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賠償

林老漢沒有立即接金氏的話，他倒是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他坐在炕沿上用打火石點燃自己的老旱煙袋，重新抽起了旱煙，看他眉頭緊皺的樣子想是在思考着這件事情到底該怎麽解決，他怎麽做才算能給老三一家一個交代。

良久，他終于停了下來，琉璃做的煙嘴被吐出口中，林青山撇了一眼林永海跟前的藥包并沒有擡頭，但是他說的話确實分明的對着幾人說的。

“老二，大夫怎麽說的，說實話。”

“啊，哦，大夫說老三這腿怕是，怕是，怕是費了，”最後一句話二大爺林永河是用近乎蚊子叫的聲音說出來的。

“二哥你說啥？！！我三哥的腿，——”林水蘭說到後面直接哭出了聲，金氏亦然，而林永海卻是沉默陰郁的看向了他處。

“孽障啊孽障——！”林青山雖然心裏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是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還是猛的擡頭瞪着林永河，哆嗦着舉起煙袋鍋子又要打他，可是似乎想到了什麽又無奈的放了下來。

“這樣吧，老三腿傷了，你們這趟去郡縣的生意所賺的銀錢，老二你就別要了，全都給老三吧。他這腿要養，家裏倆娃也得養，過年雲霖還得上村學，日子過的不易，如果老三還是個好的，或者說并沒有嚴重到這個程度，爹也不這樣說，另外呢，往後每年冬天，你們給老三家一百斤小米，兩袋子地瓜，”

“不行，爹，憑啥啊，我們當家的也是下了功夫的，這賺的銀錢憑什麽不給我們啊，雲霖得上村學，那雲霆雲霄倆兄弟可是還得說媳婦呢，這可是咱們老林家傳宗接代的事情，而且，您這樣說，我們不成了養他老三的老了嘛，他有兒有女的不就斷了個腿嘛，而且這養老送終的事情本來就是雲霖的事，這咋說也輪不到我們頭上吧。”秦氏尖酸刻薄的話還沒說完奶奶梁氏氣的哆嗦着端起之前幫旺財消腫用的冰水盡數潑到了她的身上。

“誰他娘的是瘋了不成！”被冰水潑了的秦氏立馬跳了起來，轉過身子想要開罵卻看到她們的婆母梁氏正端着水盆子哆嗦着怒瞪着她。

“老三的腿都已經斷了，你這惡婦居然居然還想要詛咒他！什麽送終，送你奶奶個熊鐘！你個失心瘋的惡婆娘，老婆子我這是讓你清醒清醒！怎麽，你詛咒完老三，你還想要罵我不成？！”梁氏擲地有聲的話語直接讓秦氏熄了那嚣張的氣焰。做公公的林青山不能打兒媳，這是古禮，可是這禮卻束縛不了做婆婆的梁氏，兒媳不孝不悌的話，婆婆是有責罰規矩的權利的。

此時的林雪音就差跳出來給奶奶一個熊抱了。這爺爺不咋地，這奶奶看起來還挺靠譜的嘛，別的不說，就這一盆子涼水下去，爽啊，須知剛才秦氏那作樣，她肺都要氣炸了，要不是金氏拉着她她就沖上去左右開弓賞丫幾個大嘴巴子了。

“爹，”就在這時候，林永海卻是開口說話了，“您老為我好我是知道的，可是如果早知道我幫了二哥後會讓咱們家變成這樣的話，那我當時還不如直接拿我腦袋瓜子墊在人家棍子下一了百了得了，二嫂，我林永海确實有兒有女，不用你們給我養老送終，這趟生意賺的銀錢歸我，別的咱們就算誰也不該誰不欠誰吧。”其實林永海心裏也是知道即便爹說了讓二房每年給自己家吃食，秦氏也絕對是不可能會給的。

林永海說完秦氏眼珠子一轉悠頓時覺得這樣比較劃算，她戳了戳在一邊一直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林永河。

“當家的，老三都這樣說了，咱們就應了成不。”

“那就，那就，那就這樣吧。”

吃完飯，二房雲霆雲霄兩兄弟幫着将林永海擡回了自家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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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你放心，以後有我雲霆一口吃的就絕對少不了三叔你的，我娘那個性子三叔你也別生氣，和她不值當，”雲霖高大威猛的身軀站在那都能頂到門框子，高大如此的漢子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卻因為自己的娘而愧疚的低下頭彎低了腰。

“是啊，三叔，得虧了你，不然躺在這兒的估計就得是我爹了。”雲霄也接了句，可是他說完自己也覺得有些不怎麽對味兒，趕忙找個借口離開了。

倆兄弟離開了之後，屋子裏就變的空曠了許多，炕頭的林永海沉默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而炕梢的金氏摟着一雙兒女低着頭眼淚卻是啪啦啪啦的掉。

“唉，秀姑，別哭了，我這不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嘛，只是我這腿斷了，你可別嫌棄我啊，而且，以後，這個家就得辛苦你了。”林永海朝着金氏伸了伸手，在他頹然放下的那一瞬間，金氏猛的兩步走到他跟前抱着他嚎啕大哭了起來。

被這氣氛感染的雪音雲霖姐弟倆也是跟着哭了起來。

一時之間溫暖的屋子裏盡是一片悲戚。

“爹，大夫到底怎麽說了，二大爺說的是怕是要費了，是不是就是說還有治好的可能啊。”林雪音仰着頭問，她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語氣更像孩子一些。

“傻丫頭，”林永海抽出一只手揉弄了兩下林雪音的頭發，“傻丫頭，鎮上的大夫說治好的可能不大了，就算是治那花費也不是咱們這老農民能擔負得起的，而且，那樣的治療方法治好的希望也是低于一成的。算了，不就是腿斷了嘛，你爹我沒有了腿可是我還有手的啊，放心，爹肯定會把我們音兒風風光光嫁出去也要供我們雲霖念村學鎮學甚至是縣學。”林永海刮了一下雪音和雲霖的鼻頭，佯裝輕松的笑了笑。

“爹，不試試怎麽知道呢，雪音一定一定要治好爹爹的傷。”林雪音信誓旦旦的說着。

“雲霖，雲霖，會幫忙。”話還說不太利索的雲霖也表達着自己的想法。

林永海和金氏看着懂事的兒女心裏面滿滿的都是感動，就算腿殘了就算吃糠咽菜，可是有這樣懂事的兒女他們一家人能夠在一起好好的生活，又有什麽坎是過不了的呢。雪音和雲霖才是他們這個家的希望啊。

此時的林永海夫婦都沒有想到，他們的這個已經換了靈魂的大女兒并沒有在說假話，她是在說認真的。

一個鎮子上的大夫能有多大的能水林雪音不知道，但是她能知道的是能在郡縣裏行醫的大夫是肯定要比鎮上的大夫強的，既然鎮上大夫說還有一成的把握的話，那是郡縣的大夫治好父親的傷的把握也肯定會更高。她剛才偷偷的摸了兩下林永海的腿，這樣的傷根本就是骨折了而已，骨折在現代并不算是多大的病，但是對古代人尤其還是古代的農民來說，說不定還真是個能毀了一生的傷。

可是她要到哪裏去找這樣的大夫呢？！

唉？三太爺貌似就是治療跌打損傷的，雖然他那醫術是肯定治不好父親的，可是他作為一個走方郎中卻很可能認識能治療父親腿傷的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