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章

第 78 章

陳予安很反常，他知道。

從和姜媛菲重逢那刻起，他就不正常。

總覺得有雙無形的手，在撓他的心。

他兩眼直勾勾地盯着車子前面，憤怒将他的理智燃燒殆盡。

他怎麽就在這裏了？

旁邊有人聲，他過了好幾秒、腦子裏那嗡嗡聲小了些，他才反應過來姜媛菲在和他說話。

他下意識地問：“啊？你說什麽？”

姜媛菲氣笑了：“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你有話直說，別陰陽怪氣的。”

他終于想起來眼下的情況，她是去捉奸。

她和上次見過一次的小男孩，居然是情侶關系……

而他自告奮勇，給她當司機。

好像有只無形的手，伸進他的胃裏來回攪拌。

又惡心又想吐。

他很反常，他知道。

四年，四年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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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月在香港猝不及防地重逢，他一度以為是錯覺。

與她視線對上的那個瞬間，仿佛有人給時間按了暫停鍵。

分手吵架似乎就在昨天，再眨眼，他才恍惚意識到，他們分手已經四年了。

這幾年他一句都沒問過她的消息，從那場活動回來他特意打聽了下，原來她過得這麽好、這麽成功。

她就像向陽而生的雜草，給她一點點縫隙、一點點機會，她都會開出最耀眼的花來。

他被困在原地，她卻過得這麽好。

匆匆一面，他只來得及加上辛阿姨的微信，之後她時不時會和他打招呼。

他不是小孩子了，辛阿姨這樣的舉動，他立刻就明白，她是希望他和姜媛菲複合。

和姜媛菲。

複合嗎……

他還有這個資格嗎？

她過得這樣好，她還願意嗎……

媽媽過生日，他送了禮物，還在晚上打電話給她問好。

媽媽對其它任何事都不感興趣，這麽多年只反複問一句話：“你什麽時候和爺爺認錯、和外公認錯？”

他也永遠只有一個回答：“那我爸、堂哥還有姑媽他們，什麽時候去自首？”

氣得媽媽狠狠挂斷電話。

黑夜裏，他捏緊了手機。

然後将它狠狠砸向角落！

這些年，他只有一個人。

他始終一個人。

和你錯過的歲月裏，我始終一個人。

他像是被挂在懸崖邊上，腰間那根名為“親情”的藤曼在日益腐爛。

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來上海大師賽之前，他的醫生警告過他，他背上、膝蓋，還有踝關節，好幾處舊傷都有嚴重的跡象。

