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見山開山遇路開路

見山開山遇路開路

江暮辭是被一陣鑽心的癢意鬧醒的。

她難耐的睜開眼，只見眼前是丁香色的紗帳，身上蓋的是上好的緞面被子，捂得被窩暖烘烘的，舒服極了。

不遠處，是黃梨木雕百花的博古架，透過博古架，隐約可見那頭的畫缸裏，支出的許多卷軸。

這是...她的閨房！

她回家了？！

江暮辭掙紮着起身。

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碧荷小跑進來，見江暮辭坐起身，激動的朝外面喚道：“小姐醒了！”

兩人紅着眼睛圍到江暮辭身邊，噓寒問暖的關切着：“小姐沒事兒吧，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江暮辭搖搖頭：“我不是在女子營嗎？怎麽回家來了？”

碧荷憤憤道：“還說呢，小姐那日被穆小将軍救回來的時候，渾身冷的像冰棍一般，可把我們吓死了。那沒根的東西也忒狠些，竟敢這樣對待小姐！”

“你說是穆西征送我回來的？”

碧荷小雞啄米般點頭：“是的，多虧了穆将軍及時出現，從王浦澤手裏把小姐救了回來，不然還不知道小姐你要受多少罪呢。”

碧夏妥帖的接話道：“小姐你且安心在家養傷，出了這事兒，女子營看來要告一段落了。”

“告一段落，是什麽意思？”江暮辭迷糊道。

碧夏條理清晰的交代着：“那日長樂公主與王公公磋磨小姐，險些鬧出人命，多虧穆小将軍及時趕到将小姐救了下來。将小姐送回後，聽說穆将軍在女子營中大發雷霆，仗責了王浦澤五十大板，又将這事兒鬧到帝後面前去了。”

“差點出了人命官司，又是長樂公主引起的禍事。幹脆皇後娘娘就将女子營就地遣散了。”

“該，我聽說那五十大板是穆将軍親自監刑的，這五十大板下去，王浦澤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碧荷幸災樂禍道。

“他也算是得了報應，想來帝後為了保存長樂公主的名聲，會将這事兒都扣在王浦澤的頭上，即便死罪可免，恐怕也是活罪難逃了。”江暮辭感嘆道。

“小姐你真厲害。”碧荷先是吹捧道。

随後又憤憤出聲：“皇上皇後包庇長樂公主，沒叫她吃到什麽教訓，只讓她禁足了事！”

這倒是在江暮辭意料之中。

她一個五品官員的女兒，難道還指望皇上會為了自己去責罰公主嗎？

只是可惜，女子營就此被遣散了。

好不容易才剛剛與穆西征熟識了。

江暮辭嘆了口氣。

“怎麽剛醒來就唉聲嘆氣的？”謝婉清的聲音響起。

江暮辭擡頭，看見一大家子人擁着江盛跟謝婉清進了屋來。

今日倒是齊全！

江明遠關心姐姐，還不等江盛開口便追問道：“阿姐沒事兒了吧，可還有哪裏不舒服的？”

江暮辭笑着搖搖頭：“沒有大礙了，阿遠不要擔心。”

話雖如此，謝婉清與江明遠還是扯着江暮辭的雙手，仔細換了一遍藥。

那日在營中凍的狠了，江暮辭的手上長了凍瘡，剛剛醒來時那股鑽心的癢意便是由此而來。

謝婉清心疼的給江暮辭吹着氣：“這可要小心養一陣子了，不然以後入冬便容易反複，有你罪受的。”

曹姨娘幸災樂禍道：“這回咱們辭姐兒可是在京中出了名了，誰能想到入個女子營差點鬧出人命來。”

江盛火立馬被拱起，氣不打一處來：“叫你不要去你偏不聽！這下好了，還得罪了長樂公主！既然醒了，明日你便遞帖子去與公主道歉去！”

江暮辭的嘴角慢慢耷拉下來：“父親不問問我傷的如何嗎？”

江盛吹着胡子：“不是已經醒了嗎？”

江暮辭轉過頭，眼睛黑峻峻的盯着江盛，讓他有些不自在：“父親怎麽就知道錯處在我？”

江盛來了勁：“無論是不是你的錯，得罪了公主你都得認錯！”

江暮辭心下一片荒涼。

這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啊...

寵妾滅妻，膽小如鼠，趨炎附勢。

她冷下心腸：“父親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去與公主道歉。帝後既已判了公主禁足，可見錯不在我，我為何要去給兇手道歉？！”

“唉喲，咱們辭姐兒入軍營一趟，脾氣倒是更見長了。”曹姨娘陰陽怪氣的還在拱火。

江暮辭看向曹姨娘：“姨娘可知我這一身傷因何而來？”

曹姨娘被問的一愣。

江暮辭朝她惡劣的笑笑：“全因那王浦澤說了我不愛聽的，我便拿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江暮辭眼神落在床頭小幾上，那裏還有碧荷給她削水果留下的小匕首。

她将小匕首拿在手中，把玩倒：“怎麽辦，剛剛姨娘說的，我也不大愛聽。”

