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說出一切

說出一切

今夜的雨仿佛落不盡，一直到天邊曙色稀微，聲勢才小了些。

書房的窗子未關，季錦如坐在窗子下，看到窗外的各色鮮花被暴雨打的蔫蔫的，了無生氣。

涼風還在順着窗口往裏灌，她穿得單薄，昨晚又淋過雨，再加上一晚上沒睡，此時低着腦袋靠在牆面上，抱緊身體，微弱地喘息着。

她迷蒙的眼睛看着在書桌前坐了一晚上的男人，失了往日的矜貴，面色陰沉，雙目充血。

陸卿歌像是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累，就這麽翻來覆去地把那封遺書看了一晚上，一言未發。

他擡眼陰冷地看了眼季錦如，比早晨的雨還讓人發涼。

陸卿歌把那封遺書細細地撫平，翻開原來那本書後夾在裏面，等他把書拿起時，另一張紙條卻從書的間隙裏掉落出來，輕輕一聲砸在書桌上。

季錦如和陸卿歌的目光同時落到那張紙條上，兩人俱是一愣。

他盯着那張紙條，竟然有些害怕看到上面的內容，艱澀地伸出手去拿，展開後沉默地看起來。

季錦如看到他越發冷白的面容，窗外的小樹被風刮得東倒西歪，仿佛痛苦至極的嚎叫，男人捏着紙條向她走來，一步步走得極輕，像極了季錦如快要消失的心跳。

陸卿歌緩緩蹲下身子，大力捏上她的下颌，昨晚的紅印未消，立刻又染上了新的，他的笑落在她含淚的眼眸裏，依然是極好看的，只是還是那麽冷。

“真該死呀，又被你騙到了”，他的聲音好聽而扭曲，帶着點不知是對誰的嗤笑，那雙手順着季錦如的下颌慢慢移到她的脖子處。

他的大掌輕易地裹住她纖細的脖頸，似乎只要微微施力就能讓她永遠地停止喘息。

季錦如渾身顫抖起來，被死亡包圍着的恐懼感沖上她的腦袋，她的心驚懼的跳動起來。

她連發生了什麽都不知道，卻要被眼前這個陰晴不定的瘋子拖下地獄，幹澀的眼睛又開始不争氣地流起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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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陰恻恻的目光像是蛇的眼睛，盯得人毛骨悚然，他的手慢慢縮緊，變态地笑看着她難受的樣子。

“我的念念也這麽難受嗎？”

“你又到底對她做了什麽？”

陸卿歌厲聲質問，眼神徹底被黑暗吞噬，每問一句手上便多用力一分。

季錦如從來沒有這麽近距離地感受過死亡，她的面色憋得青紫，脖子仿佛要被折斷了那般痛，她的眼裏只能看到他扭曲的面容，生命的盡頭，季錦如不希望自己最後見到的人是他，她痛苦地閉上眼，淚珠成串地往下落，最後再無一點氣息。

忽然，那雙鉗制住她的大手松開，一聲奶奶的“喵嗚”聲在書房響起，她趴在地上，隐約看到陸卿歌手背上一條滲血的抓痕。

竟是“念念”在保護她。

還沒等她松口氣，“念念”被抓着脖子舉起，懼怕的“喵喵”着尖叫起來，男人同一只貓置氣，眼裏昏沉仿佛布滿烏雲，連話也帶着烏雲一樣的壓抑，“有趣”，他含笑說道，五指收緊。

季錦如聽到小貓越發痛苦的嗚咽聲，害怕它被陸卿歌掐死，踉跄着爬起來去救貓。

男人目光陰沉空洞地看着她蒼白的臉色，在她的手指觸碰上貓的那一刻，小貓被高高舉起，被人決絕地扔向了窗戶外面。

季錦如失魂一般看着他空蕩蕩的手心，許久才認清眼前這個事實，她跌撞着爬到窗口處，過了好久才敢朝窗外看去。

她捂着嘴伏在窗口悲傷地大哭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心痙攣着的痛。

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小貓，此刻奄奄一息地躺在雨裏，沒了動靜，身下的石頭被血浸染成鮮紅色。

雨還在下，似乎所有的罪孽最終都會被掩蓋，它只是一只貓，甚至沒人會為它申冤，可倘若是個人呢，也會是這樣的下場吧。

她的腦海裏又開始想起過往種種，想起她天真的念着他的好，在他發病時的心軟，可如今，她只恨那個時候沒有把惡鬼殺死。

季錦如也不知道是從哪來的力氣，她拿起茶幾上的刀沖陸卿歌捅去，男人好不避讓地站在原地，手穩穩地抓住了刀刃，鮮血滴滴答答地滴在地面上，刀子被他搶去。

她被他掐着脖子摁在牆面上，那把沾血的刀就明晃晃地貼在她的眼底，他的臉上依然存着笑意，一如書生意氣的少年朗。

他不急着教訓她，只把刀面上的血跡輕輕擦拭在她的臉上，那模樣認真專注，仿佛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刀刃時不時從她臉面上擦過，她一動也不敢動，一滴淚珠“啪嗒”一聲落在刀面上，血跡瞬間散開出一個鏡面的小圓圈來。

