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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收到那條細金鏈後，桑寧一連又夢魇了幾次，整個人迅速消瘦下去，像失去水分即将枯萎的花，靡麗又纖弱。

桑怡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她雖然不知究竟是何緣故，卻怕再這麽下去，桑寧的身子骨就熬壞了，便琢磨着找機會帶妹妹去外面逛逛，恰好相府千金樊留光送來請帖邀她賞花，桑怡便強行拉着桑寧出了門。

姐妹倆坐在馬車裏，桑怡掰了瓣橘子塞進桑寧口中。

橘瓣酸得厲害，簡直能倒牙。

看着小姑娘臉頰皺成一團，杏眼迷蒙的模樣，桑怡愛憐的拍了拍她的腦袋。

“去歲那會，聖人為我和樊留行賜婚，樊留光是樊留行同父異母的親妹妹，姿容不俗，性情高傲，平日與瓊枝郡主走得很近，待會咱們打聲招呼便是，不必主動接觸。”桑怡低聲叮囑。

早些時候，樊留光沒少給桑怡臉色看，畢竟她并非長夏侯與夫人薛氏的嫡親女兒，反倒是因孤苦可憐無人庇護，才被桑家留在身邊的養女。

即使這些年桑怡将侯府産業打理得井井有條，賢名遠揚，也改變不了她的出身。

樊留光瞧不起桑怡，時而刻薄針對，時常冷嘲熱諷，直至賜婚旨意分別送至兩府，樊留光這才傻了眼，行事比以往收斂一二，忿忿不平接受了桑怡即将成為自己長嫂的事實。

是以桑怡與樊留光這個未來小姑，如今雖稱不上水火不容，也算不得親近。

寧兒不僅生得雪膚花貌，還乖巧懂事、性子綿軟，對上瓊枝郡主和樊留光，一個兩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桑怡生怕她被欺負，再三提點。

桑寧輕輕點頭，心說樊留光再是嚣張倨傲，只怕也比不過在邊關的謝三。

那人生來便是龍子鳳孫，貴不可言，卻非要隐瞞身份當個小小的都頭，惡劣的戲弄于她，不是用細金鏈繞過她的脖頸，另一端攥在掌心，便是以馬鞭充作鐐铐，牢牢捆縛住她的手腕。

珠翠冰冷，馬鞭粗粝。

分明是截然不同的東西，但桑寧都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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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謝三卻不管不顧，全然不顧及桑寧的感受，他拿出來的每樣物什都讓桑寧感到厭惡，偏偏她無力反抗，只能任由男人折辱。

越想桑寧的神情就越冷淡，粉潤唇瓣也跟着緊抿成線，頗為嚴肅。

桑怡以為小姑娘害怕了，溫聲安撫，“莫急，無論如何我都是樊留行未過門的妻子，樊留光自視甚高，不會在賞花宴上生出事端，丢了自家顏面。”

桑寧勉強扯了扯唇，她怕的不是樊留光，而是謝三。

可惜她內心的恐懼無法訴諸于口，只能強行按捺。

桑寧不報希望的想，謝三能不能把她忘了。

那樣對他，對自己，都有利無害。

賞花宴是丞相夫人薛氏親自操辦，在相府位于京郊的別莊裏，除各家女眷外，還有不少文人墨客受邀前來，探花郎沈既白也在其中。

桑寧趕到時，別莊門口已被車駕擁堵得水洩不通，她甫一掀開車簾，便瞧見挂在枝頭豔如朝霞的紫薇花。

風一吹，花瓣如雨飄灑而落，散發着絲絲縷縷馥郁香氣。

“樊夫人最喜怡花弄草，別莊內栽種的花木類目繁多，不下百種，無論春夏秋冬雨雪霜晴，皆有花卉盛放，倒是個賞景的好去處。”

桑怡口中的樊夫人，正是樊留光的生母，也是樊相的續弦。

當年樊留行的生母難産而亡，樊相擔憂長子無人照拂，便娶了妻妹過門，兩年後又生下了樊留光。

桑寧嗯了一聲，攤開手掌，去接打着旋兒飄落的花瓣。少女肌膚雪白，巧笑嫣然，簡直比枝頭的紫薇還要秾豔。

一名身着灰袍的青年低低咳嗽兩聲，沖着恍然失神的沈既白道：“沈兄，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那位應該就是自幼在隴西t長大的桑二姑娘，堪稱國色，沈兄好福氣！”

“別胡說！”

沈既白俊臉泛紅，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

他心知好友在打趣自己，偏又舍不得移開視線，一直緊盯着遠處的少女，耳廓略微泛紅。

桑二姑娘确實極美。

“好好好！是我胡說八道還不行嗎？唉，相府的花木委實可憐，灼灼盛放都無法博得探花郎的青眼，沈兄還真是鐵石心腸。”灰袍青年搖頭晃腦，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你與桑二姑娘的親事既定，左右算不得外人，還不快些打聲招呼，待會人可就走了。”

被好友這麽一勸，沈既白也有些意動，不等他邁步上前，一道尖利的內侍通傳聲驟然響起：

“三皇子到！”

周圍賓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三皇子謝殊竟然來了相府的賞花宴？

誰人不知，三皇子自行冠禮後便帶兵駐守邊關，數年未歸，京中衆人與這位皇子打交道的次數不多，只記得他寡言內斂，向來不喜這種喧鬧場合，怎的突然轉了性？

難不成？

有人反應過來，望向一襲淺碧色齊胸襦裙的年輕女子，妝容淺淡，眉目清麗，言行舉止間透着難言的矜貴，正是樊相唯一的女兒樊留光。

三皇子常年在沙場征戰，耽擱了婚事，如今孑然一身，還未曾定下正妃的人選。

樊留光身份高貴，與戰功赫赫的三皇子極其相配。

許是因為這點，三皇子才會前來樊夫人操辦的賞花宴。

他賞的不是花，而是人。

紫薇有活血止痛之效，桑寧剛把花苞裝進香囊裏，準備帶回府中炮制一番，內侍通傳的聲音便讓她定在當場，如墜冰窟。

謝三，來了？

桑寧面上血色盡褪，紋繡棠梨圖案的香囊掉落在地，她卻顧不得撿，慌慌張張轉過身，生怕和謝三撞上。

她必須馬上離開！

心裏這麽想着，桑寧環顧四周，發現庭院所有出口都被侍衛團團圍住。

如果強闖，只會更快吸引謝三的關注。

她低垂着頭，一步步往後挪移，暗暗祈禱別被任何人發現。

尤其別被謝三發現。

就在桑寧即将躲到廊柱後方，勝利在望時，一道陰影遮蔽了所有天光，擋在她面前。

青年肩寬腿長，裁剪得宜的衣袍包裹住勁瘦有力的身軀，還帶着淡淡的龍涎香，不是謝三還能有誰？

桑寧滿心絕望，強忍着內心的驚懼屈膝行禮。

“臣女見過殿下。”她嗓音都在顫。

謝三攤開掌心，式樣熟悉的香囊映入眼簾，正是桑寧方才掉落的那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