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探過往長樂言舊事

探過往長樂言舊事

“你可聽說過韓婉婉？”長樂問。

見江暮辭搖頭，她沉默了一瞬，解釋道：“她是安遠将軍的長女，不過很早就不在京城了，也難怪你不知道。”

“韓姑娘與穆将軍？”江暮辭問。

長樂扯了扯嘴角，目光有幾分悠遠：“他們倆是青梅竹馬，其實也不單只有他們兩個，我們這群人都是一道長大的，只是他們兩個更……臭味相投罷了！”

“你知道的，都是将門出身的，韓婉婉自小也愛舞刀弄槍那一套，跟穆西征很聊得來。”

“想來韓姑娘也很有這方面的天賦。”江暮辭猜測。

“沒錯。”長樂道：“要我說，她比穆西征還要強上些，只可惜投成了女兒身，沒辦法如男子那般上陣殺敵，建功立業。”

“你知道嗎？小的時候，我們還愛玩泥巴的年紀，她跟穆西征兩個人就喜歡每天帶我們過家家，他們兩個做将軍，帶着我們一群小兵對戰。有時候戰場是一片池塘，有時候是一座假山。”長樂語氣中帶着懷念。

緩了一會兒她又繼續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穆西征嗎？九歲那年冬天，我們在冰面上玩對戰，冰面忽然碎了，我不小心掉進了池塘裏。我那時以為自己死定了，是穆西征鑽下水面救了我，他自小就知道要待自己的兵好。”

“你們騎射功夫也都是那時學的？”江暮辭問。

“是啊，不光我，其實就連穆西征也是跟着韓婉婉學的。她比我們大些，而且就像我說的，她真的很有天賦，甚至穆西征第一把小木劍都是她親手做的。”長樂說。

“穆西征以前也不是如今這副德行，生性活潑，意氣風發，将門少年郎該有的樣子他都有。”

江暮辭心中發苦，這樣情誼深厚的一對，想來也很難容別人摻和進去。

只是……

她嗓子幹澀的開口：“後來呢，韓姑娘去哪兒了？”

想來韓婉婉早已不在京城，穆西征又性格大變，此間應是發生過許多刻骨銘心的事。

“她死了。”長樂默了一瞬，艱難開口交代道。

江暮辭心中震撼：“怎麽會？！”

“怎麽不會？”長樂無奈小小：“你聽過青峰谷之戰吧？”

江暮辭點頭：“有所耳聞，聽說那是穆西征鮮少失手的戰役，不過好在雖損失慘重，最終也算轉危為安。”

長樂點點頭，想起十三歲那年鑽進父皇的寝殿偷看過的西北奏折：“就是那一戰，韓婉婉替他擋了箭，随後掉進了怒江裏。”

“韓姑娘怎麽會出現在戰場？”江暮辭不可置信。

“本來是沒人帶他們兩個去的，可誰想到他們兩個膽子那麽大，混在出征的将士裏，一路跟着去了西北戍邊。等發現的時候，哪裏還來得及遣送他們回來？”長樂說着舊事。

“那年也是三月三擲春花的日子，穆西征就如我今日一般，帶了一籃紅芍來。他倒是霸道的很，當着衆人的面，将滿滿一籃紅芍硬塞到韓婉婉懷中，不許她拒絕。”

“其實我們原也知道的，穆西征每次見到韓婉婉都呲着牙傻樂，眼睛亮的仿佛要放光。大家都默認他倆會是一對。”長樂說着穆西征的傻樣，甚至帶上幾分笑意。

“不過也就是那天，西北傳來急迅，他們兩個還沒來得及議親，就商量着跑去了西北。”

江暮辭苦笑：“這真是讓人永生難忘的經歷。”

“誰說不是？”長樂露出同樣的表情。

“現在想來，穆西征年少成名，這背後未必沒有韓婉婉的手筆，她當時一定幫了他許多，只可惜，沒能為自己留下一星半點的名聲。”長樂感嘆。

“不。”江暮辭堅定道：“至少将士們知曉，穆西征知曉。時不厚我，縱然想做的事不是一路坦途，但好在總會留下些不可磨滅的痕跡，這是她想做的事，便去做了，至于虛名，錦上添花的事罷了。”

“也對。”長樂頗有些欣賞的看向江暮辭。

“你這番話，若韓婉婉還活着，定會引你為知己。可惜她永遠埋在西北的沙土中，不會再回來了。”長樂悵然。

“你知道嘛？那一戰之後，父皇派王浦澤去西北慰問過，王浦澤回來告訴我，他給韓婉婉立的碑文上，寫的是吾妻婉婉。還有扶棺回京的那一日，是穆西征親自為她擡的棺。我那時便知道，他們已然情深義重到了這種地步，可惜仍然是不甘心啊。”

