倒是挺尊老寵幼的。”

李阿姨和吱吱都照顧到了,就随意使喚他這種年紀不上不下,還在中間段的人。

顧知野越做越覺得不對勁。

“我沒有酬勞?”

之前幫他帶吱吱,還送了兩輛跑車。

雖然聖誕限定款沒能在聖誕節潇灑得炫一把,顧知野前兩天仍舊開出去高調了一把。

不得不說,顧宴辭有點能力。

聖誕限定款就三輛,好幾個他看不順眼的富家子弟都在争搶,最後竟然落到了顧宴辭的手裏。

“來點酬勞。”顧知野漫不經心地說。

只要顧宴辭出手,他得到的都是限定。

顧宴辭正跟彩燈作對,聞言,擰眉:“沒有。”

顧知野:?

好小氣的狗大哥。

顧知野低聲吐槽了兩句,将彩燈挂在聖誕樹上的動作卻未停。

他絕不會承認此刻閃過的一絲歡喜。

沒有客套的、疏離的、禮貌的道歉,聽着真舒服啊。

他好像,不是客人了。

顧知野挂着彩燈,掃了眼還在解彩燈線的顧宴辭,無語,嫌棄地把他趕走,讓他放聖誕老人娃娃,自己解開纏在一起的彩燈。

一晚上,沒有吵架。

他們忙了很久,一直到淩晨兩點。

客廳裏的一切都變成了聖誕限定款,就連熟睡的“大哥”小白都被安排了一套紅色的衣服,腦袋上挂着一撮紅綠的毛。

顧知野偷偷給它安排的。

還拍了張照。

兩點半,顧知野癱倒在沙發上,疲憊不堪,顧宴辭站在客廳中間,遲疑:“在這睡?”

“不了不了。”

顧宴辭:“明天醒來,她看到你會開心。”

聖誕節于吱吱而言,只是能得到聖誕老人禮物的日子,于顧宴辭而言,只是很普通的一天,和平常毫無差別。

但如果能讓吱吱開心,那這一天,就有意義。

顧宴辭從儲物櫃的小盒子裏找到鑰匙:“家裏沒有別的房間,客房成了玩具房,這是主卧的鑰匙,我沒睡過。”

他将鑰匙放到茶幾上,像普通人家的哥哥一樣囑咐道:“很晚了,休息吧。”

顧知野撓頭,沒去主卧,橫在沙發上:“我在這,剛好還要看會比賽。”

顧宴辭不再勸說,給了他一個枕頭,關上大燈,打開了昏黃的小燈,回到兒童房。

顧知野看了幾分鐘,懶洋洋地睡了過去。

意識昏沉之時,還在想着,他怎麽會有在顧宴辭家裏睡覺的一天。

世界真奇幻。

七點半,吱吱早早的醒來。

客房裏的門關着,她看不到客廳的盛景,只是枕頭旁邊的床頭櫃上多了一個深紅深綠的盒子。

顧宴辭無論去哪,都是人群的焦點。

活動、晚宴,亦或者神色如常地穿過酒店大廳,不經意間會引來很多人的目光。

顧宴辭習以為常。

這一刻,他卻萌生一絲想要“落荒而逃”的沖動。

十幾雙或是疑惑、震驚,或是不贊同的目光如利劍一般襲來,他能清楚地感覺到每個人眼神裏表現出的情緒變化。

顧宴辭喉結滾了兩圈。

低頭,狀似從容不迫地牽起知之軟綿的小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處“是非之地”。

背影從容,狼狽只有自己知道。

見到知之後,因她體會到的尴尬與狼狽比過去二十六年加起來還要多。

走到四處無人的八角亭,尴尬情緒連同顧宴辭耳尖的淡粉色一同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手心裏軟趴趴的溫熱,在這一瞬被無限放大。

大約是她喜歡吃肉,高蛋白的東西營養豐盛,知之的肉很緊實,捏着十分Q彈。

牽手的方式無形間也變了。

原本是他握着她的小手,到最後,成了五根小手指緊緊攥着他的食指,被四面八方的暖和包裹,心在這一刻,不自覺軟了兩分。

想嚴肅糾正女兒用詞,說出來時卻成了——

“吱吱,誰教你說這個詞的?”

