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光天化日之下, 林善倒不怕對方做出什麽沖動的舉止, 但因為前事怪異,她到現在仍然有些難以捉摸。
肖霖此刻精神還不錯, 一掃那天的萎靡不振, 看起來很正常。
林善停好了車,還是不敢向他走近, 就這麽隔着幾分防備的距離。
“對于那晚的事, 我挺不好意思,想跟你說聲抱歉。”肖霖語氣聽着很真誠。
“你那天說過了。”林善想錯身進去,但是他站的位置堵着門。
“我知道你肯定會對這一切感到很奇怪。”肖霖看出她的不耐煩,仍然表現得很平靜, “幾個月前, 我見到你之後, 覺得你們倆很像,所以我找人查了你的背景。”
林善想去開門的腳步頓住, 她擡頭看他,眼神霎時冷了:“你調查我?”
“對不起, 所以我覺得有必要跟你坦白。”
林善已經不想從他口中聽到任何道歉,在她看來,這人的行為實屬先斬後奏。
她不知道, 在他沒有說出口的背後, 還有多少暗中牽扯到自己的事。
她索性道:“你不來找我,對我來說什麽影響都沒有。”
她寧可被蒙在鼓裏,別人的主觀思想跟行為, 既管不着也不想惹。
肖霖點點頭:“是我冒犯了,但是關于你母親的事情,我想還是要跟你說幾句。”
林善快被他整懵了。
此人看上去誠意十足,說話不緊不慢,卻句句冒出讓她一時難以轉彎的內容。
“我媽又有什麽事?”林善腦中響了警鈴。
“你不用緊張。”他見狀緩言安撫,又望了望周圍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要不找個地方坐下來。”
林善本想着長話短說就行了,但肖霖說為當賠罪,要将所有事情都跟她坦白相告。
于是倆人找了家咖啡館,靠窗對坐。
臨近期末,周六下午的課程補上,放學時間點與平時一樣,沒多久天就黑了。
所以,此刻臨街的燈全亮了。
肖霖剛才問要不要吃飯,林善拒絕了,她不是因為吃飯才出來的。
坐下後沒說幾句,林善的手機響了。
手機擱在桌上,她跟肖霖同時瞄了一眼,上面的備注是“姓韓的”。
林善拿過來想先挂了,卻聽肖霖說了句:“你接吧。”
林善沒有接,她知道韓津為何打來,無非是要提醒她,待會兒赴生日餐的事。
這一星期,也不知怎麽過得特別艱難,每天醒來她就下意識板着手指數日子,好像接下去是她的大日子一樣。
他那邊一直在旁敲側擊地提起,她這邊真就提前想着,到時候去了送什麽禮。
本來她計劃着回來以後就去逛禮品店,誰知臨時坐在了這兒聆聽故事會。
林善挂掉後,給那邊發了個信息。
貧民公主:什麽事?
他接連發了兩條。
帶槍侍衛:怎麽挂了?
帶槍侍衛:吃飯的事,別忘了,地點發給你了。
貧民公主:看到了。
她這麽說的意思,就是準備去了。
帶槍侍衛:你在哪呢?我在你家樓下,沒見到你在家。
林善看這句話想象着,他發這條信息時,人一定站在離她卧室窗前不遠的西南方向,找了個好視角窺探。
事實也的确如此,韓津真怕她不來,打算親自過來請,卻沒想她人不在,所以才直接打了電話。
貧民公主:我在外面。
帶槍侍衛:在外面幹什麽?我去找你。
貧民公主:臨時有事,你不用管我。
帶槍侍衛:我跟你說,你別偷偷吃一碗面,然後回頭跟我說吃飽了,不去了。
貧民公主:我吃的也不多,你給我留個鍋底就行。
帶槍侍衛:不會讓你吃鍋底,你早來,好吃的都給你留着。
林善看了看時間,還早着,索性不聊了。
肖霖見她收了手機,問了句:“韓津?”
林善捏着手機,眨眨眼:“你怎麽知道?”
“韓齊深的兒子。”肖霖這樣介紹,“況且,楚霏喜歡他,經常在我面前提起。”
林善搖搖頭:“不是,姓韓的這麽多,你怎麽知道一定是他呢?”
肖霖沒有立刻解釋說明,他喝了口咖啡,緩緩道來:“我之前覺得你跟我女友像時,懷疑你們之間有關系,所以去調查了你媽媽,自然也就知道她的過去。你應該知道,你媽媽跟韓津爸爸曾經的關系吧?”