打完美網，賽季快要結束，大家都疲憊不堪，醫生建議他直接結束這個賽季、好好養傷。

他和團隊商量了下，還剩一個大師賽和年終總決賽，堅持打完吧。

他再也不是被家族保護起來的溫室花朵，他不僅需要獨自養團隊、掙錢，還在努力積攢實力、和家族抗衡。

再也沒有任性的資本。

然後又遇到了姜媛菲。

他俯視着她的頭頂，理智告訴他這只是前女友而已，心情卻控制不住地澎拜。

以前睡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喜歡把玩她的頭發。

她比他矮了不少，他經常看到她的發頂，濃密的秀發，泛着自然的光澤，觸手冰涼，發質如綢緞一樣。

內心像是炖着一鍋小米粥，咕咕冒着泡。

喉結滾動，拼盡全力才忍住伸手摸她頭發的沖動。

可她卻從始至終低着頭，很不耐煩。

再看看她身上那身印着品牌logo的衣服，咕咕冒着的熱氣漸漸冷下來。

忍不住和她吵，像是要宣洩着莫名的怒氣。

完全忍不住，氣憤她根本體會不到他的心情。

吵完冷靜下來，又後悔。

陳予安很反常，他知道。

他們都分開這麽久了，當初也算和平分手，他到底在意難平什麽？

她憑什麽和他一樣心潮澎湃？

比賽、家裏……一堆事等着他。

也許，他确實應該更加專注自己的事。

不該再給辛阿姨錯誤的希望。

上海大師賽只打到四強，他直接回香港做理療。

好幾天沒聯系的辛阿姨說她要回深圳，請他吃飯，他應該拒絕。

可是等他反應過來，他卻坐大老遠的車過關去接她。

和姜媛菲。

他不正常，他知道。

完全理不清自己真正的想法。

有個可怕的念頭在看到姜媛菲後冒了出來——

他難道，真的想和她複合嗎？

不不不，四年前導致他們分手的問題依然在。

她不喜歡他，或者說，不夠喜歡他。

他那樣低聲下氣、三番四次地請求她，她還是毅然決然分手，因為她膩煩和他在一起了。

她現在，一定過得很開心。

他又何必自讨沒趣？

剛冒頭的念頭，被他自己捶了回去。

可是忍不住。

一邊應付着辛阿姨，一邊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偷偷看她的背影。

忽然想到。

以前所有人都說她配不上他，可能連他自己內心深處，也有隐隐的優越感。

過了這麽多年，驀然回首，他什麽都沒有，衆叛親離、一無所有。

可能是他，配不上她……

那個可笑的念頭，再次被他深深埋葬。

這次吃完飯，就再也別見了吧？

他剛剛下定決心，姜媛菲就給了他當頭一棒。

上次見的那個男大學生志願者，居然是她現任男朋友？！

姜媛菲，有男朋友了？

她竟然有男朋友！

她真的徹底放下他了？！

再回過神來，他已經換了車，陪着姜媛菲一起“捉奸”。

真是可笑，他陳予安，淪落到和前女友一起捉奸。

可悲。

可憐。

姜媛菲這種時候還和他吵。

有話直說？他腦子都不清醒了，完全憑本能說話，張口就是吵架：“你這麽大聲，怕不是心虛了吧？”

“我心虛？我心虛什麽？我還莫名其妙呢，你跟我媽背着我到底在聊什麽？”

他冷笑：“怎麽全世界都要圍着你轉嗎？我和阿姨以前就很聊得來，這次再次見面，我們一句都沒聊過你。”

她一邊和他吵架，一邊還有心情看導航，抱怨個不停：“這要塞到什麽時候……”

這是坐在他旁邊，還在想着別人啊。

他看都不看她，嘴角忍不住扯出一個怪笑：“花錢養的小白臉吃裏爬外，所以生氣嗎？看來你眼光不行。”

她氣鼓鼓的，下一秒眼珠子轉了轉。

陳予安太熟悉她這個神情了，生動又活潑，肯定在想什麽馊主意。

太久違了。

果然，她陰陽怪氣地說：“其實也不算捉奸啦，小奶狗血氣方剛的，和同齡同學稍微親密了點，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能只是我想多了呢？我先去看看情況再說。”

他是真的想笑，原來是給自己找補。

“居然替別人說話？這不像你的風格。”

“我什麽風格？”

“锱铢必較、睚眦必報的風格。對方敢這樣，你不是應該直接殺過去、要他好看？你居然還在為他找理由？”

話音一落，他煩躁地揉亂頭發：“不對，你一開始就不該找這樣的。”

被他這樣說，她居然還有心情笑出聲：“那我該找什麽樣的？”

“除了年輕，一無是處的小白臉，沒有錢沒有前途，還指望你來養他，你告訴我你看中他什麽？”

不是，他這什麽口吻啊？

他在一本正經地指責她嗎？

他有什麽立場去指責她的情感生活？

姜媛菲一聽，果然火氣上來了，二人赤急白臉、越吵越上頭。

“年輕不就是優勢嗎？你知道市場上年輕帥氣陽光小狼狗有多搶手嗎！”

“年輕你就喜歡？我沒看出來他有多年輕、多帥氣啊。”

“誰不喜歡年輕小鮮肉？你們男人不也喜歡十八歲小姑娘嗎？”

“誰跟你說男人就喜歡十八歲小姑娘？你認識多少男人、裏面又有多少男人和你坦白過自己真實喜好？”