吱吱:“電視。”

她擡頭,得意洋洋地問兩分鐘前被自己坑的爸爸:“我聰不聰明!”

她學會了好多詞捏。

還會說英語。

“爸爸,我還知道不來克。”

顧宴辭:“?”

“黑色。”

“聰不聰明?”

小腦袋越發得意。

顧宴辭勾唇,無奈點頭。

“聰明。”

父女倆又繞着青石小路逛了一圈。

吱吱時不時跑遠,看到什麽稀奇東西後噠噠噠跑回來,自然地牽着爸爸的手,跟“大哥”介紹前面有一棵大樹。

半個小時過去,活力全部散盡。

她走了兩步,蹲下來,昂頭眼巴巴看着顧宴辭。

顧宴辭心裏隐隐有了想法。

“爸爸,抱~”

“我好累。”

說着,又像小狗一樣吐吐舌頭。

小臉皺成包子,全身上下都诠釋着疲憊與無力。

顧宴辭五指微緊,有了之前“重狗輕女”的漏風案例在前,他沒有過多猶豫,彎身,略顯笨拙地抱住了女兒。

像在抱一顆炸彈。

右手撐着她的臂彎,左手撐着她的腿側,姿勢總有點怪。

吱吱被抱起來後,左看右看,感覺跟過去被奶奶抱有點不一樣,懷疑爸爸的手手是不是鐵做的,偷偷摸了一下。

不是。

快到家時,顧宴辭問:“是不是不舒服?”

吱吱低着腦袋,戳戳小指頭。

“沒有~”

“不能騙人,要說真話。”

然後——

吱吱猛地點頭。

速度很快,如同打字機。

“爸爸,這是什麽?”

“我不知道。”

盒子上面有一個信封,她不認字,交給爸爸。

顧宴辭打開,一字一字地道:“送給顧知之小朋友的聖誕禮物,聖誕老人送上。”

“咚咚咚”,像在打鼓,忽然由慢變快,打得大汗淋漓,氣勢震天。

顧沉晟的呼吸跟不上急促的節奏,呼吸一點點攀升到最高峰時——

“砰”,沉悶的驚雷猛地砸了下來。

顧沉晟睜眼吓了一跳。

還沒反應過來,一道陰影降下。

顧沉晟愣住,緩緩擡頭。

背對着顧既白,顧知野對着空無一人的小路,聲音很低,透露出少有的沉穩。

“三哥,為什麽不是我跟二哥,想支持他。”

顧家不是冬日裏的孤島,撥開雲霧,裏面其實繁花似錦,春日盎然。

很溫暖的。

顧既白愣住。

他印象裏吊兒郎當的弟弟像一夜之間長大,開始教育起他。

下一秒,又沒個正經。

顧知野擡手,甚是潇灑地晃了晃錄音筆:“嘴上說着不肯,還不是一天就念完了。”

“呵。”

“口嫌體直。”

顧知野走後,方管家匆匆過來,“太太回來了。”

顧宴辭:“換完衣服下來保護我們。”

吱吱固執地抱着金箍棒站在原地,有點小糾結,顧宴辭順勢抱起她,邊上樓邊哄:“換一件更厲害的衣服下來。”

“如果不換衣服,感冒生病,知寶還怎麽保護我們?”

顧晏禮上樓幫忙,擦去吱吱額頭上的汗:“沒有小芝士,我們會被兇獸打敗,所以小芝士不能生病。”

吱吱唇角微彎,拍拍胸脯:“放心叭~我在這裏,不讓你們受傷。”

二十分鐘吱吱換完衣服,興高采烈下樓,顧宴辭放她去玩,囑咐了兩句少跑,和顧晏禮、顧知野、顧既白圍坐在一起,于吵鬧的安靜裏等待新年的到來。

顧知野擺上準備好的一副類似大富翁的桌游,四個人玩了一會,吱吱覺得新奇,抱着金箍棒站在一邊好奇地探頭探腦。

“誰贏啦?”