曹姨娘幸災樂禍的臉變得僵硬：“老...老爺，我賬上還有些事兒要處理，既然辭姐兒沒事兒，我也就放心了。我先去忙了。”

說完不待江盛反應，曹姨娘便逃也般跑出了江暮辭的閨房。

“對皇室不尊，對長輩不敬！你看看你！哪裏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江盛氣急敗壞。

江暮辭哂笑：“不過是五品京官的女兒，我算的上是什麽大家閨秀？”

這話戳了江盛的痛腳。

他還欲發作，江暮辭卻厭煩了：“父親，此事涉及公主名聲，帝後如此快速定調就是不想要這事兒鬧大。父親若是聰明，就知道此事該到此為止，道歉什麽的，除了觸皇家的黴頭，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江盛一股火被江暮辭這番話徹底澆滅。

他思來想去，嗫嚅了半晌，一甩袖子走人了。

江暮辭看向江盛的背影，嘲諷道：“連這點帝心都揣測不明白，還妄想什麽加官進爵。”

謝婉清皺着眉勸：“辭兒，那是你爹。”

江暮辭悠悠轉過眼來，看向自己的娘親：“阿娘，你覺得，他可有一點為人父的樣子？”

謝婉清被問的一愣，良久摸了摸江暮辭的腦袋，嘆出一口氣來。

*

令江暮辭沒想到的是，第二日一早，長樂公主便遣人送來一封道歉信來，連帶着還有許多補品。

她在信中直言，自己本來只是想難為難為她，沒想到王浦澤搞的這樣過分，差點鬧出人命來。

不管如何，此事皆因她而起，她欠江暮辭一句道歉。

江暮辭合上信紙：“甕缸可都刷洗幹淨了？”

“都刷幹淨了。”碧荷痛快的答着，又旁敲側擊的建議：“小姐，這是冬天，您傷又沒好徹底，這釀酒的事兒要不要晚一陣？”

江暮辭起身，披好披風，率先走出房門，往後座倉房的方向去：“晚不了，這酒我有用處。”

忙活了好一陣，江暮辭指揮着碧荷碧夏兩人将蒸熟的黍米下好酒糟封存起來。

十餘天後，西後座房滿院飄散着濃烈的酒氣，嗆的曹姨娘煩心不已。

江暮辭卻不管她。

出酒這日，江暮辭身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

她一個人在倉房折騰了半天，裝了滿滿兩大壇子的黍酒，拉上江明遠，熟門熟路的往京郊大營去了。

守營的将士不認得江明遠，自然攔着不讓進。

江明遠早得了姐姐的吩咐，也不多糾纏，自報着家門：“軍爺有所不知，半月前穆将軍在女子營中救了我姐姐的性命，今日我才特來此答謝。”

這事兒守門的士兵倒是隐約聽說過，但他仍盡忠職守道：“軍中有令，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話雖如此，态度卻軟化了許多。

江明遠笑道：“倒不是非要進去，只是這酒，是家裏人親手釀的，只為答謝穆将軍，勞煩軍爺代為轉達。”

說着，江明遠将兩壇黍酒交到那士兵手中，又暗自送了塊碎銀在他手心。

那守門的侍衛遲疑了一瞬，到底還是與同伴交代了一句，轉身送酒去了。

不多時，穆西征竟親自出來了！

見營外站着一個青衫少年，他不由一愣。

江明遠快步向前：“穆将軍，小生江明遠，今日特來感謝您的救命之恩，多謝您救我姐姐。”

原來是江暮辭的弟弟，穆西征心下了然。

随後問道：“你姐姐傷勢可好些了？”

江明遠笑答：“想是已無大礙，不過将軍何不親自問她？”

說罷江明遠轉身扣響馬車的車窗，車簾掀開，施施然走下一人來，正是江暮辭。

穆西征打量她一瞬，神色松快幾分：“想來都有心情釀酒了，該是好的差不多了。”

江暮辭眨眨眼：“常言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可惜咱們穆小将軍好黍酒，我這救命之恩，自然要釀酒相報了。”

穆西征微微扯扯嘴角，嗓音仍然清冷：“京中少見黍酒，你有心了。”

“第一次釀酒，手藝不精，将軍可莫怪。”

江暮辭說完，軍營中跑出一個小将來，急喚着将軍，顯然有什麽事亟待處理。

江暮辭體貼道：“軍事繁忙，就不多打擾将軍了。”

說罷她又鄭重朝着穆西征行了一禮：“江氏暮辭多謝穆将軍救命之恩。”

穆西征虛扶她一把：“我作為女子營中的執教，本就有此職責，不必再言謝。”

江暮辭點頭，狡諧的笑着：“謝不用說，禮可要收。若是酒喝好了，可再來尋我讨要。将軍先忙，我跟家弟先告退了。”

說罷，江暮辭帶着江明遠上了馬車。

穆西征目送着兩人的車馬漸遠，這才提着酒回了營。

馬車上，江明遠面露遲疑：“姐，你這救命的謝禮，是不是太輕了點。”

“投其所好罷了。”江暮辭冷靜的答。

況且，這可不光是救命的謝禮。

江暮辭心道。

這還是，她抓住穆西征的鈎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