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驅鬼

第8章 驅鬼

田七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地感到被人推搡，略略地睜開眼，滿眼的烏漆麻黑。恍惚中，聽到一個聲音在輕喚他，那是牛二的聲音。潛意識裏覺得牛二喚他應是沒有什麽要緊事的，于是在原地翻了個身，躲開了身側之人的推搡，同時飽含困意地在嘴裏咕哝了兩聲，“牛二，什麽事呀？你怎麽還沒睡？”

牛二見田七這樣一副反應，心裏愈發的着急，焦躁不安的情緒從頭到腳地彌漫開，她一雙手不斷追着田七的移位，同時加強了力道，但又怕把那只鬼也驚醒，盡量悠着勁兒。嘴上也不閑着，繼續在田七耳根子邊壓低了聲音喚他的名字，如同叫魂一般。

最終，田七不堪騷擾，忍無可忍地坐起了身，使勁兒地晃了下還有些迷糊的腦袋，“牛二，到底什麽事啊？不能明天再說嗎？”

牛二見他起身，湊近他耳根子邊輕聲“噓”了一下，聲音中帶着些鄭重其事和遮遮掩掩。

田七此時已經清醒，聽出了牛二的那聲噓似有些不同尋常，于是便壓低了聲音問道，“怎麽了？”

牛二亦是壓低聲音回道，“七哥哥，我們出去再說！”

田七一腦門子狐疑，不知這丫頭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最終跟着她在黑暗中摸出了廳堂。

二人出了廳堂，牛二把田七引到宅院的一個角落裏，此處靠着院牆，周邊有幾棵樹遮擋。

“七哥哥，我好像是被鬼附身了！”

随後，牛二把她一天的奇遇向田七一五一十地彙報了。田七沒有花太多時間，便從最初的半信半疑到最終的堅信不疑。

畢竟兩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就像牛二肚子裏的蛔蟲，對這個心思單純，沒啥閱歷的小妹妹了如指掌。

所以，今天白天，當他看到牛二那些不同以往的反常表現時，心中便已疑窦叢生——這個人是他認識的那個牛二小妹妹嗎？怎麽感覺像是被人奪了舍？

牛二見田七這麽快就相信自己是被鬼上身了，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

本來還計劃着可能要在他面前費不少口舌，甚至有可能還需要讓田七再觀察自己幾天，他才會相信，畢竟作為凡人，鬼神之事大多是道聽途說來的，很少有人能親身經歷。

達成共識後，兩個人便開始商議着如何驅鬼。田七畢竟是大哥哥，見多識廣，聽說過不少驅鬼除邪的方法。

比如往被鬼附身的人身上潑狗血或雞血，或者給他喝雄黃酒，還可以請個會驅鬼除妖的道士來做法。

牛二聽着田七說的那些五花八門的驅鬼方法，可真是長了不少見識，但心裏還是有些不踏實，“萬一驅不掉這只鬼，他會不會奪了我的舍？”

田七趕緊安慰道，“不會的，二妹妹別擔心，總有一種方法會有效的。”

牛二像是被安慰到了，使勁地點着頭。

其實田七心裏也沒太有底，本是不該把心虛的想法暴露出來的，無奈這小子是個直性子，藏不住心思，張口又補充了一句，“若萬一他真的奪了你的舍，我一定會替你報仇的！”

說完這話，視線掃向牛二的眼睛，本意是想用眼神安慰她一下。

目光游移到對方的眼眶處時，竟看到那眼眶內是一雙沒有黑瞳的眼睛，全眼的眼白與慘白的月光交相輝映，發出瘆人的光。

不僅如此，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竟然泛出一抹笑意，忽然張開的嘴裏赫然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

剛才的鬼話題本就有令氣氛緊張之功效，這張陰森恐怖的鬼臉更是錦上添花。

少年被驚吓出一臉恐懼，直接一屁股墩坐在地上。

鬼！是那只附身鬼！那只鬼醒了！他是什麽時候醒的？還是一直都在裝睡？亦或是剛才和自己說話的根本就不是牛二，而是這只鬼！

此時的田七腦子裏混亂不堪，幾乎喪失了正常的思維能力，一張小黑臉已經快變成“曹操”臉了。

本能中，他手腳并用地使勁向後挪動着身子。不僅四肢，連屁股上都使足了力。倒退中，看到那只鬼竟然步步緊逼了上來。

“找我報仇是吧？我就在這兒呢！來吧！看咱們誰先把誰吃了！”那只鬼用牛二的喉舌發聲了！

最終，少年的後背撞上了身後的牆根，退無可退。

“鬼，鬼大爺，小，小的知錯了！我和牛二年少不懂事。實，實在是對不住您啊！您，您大人有大量。就放過我們吧！”