顧宴辭:“爸爸贏。”

“爸爸~加油!”

貼心的小棉襖舉起小手加油打氣,還沒等顧知野“酸”兩句,她又坐到沙發上吃着東西看電視裏的跳舞節目,有時跑到睡着的大哥身邊拍拍它的腦袋,玩一會玩具。

時間慢慢流逝。

困意随之來襲。

十點半,距離新年到來只剩一個半小時,吱吱一動不動地站在顧宴辭旁邊,。

桌游一局結束,顧晏禮掃了眼吱吱,看清她的表情後,笑得萬分無奈:“大哥,看看你的女兒。”

顧宴辭偏頭。

吱吱左手抱着金箍棒,小腦袋抵在金箍棒上,右手拿着一塊栗子糕,清澈明亮的杏眸呆滞無光,笨拙緩慢地小口小口吃栗子糕。

很呆很傻。

明顯電量已經耗盡。

顧宴辭彎身抱起她:“爸爸帶你上樓睡覺?”

吱吱呆呆搖頭:“我要玩。”

顧知野失笑:“知姐,還要玩?”

顧宴辭淡淡一笑,沒有再玩桌游,輕輕拍打吱吱的小背,慢慢晃悠她,有節奏的拍打像是一首搖籃曲,不到三十秒,困倦不已的吱吱埋在顧宴辭懷裏,杏眸不斷往下。

沒過幾秒,沉沉睡去。

顧既白遞來薄毯,顧宴辭給吱吱蓋上,剩下的一個半小時,單手玩桌游,時不時低聲聊兩句,有圍爐夜話的溫馨。

時間悄然流逝。

顧宴辭不想在家裏談事業上的難題,簡略道:“融資有點小問題。”

“怎麽?”

顧宴辭放下吱吱,接下領帶擰眉:“明日,所有股東都要到場。”

融資一事進展過于順利,速度比他想的還要快。

因是陳老負責,顧宴辭幾日前委婉問過顧延川的意見。

顧延川讓他表面反對,實則不加幹擾。

想必是顧延川和陳老設的一個局。

明日會發生什麽,怎麽推進,顧長海又怎麽反應,他為什麽沒有看透這個圈套?

顧宴辭的問題不比顧晏禮少。

他相信着顧延川,即便滿腹疑慮,仍按照顧延川的意思推進着融資案。

明天,他許久未見的顧長海也會到場。

顧晏禮、顧知野齊聲道:“知道。”

“明天知姐交給李阿姨?”

“嗯。”

顧晏禮蹲下來,整理吱吱的頭發:“小芝士,明天二叔和弟弟不在家,李阿姨給你做飯飯,可以看一會電視,但不要看太久。”

吱吱板着臉,煞有介事地說:“看久眼睛會瞎掉。”

“明天(就)不能看星星雨。”

顧知野:“我們的知姐天天喊着要看流星雨,明天讓你好好看,下次帶你坐飛機看星星。”

吱吱眉眼彎彎:“好!”

周一。

顧宴辭、顧晏禮、顧知野作為顧氏集團股東,一同前去公司,吱吱醒的很早,站在門口,奶聲奶氣道:“回來看星星跳舞哦。”

顧宴辭:“知寶,星星到了很晚才會出來跳舞,中午一定要睡午覺,晚上困了看不到。”

吱吱:!!!

她一臉擔心:“忘記睡午覺怎麽辦?”

“爸爸到時候給你打電話。”

“好捏。”

“怎麽在這?”

清冷中透着理性智慧的女中音自遠處響起。

顧晏禮起身,禮貌道:“老師。”

簡青一笑:“今天我教他們做桂花豆沙山藥糕,既然你在,不如跟我一起?”

顧晏禮不答反問:“在室內授課?”

“自然。”

...

冬令營課程內。

老師宣布,今天在做冰糖葫蘆之前,要學習桂花豆沙山藥糕,還将食譜以及桂花豆沙山藥糕的照片打印下來給他們看。

吱吱捧着照片,饞得流口水。

昨天她吃的香香糕糕,跟這個很像。

不過,這個是花花的。

吱吱抱着食譜,認真盯着上面的圖片,直到老師們整齊地輕喚:“簡青老師。”

吱吱好奇,從照片裏探出圓圓的杏眸,呆滞在原地。

那不是牛魔王嗎?

