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相認

第十六章  相認

第二天一早，衆人便齊聚在煙雨樓。

梅若鴻一進門，看到大家都一臉嚴肅的望着他，有些疑惑。他勉強笑笑，開口問道：“今天是怎麽了，大家都不用畫畫嗎？你們怎麽都這樣看着我？”

沒人回答，大家都面無表情的注視着他。

梅若鴻心裏似乎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他拉着平時嘴巴最快的葉鳴，急切的說：“出什麽事了？你們告訴我嘛。”

“你先別問，等會你就知道了。”葉鳴推開他的手，淡淡的回答。

梅若鴻無奈，只能悻悻坐在一旁。

不一會，大家聽到外面一陣響動。梅若鴻向外張望，只見芊芊扶着一位婦人往這邊走來，旁邊還牽着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那婦人看上去有些陌生，卻有些眼熟。

她們一進門，梅若鴻看清了婦人的模樣，整個人仿佛被雷瞬間擊中，心髒瞬間停止跳動，身體不由自主的僵硬。

翠屏看到梅若鴻，急忙走上前，搖晃着他：“若鴻，若鴻，你真的是若鴻！”翠屏激動不已，“你還認得我嗎？我是翠屏啊。”

聽到翠屏二字，梅若鴻腦中轟的一聲，塵封的記憶如洪水般傾瀉而下。他感覺全身早已麻木，只有嘴巴在不由自主的念叨着：“翠屏，翠屏——”

翠屏情不自禁的摸着他的頭發，“你長大了，個頭變高了，臉上的樣子也變了，變成大人樣了！你長大了，我，我變老了，所以你都不認得我了！我一定老了好多好多——“

翠屏見梅若鴻只顧發愣，接着說起來：“五年前，你有封信寄回家，信上的地址是‘杭州西湖邊水雲間’，當時我們就請村裏的李老師寫了好多封信給你，都沒有回信，這次我就這樣尋來了！”她說着。

“若鴻！”翠屏又拉過畫兒，急急的解釋：“這是畫兒，是你的女兒！你從來沒見過面的女兒！你離家的時候，我已經懷了兩個月的身孕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畫兒是臘月初二生的，已經十歲了。她的名字，畫兒，是爺爺取的，她爺爺說的，你自小愛畫畫，離開家也是為了畫畫，就給她取了個小名叫畫兒。畫兒自小就乖，好懂事的……這些年你不在家，我虧得有個畫兒……”翠屏一說就沒停，梅若鴻的目光，情不自禁的被畫兒吸引了。畫兒那麽熱烈的眼光，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若鴻看。瘦瘦的小臉蛋上，那對眼睛顯得特別的大，漆黑晶亮，裏面逐漸被淚水所漲滿。

“畫兒——我有個女兒，畫兒！”梅若鴻喃喃自語，精神恍惚。翠屏把畫兒推上前，“畫兒，快叫爹，他就是你爹！”

畫兒飛奔上前抱住梅若鴻，奶聲奶氣的大叫“爹——爹，我終于見到爹了，我們找你找的好苦啊!”

梅若鴻聽着畫兒的呼喚，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抱住了她。那小小的身軀在懷中是那樣溫暖，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也許，這就是血脈相連的緣故吧。

子璇看到這一幕，終于不再糾結，心裏那團解不開的亂麻突然就不存在了。眼前這副情景如此動人，與之相比，自己的那些小情小愛實在不算什麽。她決心放下梅若鴻了。

過了一會，梅若鴻忽然察覺衆人還在周圍。他放開畫兒，環顧四周，定了定神，沖到芊芊和子璇面前，激動的說道：“芊芊，子璇，翠屏她是，是我父母在老家給我娶的媳婦，你們知道，我們鄉下人結婚早，為了人丁興旺，多子多福，在我十三歲那年，家裏弄來一個大姑娘就讓我跟她拜了堂。我那時還小，稀裏糊塗的，就跟過家家一樣——“梅若鴻亂七八糟說了半天，發現芊芊異常冷靜，子璇卻是一臉複雜的神情，一時語塞。