“知道。”她并不屑別人來告訴她這段往事。
“是我多此一舉了。”肖霖看出她又不高興了,“楚霏跟我說過,你跟韓津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看來知道這事的人不少,林善譏笑:“肖楚霏是不是還告訴過你,我媽媽在什麽地方上班?哦,不對,這事應該你們全家都知道吧,畢竟這份工作是宋阿姨親自介紹的。”
肖霖聞言沉了臉,口氣不太好:“在我心裏,從來沒承認那個女人是我家人。”
林善微愣,很快琢磨出他口中“那個女人”是誰。
宋阿姨能成功嫁給現任丈夫,想必應該給當初的原配造成過不少痛苦,而作為原配兒子,在幼年遭遇父母離異,理所當然會對這個家庭破壞者心懷怨恨。
林善能體會他的心情,但轉念又想他對肖楚霏的态度尚還不錯,估計也只是看在同父的份上。至此之外,這麽多年,同一屋檐下,他應該對宋阿姨很排斥。
林善并不想剖析他們的家庭關系,但以她各方面的了解來看,這個宋阿姨至今不是個善茬。
肖霖的想法跟她一致,或者說他可以做到表面裝和,但是心裏抵觸。所以從小到大,他常常為此跟父親鬧得不太愉快,關系也不和睦,長大以後經常在外不着家,多數時候跟着朋友待一塊。
時間久了,他也知道誰對他是真正關心。
其中有一個女生,就是他已逝的前女友,當初倆人是相互喜歡,從而走到了一起。
漸漸地相處下來,他開始渴望彼此之間有個結果,從原生家庭的不圓滿中走出來,建立屬于自己的幸福。
但這份幸福卻遭到家人的反對,原因有兩個:第一不是門當戶對,第二女方患有抑郁症。
肖霖并不在乎這兩個原因,也并不在乎家人的意見,擅自搬出去跟女友同住,并計劃着未來的一切。
但就在婚前一星期,女方服藥自殺了。
幸福如同泡影,也随之消散不複。
肖霖因此消沉了很久,才重新振作起來,投入工作麻痹痛楚。
見到林善的那天,他知道她是誰請來的客人,原本不打算回家,但陰差陽錯還是碰上了。
之後他通過暗中調查,知道她跟自己的女友并沒有任何關系時,打算停手不管,但無意中卻又關注到別的細節。
譬如,他臨時回了趟家,突然聽到宋莉潔在房內跟人打電話,稱呼對方為“韓老板”,言語中表示她已經将關嘉謠介紹進了對方的會所,并谄媚地将所知告之。
肖霖不知道對方回答什麽,但從宋莉潔的語意中大致猜到,她是在替人辦事,并且不止這一件事,聽似更像是一樁蓄謀已久的安排。
再來通過宋莉潔的口氣,也能聽出她的幸災樂禍。
對于陌生人,肖霖本不想多做關心。
但是出于長相的巧合,他随後又跟進了調查,得知林善轉學的關系,用的是自己父親這邊的,再細問後又知是宋莉潔托人辦的。
抛去偏見,肖霖清楚宋莉潔是怎樣的人,也清楚韓齊深的背景如何。
要想推動一個毫無關系網的回歸者,他們只要利用過往的交情就能辦到,絕望時刻的恻隐之心誰不渴望得到呢。
當然,事态的結果也并非惡劣。
所以,肖霖沒有再對這事過于挂心。
直到最近,他突然聽肖楚霏在飯桌上提了一嘴,說起了韓津與林善的父母即将在一塊的事。
肖霖話很少,只聽他們議論,卻聽見宋莉潔很平靜地評道:“這在一起,并不一定是好事。”
其餘的,他則不甚了解。
……
以上,肖霖說的很慢很細,包括他跟女友之間的感情,他也描繪得很溫暖。
聽完這些時,林善手邊的咖啡杯已經續了兩次,越喝越苦的滋味。
在她這樣的年紀裏,感情觀很簡單,喜歡時放肆喜歡,不喜歡就淡漠無情。
她分析着,肖霖的感情很深厚,也很悲劇。
但她不清楚,大人這一輩的感情世界,聽上去太複雜難懂,她不知道關嘉謠是不是被蒙在鼓裏,但她看得出韓齊深這個人對很多事諱莫如深。
林善不喜歡高深莫測的男人,把很多事隐瞞得太深,這并不一定對所有人都好。
想到這一點時,她突然間想起了韓津,他雖然有時候會裝那麽一小會,也會對一些事揣着小心機,但他情感純粹,少年氣質強,只要了解就很容易破解,相處起來比較輕松。
林善很疑惑,倆父子從別的方面看着挺相像,但從個性心理方面,又差了很多。
或許,這是年齡沉澱的因素。
對于肖霖說的這些,林善還是挺感激。最起碼,坦白從寬。
肖霖還是那副笑容:“耽誤你時間了,這個點應該吃飯了,你餓不餓?不如請你吃個便飯吧。”
林善站起來,擺擺手:“別人約我了。”
說完她看看時間,居然過了那麽久。
再翻翻手機,剛才被她調至靜音,這一會兒發現好幾通未接來電。
其中包含幾條信息。
——在哪兒了呀?怎麽這麽磨蹭,要不我去接你吧?
——有件事忘了說,禮物不用買。
——告訴你,就差你一個人了,這群餓狼一提筷子,你來了真的就只能吃鍋底了。
——電話不接,你是想裝死嗎?
——你要是不來,我們這兒就不開鍋,所有人都等着你,你看着辦吧。
林善越看下去越着急,到最後腳步都轉起圈來。
肖霖跟在一邊看着她,問:“要去哪兒?我送你?”
林善之前看過地址,好像就在這條步行街上。
出了咖啡館,街兩邊的各家食肆招牌花樣閃亮,她一時找不準在什麽方位。
她給韓津發信息過去,詢問具體位置。
那邊很快回了一條。
——不用來了,我們已經吃好了,你連鍋底都沒得吃。
聽着情緒就不太好,林善心裏過意不去,不知道該不該再過去。
但想着就在附近,索性過去一趟,她的目的不是吃,心意到了就好。
林善沒有再回複,索性求助肖霖。
肖霖思索那個店名,說知道在哪。
于是他帶路,送她過去。
夜間的步行街,外面同時滋生着燒烤攤鋪,私家車往來不盡。
到路口邊上,肖霖看着一旁駛來的車,替林善在肩後擋臂護着。
終于到了目的地,林善回頭對他說謝謝,肖霖點頭致意,讓她先進去。
林善轉了個身,擡腳還沒走兩步,卻見迎面有人沖過來,直接朝肖霖襲出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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