有幾位小朋友看到顧晏禮後,吓得往老師身後躲。

顧晏禮面無表情掃過他們,視線定格在瞪圓眼睛好奇看他的小姑娘身上。

鄭晚宜最先回過神,“小朋友,我們要跟老師一起學習做糕糕,現在,兩位小朋友組成一組,每一組會有老師領着,做出來的糕糕可以自己吃,可以帶回家哦~”

吱吱還愣愣看着“牛魔王”,連土豆找她組隊都沒聽見,回過神時,周圍只剩下她一個。

今天有一位小朋友請了假,到場的只有11個人。”鄭晚宜笑着說:“吱吱,你可以選一位老師陪你做哦。”

顧晏禮:?

聰明的小人?

顧晏禮面色緊繃,眸光深沉。

所以——

這小姑娘的家長不僅放任弟弟打姐姐的小腦袋,還為了給弟弟洗脫罪名,将“打腦袋”的事大事化小,教導小姑娘罵人詞彙,引導她不要跟小人一般斤斤計較?

一家子混球。

三歲的小姑娘就被他們傻乎乎的天天忽悠着。

顧晏禮不悅,掃了眼身旁。

小姑娘渾然不覺委屈,雙手捏着木棍用力搗弄山藥,時不時“哼哼哈嘿”兩句,給自己加油打氣。

因過于專注,嘴巴微張着,杏眸死死盯着木棍。

将“單純天真”發揮到了極致。

越單純,便越能凸顯她在家裏“任人擺弄、哄騙”的委屈。

顧晏禮自認不是好人,沒有同情心,更不會同情泛濫到去管別人的家事。

只是,小姑娘把她的爸爸、弟弟、大哥當作“偶像”一樣喜歡的單純模樣,讓他沒來由的不悅,出現了一種隐晦陰森的想戳破小姑娘的童話世界,讓她直面家庭真相,不再受擺布的摧毀欲;又有警告一家子混球的暴虐在心裏作祟。

頓了頓,他擰眉,陰沉地問:“你父母叫什麽?”

吱吱氣喘籲籲地放下木棍,累了,坐在小板凳上休息,聞言,為難地戳小手:“爸爸說,不可以說。”

顧宴辭很注重吱吱的安全問題,送吱吱上冬令營之前,百般強調過不要讓吱吱在外面說出弟弟或者爸爸的名字。

顧家如今風起雲湧,內外都不安全。顧宴辭從宋時衍那學到了讓吱吱能保守秘密的辦法。

他百般強調,如果說出爸爸、弟弟的名字,他們兩個人就會被帶走去上班,很久都不能回家。

吱吱的嘴巴不嚴,有時候會被顧知野稱作“小漏勺”,忽悠兩句,秘密全出來了,但這次,她緊緊記住了這點,捂住嘴巴,杏眸有着入黨一般的堅定。

**

吱吱餘光瞥見顧晏禮往別的方向走,愣了兩秒小跑過來歪着腦袋跟上他。

“去別的地方玩。”顧晏禮沉着臉道。

吱吱委屈:“沒有人跟我玩。”

顧晏禮腳步霎時頓住。

很久很久之前,他說過同樣的話。

顧宅很大,他在裏面會迷路。

好不容易找到顧宴辭的房間,剛敲門,沒有人開門,反倒是管家匆匆出現,讓他不要打擾正在學習的哥哥。

顧既白默默圍觀,聽完了全程。

吱吱側頭,得意洋洋地問他:“我說對不對?”

顧既白:...

“對的。”

吱吱歡喜地搖頭晃腦:“我第一聰明。”

顧宴辭無話可說。

*

晚上六點,天暗了下來。

顧知野開車和吱吱、顧宴辭、顧既白往顧家走,因要在顧宅住十天,顧宴辭讓吱吱帶了很多她喜歡的玩具,又給她帶上了保溫杯、小黃鴨書包等等她喜歡且習慣用的日常用品,以及吱吱喜歡的一些布置顧宅的裝飾物。

吱吱坐在兒童座椅上晃悠腳腳:“去布置我的家。”

顧知野:“呦,現在是你的家啦?”