“如果單純只是過家家，會過出一個女兒嗎？你這麽說，對她們母女二人公平嗎？“芊芊平靜的質問。

“不是不是，“梅若鴻開始咆哮，”我一直認為，十三歲以前是我的前世，十三歲以後是我的今生，對我來講，前世已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如果不是今天突然見到她們，我根本——“

“你根本不記得你結過婚，你有妻子女兒對嗎？梅若鴻，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你還算是人嗎？”芊芊忍不住厲聲斥責。

“不是不是，我只是希望你們能理解我，我——“梅若鴻見芊芊發難，一時難以接受。在他心裏，雖然深愛芊芊，卻也自卑的認為自己配不上芊芊，所以一直逃避着面對自己的感情。但是看到芊芊現在的态度，他抑制不住心裏的激動。

“你不用和我們解釋，你現在要想的，是怎麽對她們母女負責。梅若鴻，你是個男人，病妻弱女跨越千山萬水來找你，你要為她們撐起一片天。”子璇突然開口言道。

“子璇——”梅若鴻望向子璇，聽她說出那番話，心下一沉。他明白子璇對他的感情，也一直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照顧，卻徘徊不定不肯明确接受她。如今，子璇說出那樣一番話，莫不是準備放棄他了？一番失落的感覺油然而生。

芊芊和子默聽到子璇的話放下心來，看來子璇是真的想通了。倒是翠屏聽到梅若鴻那番言論，又看到梅若鴻望向子璇芊芊這兩個漂亮女孩激動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些什麽。她緩緩走上前，打開包袱，捧出裏面的牌位，恭恭敬敬的交給梅若鴻：“若鴻，我終于把爹娘的牌位交到你手裏了，我可以了無牽挂的離開了。“

“牌位？“梅若鴻如遭雷擊，顫抖着接過牌位：”爹娘已經不在了嗎？什麽時候的事，怎麽會？怎麽會？“

“兩年前，家鄉那場大水災，田地全被淹了，沒吃沒喝的，跟着就鬧瘟疫，村子裏病的病死的死，爹就那樣染病死掉了。大哥和小妹，也跟着去了……“翠屏擦擦眼淚，”家鄉實在沒法活，二哥三哥便離開外出營生去了。娘受不了這一連串的打擊，終于也病倒了，兩個月前剛剛過世，就剩下我跟畫兒了。“翠屏早已泣不成聲，抱住畫兒不停顫抖。

梅若鴻聽聞家中種種變故，心中早已極度悲傷。他跪倒在地，沖着手中的牌位不斷磕頭：“爹——娘——，兒子不孝，你們活着的時候我未能在身邊盡孝道，死的時候也未能回去送終。家裏發生那麽多事，你們受了那麽多苦，我卻從未關心不聞不問，你們白養我白疼我了，我太對不起你們了！“

梅若鴻聲嘶力竭的哭喊。在場衆人也是聽者流淚，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中。

過了一會，翠屏打起精神對梅若鴻說：“如今，我把畫兒和爹娘的牌位交到你手上，我也可以安心了，我這就回老家去。“她把包袱裏畫兒的衣服一件件挑出來，梅若鴻連忙止住她：”你這是做什麽，你找到我了，你還要到哪去？“畫兒也抱着翠屏哭喊：”娘，你不要走，你不是說找到爹我們就能一家團聚了嗎？“

“如今，我又老又醜，又生病，根本配不上你，留下來也只會成為你的負擔。我想，這麽多年過去了，你身邊一定有了新媳婦——“翠屏抽泣着，扭過頭不敢看梅若鴻。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什麽新媳婦，我沒有新媳婦！畫兒說的對，你們既然找到我了，就該跟我回家團聚，你不聽我的嗎？“梅若鴻激動的說。

“聽，聽，聽！“翠屏連忙應聲，從小以夫為天的教育已深入骨髓，她不敢反抗。

“走，我帶你們回家。“梅若鴻背上包袱，拉起翠屏，牽着畫兒，一步一步走出煙雨樓。衆人目送他們一家三口離去，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