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夜半

“娘，”林雪音伸手扯了扯金氏的袖子。

“唉，音兒，霖兒，咱們娘仨鋪上炕睡吧。”

看着金氏鋪被子的身影林雪音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說些什麽。她知道娘親金氏是不開心了，自己的女兒比大姑子家的小兒子從土崖上推下去磕破了頭，昏迷不醒的時候公公只說是家事不能弄的人盡皆知，一開始都不允許請大夫。她知道公公當時想的是孫女不是孫子，就是真的沒了性命也沒什麽大礙，而大姑子家是地主家，是自己家得罪不起的，為了一個生死不知的孫女得罪一個地主女婿不劃算。是她跪在那求了半天婆婆也幫着說了幾句話之後公公才在允許請村醫，去鎮上請大夫都是不允許的。

可是呢，可是現在呢，女兒的傷終于好了，現在卻要她收拾土産給傷了女兒但是只顧着哄自己小兒子這一個半月都沒敲侄女一眼的大姑姐，這，這，這還有沒有天理啊。

但凡大姑子要是來瞅一眼她的音兒她都能當這些只是小孩子的玩鬧就這麽過去了，可是呢。大姑子她做的也太過分了。

只知道哄被吓哭的小兒子看都不看一眼滿臉是血的雪音，現在公公卻要她收拾土産給那沒有人情味的大姑子。

她，她真的不願。

可是金氏能做什麽？雖然分了家可是她在這個大家族裏還是備受嫌棄的那一個，從十年前永海執意娶她之後老三一房就是備受嫌棄的那一戶，除了小兒子雲霖還仗着是孫子的份上還能偶爾去老院兒以外，女兒和她可是沒有招呼不敢過去的。

這樣的自己，這樣的老三一房就算不願又還能怎麽辦。

金氏越想越委屈，自己在被子裏偷偷的哭。

雖然極力壓抑，可是金氏的嗚咽林雪音還是聽了個一清二楚。

她不傻，雖然記憶不全可是關于受傷這件事從幾個人的口中再加上腦海裏的畫面她倒是也梳理出來了大概的事情真相。

她知道金氏的想法，自己女兒受了委屈一個道歉都得不到反而還要舔着臉面送那惡人東西，偏偏因為這是來自家族裏說一不二的家主爺爺的命令，金氏不得反駁，不然就是不孝。這樣兩難的煎熬卻是太過欺負人了。

林雪音悄悄的順着被子縫裏把自己的小手伸進金氏的被窩，小小的手只能勉強牽住金氏半個巴掌，可是這來自女兒的安慰卻是讓金氏心暖也心酸。

“娘，爹爹什麽時候回來。”

奶聲奶氣的話語倒是将金氏的悲苦的思緒打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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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當家的你什麽時候回來啊，永海，你快些回來吧，家裏需要你，我們娘仨也需要你啊。

金氏心想如果當家的知道他千嬌百寵的女兒受了這麽大的難心裏該是難受的吧，如果他在，是不是就可以為女兒讨回些許的公道？

“快了，快了。”金氏反手握住林雪音的小手，轉過身來輕輕的拍了拍，“閨女早些睡吧，你爹就快回來了。”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在安慰林雪音還是在安慰她自己。

第二天一早，縱使金氏再不願意還是從廂房裏收拾出來一布口袋的小米約莫十斤左右的樣子，另外還有一籃子的花生，這也是自家種出來的，除去挑出去的打算留作明年種子的這些可是最好的。出門之前金氏還反複的打量了一下，這些雖然說不上是多麽闊氣，但是也不算是失禮了。如果是往年的話，金氏說不得還會再添些東西的，可是現如今自己的女兒差點兒被人殺了，她說不得罵不得甚至還要忍氣吞聲的給人家送禮物，能做到這些，金氏自問也算是可以了。

金氏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容貌，也将女兒林雪音和兒子林雲霖收拾的幹淨整潔這才讓女兒看顧着弟弟而她則挎着籃子提着布口袋往東頭老院兒趕。

“雪音等下你看着弟弟別離開娘周圍啊，如果，如果你大姑家的表弟說什麽或者做什麽你也別和他們一般見識，一定一定要在娘跟前聽見了嗎？”

林雪音看着金氏那一臉的鄭重，乖巧的說了句，“恩，雪音聽娘的話，會跟在娘的身邊看顧好弟弟的。”但是如果人家欺負到門上的話，雪音也許會做點兒出格的事也是說不定的哦。

當娘三個提着東西趕到東頭兒老院兒的時候發現，燒的暖烘烘的炕頭上，大姑林水仙氏和她的一雙兒女坐在炕頭，他們手邊上放着的是炒好的瓜子和在這小鄉村并不多見的唯一水果，凍梨，大爺林永水在私塾授課早就走了當然不在，二大爺和自己那還沒謀面的父親則走商還未回來，緊挨着大姑母子三人坐着的是一臉谄媚的則是二娘秦氏和她的小兒子林雲霄，而爺爺林青山坐在炕裏的窗臺上。

按道理來說在後梁山村這個北方丘陵的小山村裏，火炕的炕頭溫度最暖是火炕中的上位，如果家裏來了客人的話都要把人往炕頭迎正是這個道理。

而林家裏大家長林青山并不喜歡炕頭獨獨稀罕坐在窗戶邊上用土堆砌起來的窗臺上，那這炕頭就變成客人和家族裏自認地位高者所坐的地方了。

大姑作為住家姑娘坐在炕頭倒是沒有什麽，只是這二娘秦氏和她的兒子作為主人家的媳婦和小輩卻是有些過分了，而且這還是在奶奶梁氏和大娘王氏坐在炕梢的時候。

農家雖然淳樸可是這炕上作為的講究卻是很嚴格的，尤其還是在自诩耕讀人家的林家。可是今天瞧着窗臺上抽着煙袋鍋子默認這一切的林青山，林雪音不屑的撇撇嘴，也刷新了對着便宜爺爺的認知。

金氏娘仨的到來原本熱鬧的氛圍一下子變的有些沉默，還是二娘秦氏眼珠子一轉熱絡的招呼金氏娘仨。

“呦，老三家的來了啊，給她大姑帶點兒什麽啊？她大姑不是我說，我們家的老三媳婦怎麽說都是識字的那可是最是懂禮的，可比我這個村婦要強上許多呢。雪音，來，提上來給二娘瞧瞧。”

秦氏話音落地，衆人的視線都落在娘仨，不，确切的說是金氏的手上，就連林青山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