“是我的家呀,公主家。”吱吱奶聲奶氣:“挂紅燈nong去。”

顧知野調侃着問:“小家主,準備怎麽布置你的家?紅燈籠挂哪裏?”

問題裏帶着點“刁難”的意味。

吱吱擺弄着車上的胡蘿蔔玩偶:“我想挂在哪裏就~挂在哪裏~”

小奶音語調自然,內容卻十分“豪氣”,有家主的一家風範,不容家庭成員“指責”“詢問”她。

顧知野笑意不止:“誰教你說的,還你想挂哪裏就挂哪裏,這麽厲害?”

吱吱:“我(本來就)厲害呀。”

顧既白聽着吱吱放肆的童言童語,唇角微勾。

他們到家時,顧延川和郁黎清剛到家十五分鐘。

顧延川在醫院待了快小半個月,術後調養得不錯,能下地走路,但氣色肯定要比正常人差一點。

郁黎清和顧宴辭等人已經不奢求他長命百歲,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生活得不虛此行,就已經心滿意足。

郁黎清原本提議去南城過年,冬日溫度好點,顧延川的膝蓋不會疼。

顧延川拒絕了這一提議。

吱吱回家的第一年,想在顧宅過。

老一輩固有的儀式與傳統,顧宴辭沒什麽意見。

郁黎清勸不動,好在臨近春節,天氣好了起來,陽光溫熱還沒有風,待在室內,顧延川的膝蓋不會疼。

顧知野剛停好車,郁黎清從大門口趕過來,吱吱降下車窗,嘿嘿朝她一笑,小奶音清脆:“奶奶~”

郁黎清第一時間開門抱起吱吱,顧宴辭、顧既白、顧知野随後下車。郁黎清沒來得及看他們,往裏走,臉貼着吱吱的小臉笑着問:“回來過年的?”

吱吱:“當然啦。”

“有壓歲錢。”

郁黎清輕笑:“知寶為了壓歲錢才想過年?

吱吱老實巴巴點頭。

第一次和家人一起過年,吱吱沒什麽經驗,只知道發壓歲錢很有意思,沒體會過其他過程。

郁黎清笑着點點她的酒窩:“奶奶會給你很多壓歲錢。”

吱吱捏捏小手,認真問:“可以給爸爸買法吶呢嗎?”

顧延川拄着拐杖過來,聽到這話淡淡一笑,郁黎清笑得桃花眼眯起,無限溫柔。

“我們知寶還要給爸爸買法拉利?怎麽有這麽孝順的寶寶,”郁黎清越說越喜歡:“小知寶是個天使寶寶。”

吱吱害羞一笑:“我是公主,不是天使呀。”

“好好好,公主寶寶。”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郁黎清給所有阿姨、管家、司機等人準備了一份大紅包,放了他們的假期,讓他們早日回家過年。

顧宴辭拖着吱吱的小行李箱和他的行李箱走過來,身後,顧知野帶着他的行李,顧既白則抱了兩箱玩具。

一箱是吱吱的,還有一箱是剛停下車就竄到門口四處跑的“大哥”的。

郁黎清:“還帶玩具做什麽,這裏有。”

顧宴辭:“都是她的心愛之物,每天都要摸一次。”

郁黎清點點頭,忽然一笑:“剛才知寶還說要用壓歲錢給爸爸買法拉利。”

顧知野笑着開玩笑:“有聽說這件事,然後她轉頭又說如果沒錢就不買。年紀輕輕,會畫大餅。”

吱吱被郁黎清抱在懷裏,想了想:“我會畫餅餅呀。”

“什麽畫大餅,知寶有這個心思就是孝順貼心,”郁黎清越說越歡喜,仿佛吱吱要給她買法拉利一般,笑着問:“知寶喜不喜歡法拉利?”

吱吱:“我喜歡呀~”

顧延川聲音沉悶滄桑,帶着點淡淡笑意:“爺爺送你一輛法拉利?”