“也是自那之後，穆西征性情大變，變成了如今這副不茍言笑，一心戰事的模樣。”長樂說完舊事，話匣子徹底打開，幹脆跟她說的更多。

“你以為穆夫人為何要放出穆家娶妻，不拘出身的消息來？難道是因為穆西征看不上這滿京城的貴女嗎？”

江暮辭搖搖頭：“穆夫人只是沒有辦法，她希望穆西征能從舊事中走出來。我到底消息閉塞，對穆将軍了解也不夠詳盡，還妄想借此機會攀上高門。”

長樂皺着眉頭道：“你看上穆西征，只是為了嫁入高門嗎？”

江暮辭沉默了一瞬，無奈又坦白的吐露出心聲：“一開始是，如今，誰又說得準呢。”

長樂反倒好奇了：“你為何對嫁入高門有這麽大的執念？你知道的，我的意思是，你為了接近穆西征，下了許多苦功夫。”

江暮辭道：“原是覺得我娘軟弱，我弟弟還小，少不了我這個做姐姐的多做籌謀。如今看來，我沒有看透的事還是很多的。”

她無奈一攤手，語氣有些自嘲：“不過今日也算好事，經這一遭也算讓我死的明白，往後收了心思，不會再打這些妄想的主意了。還要謝謝公主您，願意告訴我此中原委。”

“我也不是為了你。”長樂撇撇嘴：“只是今日觸景生情，忍不住想找人說說這些事情。總之我們倆也算同病相憐了吧。”

她默了一瞬，又接着道：“不過我可做不到如你那般豁達，我心悅穆西征這麽多年，既然韓婉婉已經不在了，為什麽不能是我呢？他終歸，是需要一個妻子的啊。”

長樂攥了攥拳頭，目光逐漸變得堅定。

江暮辭不知她打的什麽主意，不過那都與她無關了。

今日既已被穆西征明明白白的拒絕，又知道了他情誼甚篤的舊事。

江暮辭只覺得自己與穆西征之間的種種，在青梅竹馬、生死情誼面前不值一提。

她心頭有些發悶，多心痛倒是談不上，這讓她一時迷茫，究竟是不甘心這半年的付出化作流水，還是真的遺憾逢君晚矣。

但，該放棄了。

及笄在即，便是不削尖了腦袋嫁進高門，她也少不了要為自己的婚事謀劃一番。

......

江暮辭最近不愛出門了。

謝婉清敏銳的察覺到這一點。

以往三天兩頭便往京郊跑，如今卻端的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

謝婉清大致心裏有數，三月三那日，她是看着江暮辭帶着粉芍出門的，明眼人都知道這是要去表達少女情思的心意。

但那日擲春花歸來後，江暮辭雖不至于沮喪，但也不見幾分喜色，謝婉清本來還鬧不清這是個什麽結果。

随後江暮辭便一直呆在家中閉門不出，謝婉清哪還有不懂的？

這還有什麽好說的，多半是被心上人拒絕了。

不過謝婉清以為，這倒也沒什麽可指摘的。

無論是江盛如今的地位，還是謝婉清的娘家，都跟高門大戶扯不上半毛錢關系。

若想讓女兒嫁入将軍府，謝婉清自問還是很有難度的。

若不是此前穆西征的種種表現，讓人察覺出對江暮辭有一絲似有若無的情意，謝婉清是斷不鼓勵江暮辭這樣勇敢的去表明心跡的。

如今看這結果，難道只是自己多想了？

她這幾日往江暮辭屋裏跑的勤，也不說什麽情情愛愛的酸話，只拉着她插花賞花，好叫她沒心思去想旁的。

有她在，自不會叫自己的女兒在婚事上受什麽委屈，好夫婿總是還有的。

好在江暮辭也争氣，沒多消沉幾日便恢複了往常的模樣，只一樣，仍舊不大愛出門，每日坐在家中繡花作畫，這倒合了江盛的意。

對嘛，抛頭露臉的追着男人跑像什麽樣子。

江盛還是覺得，姑娘家就要有姑娘的樣子。

過了四月初及笄之後，還要将議親的事提上日程，多乖巧幾分總是沒錯的。

謝婉清不敢茍同，也懶得跟他争辯。

好好的小姑娘不能沒個朝氣，既然江暮辭不肯出門，那她把人請到家中總行了吧。

她下了帖子，請葉晚舟上門，希望小姑娘之間能說上些悄悄話，寬慰寬慰女兒的心思。

或者幹脆出去花花銀子，買些姑娘家喜愛的胭脂首飾也是好的，總之別念着穆西征，其他怎麽樣都好說。

誰能想到葉晚舟來是來了，謝婉清眼看着兩個女孩子親親熱熱的關起門來話事，正欲離開給兩人留些空間，便聽見裏面傳來石破天驚的一聲：“什麽？！長樂公主？”

得，不用問，看來葉晚舟張嘴第一句，帶來的便是穆西征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