“這還需要坦白？我跟着你的時候不就是個小姑娘嗎？”

“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我圖你年輕？”

“不然呢！難不成你是圖我人品好、有教養啊！”

“那你就跟着學？從大街上揀個二十歲狗屁不懂的男大學生當男朋友？你也不嫌對方幼稚啊？”

“我圖他年輕，我又不圖別的，我不是你！什麽都要！”

火氣一陣陣往腦門沖，冷風從車窗裏嘩嘩地往裏灌也沒用，兩個人瘋了一樣地攻擊對方。

“姜媛菲，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除了年輕貌美一無是處。”

“陳予安，你又是什麽好人？什麽鍋配什麽蓋，拿錢收買我這樣的小姑娘，你不也是爛人一個？”

“我怎麽覺得你對當年還是耿耿于懷？”

“放屁！要不是你聽我媽的、跑我跟前來，我一眼都不多看你！你在我眼裏屁都不是！”

“我到你跟前來？！難道不是你先主動往我眼皮子底下湊嗎？還是兩次！還上熱搜！姜媛菲，你別倒打一耙啊！”

風聲那樣大，他居然只能聽見自己的耳膜在嗡嗡作響。

話趕話吵到這裏，就剩一個念頭——

怎麽能輸給她呢？輸給誰都不能輸給她！

她肯定也是一樣的想法。

二人正對峙，她視線忽地落在方向盤上，他幾乎瞬間就想起早年她搶華哥方向盤的事情，忙不疊吼道：“你冷靜點！不準搶方向盤！”

這一吼終于讓她清醒了點，怒火漸漸褪去，理智重回大腦，她慢慢收回了手。

巧得很，前面正好有個路口可以下高架，他打方向盤拐下去，找最近的地方緊急停車。

一陣急促刺耳的急剎車，他緊急制動，扯開安全帶、下車、繞過來、把她拉出副駕駛，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

二人在馬路牙子邊，氣喘籲籲地怒視。

他叉着腰，像是困獸般踱來踱去，最後狠狠地踢着路敦子。

她居然還有心情說風涼話：“陳予安，你一個運動員，要是把腳趾頭踢骨折了，粉絲追殺我，我可是不會放過你的。”

他斜眼乜她，嘴角帶着古怪的笑，像是譏諷又像是自嘲：“你這是在關心我？”

“快拉倒吧，我怕你把路邊石頭踢壞了——哦不對，你現在感覺就是腦子不正常。”

陳予安很反常，他知道。

從和她重逢那刻起，他就不正常。

百爪撓心一般。

他不知道想說什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想和她心平氣和說話，她那明豔閃亮的眼眸子一轉，盯上了方向盤。

陳予安一愣，登時明白了她的想法，不妙——

他剛想動，她卻搶在他前面鑽進駕駛座，直接關上門開走了車。

車啓動前，她甚至隔着車窗對他豎起中指。

他狼狽地追了幾步，只吃到滿嘴的灰和尾氣。

還不錯，她還記得把他手機從車窗裏扔出來。

他打電話找華哥接他。

四周無人的高架路口，他等華哥來，期間有好幾輛車認出了他。

在他面前停下，拿手機拍他，甚至還和他合照、要送他一程什麽的。

丢人丢大發了。

等到華哥把他從合影路人中解救出來時，他臉都黑了。

華哥小心翼翼地開車，過了好久忽然面露驚恐地問：“老板，你在笑什麽？”

他一怔，擡頭就看見後視鏡中的自己——

真的在笑。

那種發自內心的、開心的笑容。

他說：“她現在，估計已經殺過去了吧？”

華哥一愣，陪笑道：“是，被姜小姐盯上的人，都挺慘。”

是啊。

她就這性格，擁有野草般旺盛的生命力，永遠那樣張揚。

他忽然就認清了自己的心。

打定主意——

他要把姜媛菲找回來。

他要靠自己離開這個深淵，即便所有藤曼都腐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