吱吱連連搖頭,嚴肅教育道:“不行~”

“我是小孩,不能開車。”

“會受傷的~”

郁黎清笑着:“有小孩開的車,想不想要?”

吱吱隐約記起很久很久之前,“弟弟”顧知野曾經帶着一輛牛魔王小車車去見二叔。

吱吱杏眸一亮:“我要~!”

郁黎清:“奶奶待會讓人送過來。”

郁黎清之前聽其他圈內的太太提過,北城內有專門和豪車合作的兒童車代理商,安全性高。

“要法吶呢!”

郁黎清:“好的,小公主。”

吱吱昂起腦袋,笑得露出幾顆小白牙:“我不是小公主,我是閃亮知寶。”

郁黎清失笑:“又不當小公主了?”

她找圈內太太詢問代理商的電話,顧宴辭、顧既白、顧知野站在顧宅門口曬太陽。

這兩日好不容易出了點太陽,北城整體氣溫升高。

之前放在門口的旋轉木馬和兒童蹦蹦床等玩具項目挪到了室內,門口空曠。

農歷新年之後,郁黎清還得再設計一番。

顧宴辭、顧既白、顧知野等人都是第一次團圓着過年,他們都想讓這一次的春節,過得有年味一點。

起碼要讓吱吱喜歡上“春節”這個傳統節日。

顧既白主動打破安靜:“現在布置?”

顧知野調侃:“我去問問小家主窗花貼在哪。”

顧宴辭:“不用問。”

話音落時,他目光定格在亦步亦趨跟着郁黎清的小姑娘身上,吱吱脫掉了外套,只穿了一件奶白色繡着幾朵春花的毛衣。

背上,貓咪模樣的隔汗巾随着她蹦蹦跳跳的舉動一晃一晃的。

顧宴辭語氣淡淡:“她一心只有零食,無暇當小家主。”

顧晏禮感冒了。

昨日從顧宅回來後,他情緒波動太大,躺在沙發上昏昏沉沉,再次醒來時喉嚨灼燒,喝口水都疼得無法入眠。

顧晏禮随意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地盯着天花板。

家裏的裝修以白色為主,沒有一點點黑。

顧晏禮不喜歡黑。

有黑暗恐懼。

幼年時,顧宴辭離開的第七天,他想哥哥了,晚上睡不着跑去哥哥的房間,一不小心把自己鎖在黑暗裏,叫了好久好久的哥哥,最後才被陳管家發現。

自那之後,顧晏禮沒有辦法面對黑暗。

特助半小時前打了一通電話,轉達了寧老和董事會其他成員要求他半小時後參加視頻會議的事。

顧晏禮沉默挂了電話,把手機丢到一邊,臉上沒有情緒沒有表情,像死過一般的沉寂。

眼底,毫無波瀾。

腦海裏,反複回蕩着:

二十年前的綁架案想必另有蹊跷,顧宴辭在被綁架後離開顧家,決心繼承顧氏集團,掌握大權,成為顧家的家主。

他的大哥選擇抛棄親情,走上繼承之路。

而他,成了阻礙大哥前進步伐的阻攔,被丢到了中途。

顧晏禮苦笑。

眼尾淚痣染了幾許水光,微揚,帶着破碎的柔美。

顧宴辭如果相信他,相信他能成為他的左膀右臂,相信他對權勢沒什麽野心,就好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手機亮過兩次,顧晏禮渾然未覺,愣愣保持着“死屍”一般的模樣,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家裏一片寂靜。

顧氏集團卻因此鬧翻了天。

兩個小時前,顧晏禮的特助接到電話,放下文件,戰戰兢兢地進了會議室,當衆轉述了顧晏禮的想法。

“顧總說,他拒絕董事會的項目。”

“視頻會議,他不參加。”