陸卿歌似乎覺得有趣，拇指覆上她的眼尾，反反複複地摩擦着，看着她的眼角變紅，淚水聚集着落下，滴滴答答地打在刀面上。

他變态般地興奮起來，看着她懼怕的目光，連手也興奮地微微抖動，刀刃随着他的手在她眼下劃出一條淺淺的血痕，往外冒出兩顆血珠。

季錦如被刺痛，縮着往後躲，卻被身後的牆面和身前的大手牢牢鎖住，如同案板上的魚肉一樣不停發抖。

瘋子，真是個瘋子，她哭着在心裏罵他。

低頭的瞬間看到那張字條鋪開在地面上，似乎是剛剛兩人争執時不小心從陸卿歌手裏掉落的。

她瞪大眼睛去看紙條上的內容，看到上面寫着：哥哥，對不起，求你不要去報複任何人，不要去對付沉野，更不要愛上季錦如。

原來這是餘念留給陸卿歌的訣別信，紙短情長，千言萬語只能寫做短短幾字，便永遠地離開了人間。

陸卿歌見她看到了那信，也不生氣，反而笑着低聲喃喃，“為什麽要說對不起，我不想聽你說這些。”

他似乎情緒有些激動，又來懲罰季錦如，緊緊扣着她的下颌讓她正視他，低低哀求，“說愛我。”

季錦如被他的手掐疼，死死不肯開口，他又固執地看着她的眼睛誘導她，“說呀，說愛我。”

她感覺到刀子已經落到她的脖頸處，冰涼地貼着她的血管，她每呼吸一下，仿佛都要被刀刃割破喉嚨，可是她想活着。

季錦如全身戰栗，結結巴巴地讨好他，“我…愛你。”

可男人依然不滿足，掰正她的臉頰惡狠狠地逼近她，“不夠，看着我的眼睛，說愛我，說你哪也不去。”

季錦如不敢再激怒這個瘋子，只能順着他的話又結結巴巴地重複着，可等她說完，他反而更加暴虐，又把刀子抵得更深了幾分，大笑起來，魔怔地喊着，“不像，不像，一點也不像她。”

他把季錦如重重地甩在地上，目光嫌惡地逼視她，一步步走近，像是在和她說話，可仔細聽又不似，“我的念念太善良了，不讓我傷害你們，可她怎麽不疼疼我，不殺你們，怎麽解我心頭之恨。”

季錦如撿起地上的紙條，又再細細看了遍，她知道餘念一定是也在某種偶然的情況下知道了書的劇情走向。

如果是這樣，預知自己的死亡，讓陸卿歌放下仇恨，讓他不要愛上季錦如，這一切就都能說通了。

她再也沒法把自己的秘密藏下去了，她知道，事情已經失控，如果不把一切和盤托出，她，沉野，包括一切和她有關的人都會遭殃。

季錦如低着頭，把目光放在信上，低聲問了句，“陸卿歌，你相信這個世界之外還有另一個世界嗎？”

沒人回答她，男人仍舊用一雙要殺人一樣的眼睛看着她，但季錦如依然堅持說下去，“我就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因為看了一本書，所以掉進了這個世界，還把記憶丢掉了。”

“我确實不是餘念，但也不是季錦如，殺死餘念的也不是我們任何一個人，而是另一個世界寫這個故事的人，餘念只是她設定的一個配角，所以不管怎樣，都會死在那一天。”

她擡頭看了一眼陸卿歌，見他滿臉的不可置信，繼續說了下去，“也許是出現了了bug，餘念也看到了自己要死的命運，才會提前寫下這些。”

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或許連季錦如自己都覺得荒謬，她時常覺得自己在做一場夢，只是這場夢有點長，又有些難以清醒過來。

陸卿歌還是和當初一樣，立刻就相信了，也許他并沒有相信，只是他需要騙自己，騙自己還能找回餘念。

刀子從他手裏滑落，他們兩個滿身血污，看着彼此，一個瘋狂，一個畏縮，他抓着她的肩頭質問，“我不管這些，你只要告訴我這個故事怎麽才能重新開始。”

季錦如不知道，她找不回自己的記憶，也回不去原來的世界，更沒有讓時間重來的能力，可此刻看着陸卿歌猩紅的雙眼，她只能硬着頭皮去欺騙他，“只有我回去，一切才能重來。”

她看着他狂熱的眼睛，知道他接下來要問什麽，于是主動出聲，“等所有劇情結束，我來這個世界的任務就結束了，我就可以回去，這個世界就能重來。”

陸卿歌似乎是信了，又似乎沒信，總之他只是冷聲地威脅她，“再騙我，我讓你生不如死。”

她睫毛撲閃了兩下，虛弱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