離疏白天借着牛二的身體，尋到了駱宅裏的隐秘“寶藏”，一想到能幫助叫花子們脫貧致富，心中便湧出陣陣歡喜。

入夜後，感到這一天裏說了太多的話，動了太多的腦筋，還真有些累了，便早早地在牛二身體裏“洗洗”睡了。

她睡得十分深沉，連牛二用指甲把手背戳得生疼的那兩下子都沒感覺到。

作為一只魂魄，可能是比普通凡人有更多的靈感，尤其是在有人背地裏說她壞話的時候。

當牛二和田七正在小聲談論着驅鬼之事時，這只鬼冥冥中像是聽到了召喚，竟然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當醒來時，聽到有人在談論着什麽潑狗血，喝雄黃酒，請人來做法之類的事情。一開始迷迷糊糊中還沒搞明白這兩人在讨論些什麽。

最後，總算是聽明白了，原來談論的是驅鬼之事，他們想要驅的鬼竟然就是她自己——一只心地善良，慈悲為懷，顧念蒼生，想幫助窮苦大衆的鬼！

這兩個娃子真是黑了心！

離疏被氣得怒火中燒，立刻就控制住了牛二的身軀，翻着白眼做出一副呲牙咧嘴狀。

她要給這個只會出馊主意，還口口聲聲說什麽要報仇的臭小子一點顏色瞧瞧。

自己這只鬼不是好欺負的！

田七被逼至牆根處，對着那只翻着死魚眼的“厲鬼”大聲地求饒，“鬼，鬼大爺，饒，饒命！是我錯了！真的是我錯了！”

“那你說說，你錯哪了？”離疏使勁咧着嘴，故意把嘴裏的牙盡量多露出幾顆，以期達到最好的震懾效果。

效果還不錯！牛二嘴裏原本那兩顆被田七司空見慣的小虎牙，在田七眼裏一下子變成了兩顆大獠牙。

“鬼，鬼大爺，能，能看得出來，您，您是一只心地善良，心系窮苦百姓的鬼。”

“那你二人還要想着法地除掉我？”

“我二人年幼無知，沒見過世面，實在是思慮不周，還請鬼大爺見諒！”

慌亂中的田七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搜腸刮肚地将所有能想到的溢美之詞全部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他把眼前這只“吃人鬼”大贊特贊了一番。

把他今日的所作所為從頭到尾地誇贊了一遍，從聰明睿智地發現了酒窖，再到準備慈悲為懷地帶領駱宅大衆脫貧，不一而足。

“小的再也不敢對鬼大爺有半分不敬之心了，還請鬼大爺開恩！”說完田七便擺出跪拜的姿勢，使勁地磕頭求饒。

離疏被面前這個少年舌燦生花的表揚，誇贊得有些飄飄欲仙，原本故意做出的一副駭人的神情也收斂了許多。

田七求饒完，壯着膽子偷觑了一眼面前之人，瞥見那張司空見慣的牛二的臉恢複了些原本的平和，慌亂而又緊繃的一顆心稍稍緩和了一些。

“你們知道就好，本魅作為一只淳樸善良的鬼是不會奪良善之人的舍的。”離疏說這話時有些心虛，她其實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奪別人的舍，現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随心所欲地控制牛二的軀身。

“還有你，牛二！我知道你在聽！別動不動就想着要把我趕出去！就你這副尊容和叫花子身份，本魅甚是不喜，暫時屈尊此處而已。”

離疏忽然想到了體內還有個牛二，于是便對她發了聲，說是“暫時”只是為了安慰這小丫頭一下。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從人家身體裏出來。

牛二躲在自己身體裏瑟瑟發抖地點了下頭，但因軀體是被別人控制的，并不是真的點頭，只是意念中點了下頭。

然而，她的意念似乎是被那只鬼捕捉到了，随後，聽到那只鬼又對自己說了一句話，“乖！這樣才是好孩子！”

牛二聽到這樣的誇贊，意念裏繼續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點頭的同時，才意識到，剛才這句話并不是這只鬼用她的嘴巴說出來的，而是用意念傳達的。她剛才的點頭也不是用自己真正的頭在點，只是在心裏向那只鬼傳達着唯唯諾諾。

也就是說，自己能和體內這只鬼進行心靈溝通。

離疏用心思說完那句話後，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原來她不用張嘴，就能把想要說的話告訴體內的另外一個神識。

随後，便在心裏繼續吓唬牛二，說讓她以後好好聽話，就不會奪她的舍，否則就吃掉她的魂魄。

這一招特別管用，這讓牛二立刻想到了“聰明鬼”的故事，心裏頓時生出了巨大的恐懼，但因為身體不受自己控制，恐懼感未能從身體上表現出來，而是郁結在心裏不斷地發酵。

所以，她此刻的唯一反應就是使勁地對着身體裏的那個大惡鬼讷讷應是。

雖然同樣是恐吓，但離疏這只鬼跟女娃子說話的方式明顯比跟田七那小子要溫和得多。

看來憐香惜玉之心，人皆有之，鬼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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