消息傳到顧宴辭辦公室時,宋時衍和沈勉皆是一愣。

但凡有點野心懂點局勢的人都明白,董事會的項目對顧晏禮而言很重要,正因于此,顧宴辭只是暗地裏威脅,沒有完全叫停這個項目,他想給顧晏禮展現的舞臺。

如今,顧晏禮不僅拒絕了項目,而且當衆拒絕,不給董事會成員一點臉面,直接站在了董事會的對立面。

他這不是拒絕,是在自毀。

自毀前途,放棄顧氏,退出繼承之戰。

其實,顧晏禮是顧家最狠絕又最心軟的人。

他想要的其實很少。

十幾年等待的“恨”可以因為一件讓他心疼顧宴辭的事,就煙消雲散。

他甚至沒有質問顧宴辭,為什麽不相信他。

他以為顧宴辭從始至終想要的都是顧氏,就停下了現在的路,讓顧宴辭得償所願。

讓大哥的繼承之路,走得更輕松一些。

...

顧宴辭辦公室裏,宋時衍和沈勉面面相觑。

顧宴辭眉眼緊鎖。

給顧晏禮打電話,“嘟嘟嘟”兩聲,沒人接。

“他怎麽了?受了什麽刺激?”宋時衍忙問。

顧宴辭起身,披上大衣往外:“有什麽問題打電話給我。”

“好。”

顧宴辭剛進停車場就接到了顧知野的電話。

那邊低聲問:“聽說顧晏禮主動退出了那個項目?”

顧宴辭擰眉:“嗯,我現在去找他。”

“我知道原因。”

“我約了他。”

顧知野頓了頓,說:“顧晏禮好像,在心疼你。”

跟他一樣。

郁黎清早前讓方管家準備了一部分年貨,又讓顧知野帶着吱吱采購了一些吃食,東西都放在一樓客廳裏。

方管家特意準備了四層的儲物櫃,點心分類擺好,吱吱看着滿牆零食,挑花了眼。

左手揣着小布丁、奶酪棒,右手抱着幾袋糕糕,興高采烈地跟着郁黎清坐在沙發上開始享用零食。

近段時間,顧宴辭很少讓吱吱吃零食,吱吱斷了幾天,沒怎麽再提要吃零食,連最愛的“毛毛蟲”軟糖都沒提過。

——“可是,沒有人陪我玩了。”

孤單、危機、尴尬、痛苦、憤怒的一些瞬間,像小釘子,在感受時猛地紮在心裏。

有點疼。

以後每回憶一次,釘子往下深陷一次;回憶的次數越多,畫面越來越模糊,但那時的委屈與孤單,卻越來越清晰。

顧晏禮低頭。

頭頂的銀杏樹枯萎凋零,只有幾片殘餘的銀杏葉。

“知姐,看完流星雨,再帶你去動物園看猩猩跳舞。”顧知野笑着說。

顧宴辭、顧知野來回說,顧晏禮拍拍吱吱的小腦袋,率先走到電梯,“小芝士,去吃早餐。二叔給你做了兔子肉包。”

原本還在門口送別顧宴辭、顧晏禮、顧知野,或許看到他們離開的身影還會大哭一場的吱吱,轉身就跑。

利落。

十一點五十九,外面隐隐傳來煙花的轟鳴聲。

春晚倒計時結束,顧宴辭低頭,笑着看向懷裏的吱吱。

吱吱睡得雙頰泛紅,卷而密的睫毛翹起,睡姿安靜乖巧,好夢酣眠,顧宴辭點了點她的小鼻子:“知寶,歲歲平安,新的一年平安喜樂。”

顧晏禮、顧既白、顧知野湊過來,圍在吱吱身邊。

“小芝士,新年不挑食多長肉。”

“知寶,新年快樂。”

顧知野聲音突然放高:“知姐,起來喽——!新年快樂!”

“您要不,還是坐會輪椅?”

顧既白的扭傷已經好了大半,勉強可以單腳走路。但郁女士不同意,她在家時,念念叨叨,顧既白向來不是會跟她作對的人,也就坐着輪椅讓她放心。

顧既白淡淡一笑:“嗯。”

他被推着往顧宅走時,仍想着顧知野剛才說的話。

顧知野跟顧既白雖然是同父同母的兩兄弟,但是成長環境的不同讓他們對顧宴辭、顧晏禮的态度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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