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青果

青果

車子平穩行駛在京北夏季傍晚的柏油路上。

車窗關得嚴實, 将外面的暑氣隔絕。

沈知序視線透過後視鏡,落在女孩烏黑的發旋。

“剛才哭什麽?”【】

沈念已經整理好情緒,徑直問出來, “二哥, 你是不是喜歡許文茵那樣的?”

“...”

沈知序無奈地按了按眉骨,無聲一哂,“你二哥和許文茵只是工作關系。”

沈念‘哦’了聲, “那也就是你其實還是喜歡我這樣的。”

“...”靜默半晌, 沈知序低聲開口, “念念。”

“嗯?”

“你可以開班授課,專門教學生曲解說話人的意思。”

觀察路況的間隙,沈知序偏頭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略帶笑意的話裏帶着十足的調侃。

“...”哼。

沈知序又開口, “以後別在萱萱面前說這些。”

沈念不解,“為什麽?”

還沒等沈知序解釋,坐在沈念旁邊兒童座椅上的萱萱立馬捂住耳朵,細聲細氣的小奶音,“我沒聽見, 我什麽都沒聽見。”

“...”完了。

電光火石間,沈念忽然想起之前聽孟菀音說的,小孩的模仿和學習能力最強了。

之前沈知禮和溫滢感情不和, 好幾次孟菀音都是聽萱萱說了之後才察覺到的。

“萱萱, 今天的事情不準和別人說知道嗎?”

沈念握着小侄女的兩只小手手, 佯裝生氣地威脅,“不然以後小姑姑不帶你玩了。”

萱萱眨眨眼, 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雙手作勢捂住嘴巴, “知道啦,不能說,不然小姑姑和小叔叔以後就不帶我玩啦。”

“...”主駕駛的男人唇角抽了抽,“沈念。”

“嗯?”

“你知道你這是在欲蓋彌彰嗎。”

“...”

-

像是冥冥注定一般,晚餐的時候,沈義宏提到了許文茵。

飯桌上,沈義宏看向沈知序,“聽說今天和念念萱萱一起出門玩遇見許文茵了?”

夾菜的手一頓。

沈知序‘嗯’了聲,面色很淡,沒什麽繼續展開話題的意思。

沈義宏也不在意,“文茵這孩子不錯,你許伯伯為人也正派,可以多接觸。”

沈念耳根一動,心底憑空生出幾分張皇失措。

也不管沈知序什麽态度,沈義宏繼續,“我直說了,文茵和你年齡相當,正好你許伯伯那邊也有這個想法,你年紀也到了,該考慮這些了。”

“父親,”沈知序輕輕笑了下,只是笑意并不達眼底,“沒記錯的話,我應該和您說過,我不婚。”

男人眸底漆邃冰冷,宛若覆了層薄雪,看似恭敬的話裏實則不留一絲情面。

沈義宏面色頃刻沉下來,“我也說過,這事由不得你。”

“下周念念的成人禮我會邀請許家,到時你負責陪好許家人,尤其是文茵。”

沈知序緩緩撂下筷子,玉制的筷面與桌面相碰,發出細微聲響。

男人唇邊笑意嘲諷,眼皮都沒掀一下,“随便您,最好到時候能綁了我去民政局。”

一頓晚餐最終吃得不歡而散。

-

一周時間一晃而過,沈知禮和溫滢也從國外回來,将萱萱接了回去。

成人禮是京北這邊的習俗,不管具體年歲,高考後都會舉辦一場成人禮。

寓意成功邁過高考,逐漸長成大人。

宴會地點就在沈家莊園,傍晚五點多,沈茜茜一來就直奔三樓沈念卧室,等化妝師都走了。

偷偷摸摸地問,“你邀請那個男人來參加你的成人禮了嗎?”

沈念心說,不用邀請。

話到嘴邊轉了口風,“我準備放棄了。”

沈茜茜驚詫不已,“啊?為什麽啊?”

沈念看了沈茜茜一眼,略帶心虛的眼神移到一邊。

慢吞吞開口,“因為我想了想,我倆根本不可能。”

沈茜茜不解地揚聲納悶,“怎麽會,有大伯和伯母在,管他是誰,再不可能也變為可能。”

“...”

沈念唇角抽了抽,關鍵那個男人是沈知序啊,在爸爸媽媽那裏,還真不可能。

如果他們未來真的有機會在一起,一旦被發現,打一頓都是輕的。

有些後悔,當初就不該一時頭腦發熱告訴沈茜茜那個男人的存在。

指針即将指向六點,沈茜茜看着打扮好的沈念,“宴會馬上開始了,我們下去吧。”

像是突然想起,“诶,聽說二哥那個聯姻對象要來,是你班那個許文琪的姐姐,你見過嗎,長得好看嗎?”

沈念下意識蹙眉,“不是聯姻對象,二哥根本沒同意。”

沈茜茜不甚在意地随口道,“那也快了,大伯想促成的婚約,我就沒見過不成的。”

聞言,沈念的心一寸寸下沉。

是啊。

有沈義宏在,沈知序根本不可能不婚。

沈知禮和溫滢的結合就是鮮明且顯著的例子。

他們最終都會走向家族聯姻的道路。

-

今天禮服的裙擺有些長,即使有沈茜茜在一旁扶着,沈念下臺階仍然下得很慢。

越過樓梯拐角,遠遠看見沈知序站在玄關附近,和客人寒暄,男人眉宇間的氣場松弛。

一身深黑色條紋高級定制西裝,內裏是煙灰色襯衣,外加黑色馬甲三件套,烏黑的發被精心打理過,身形颀長挺拔。

周身的氣質清隽而內斂。

只是簡單的一道背影,都叫人沉迷。

沈念眼睛瞬間亮起來,揚聲喚道,“二哥。”

這時廳裏的人已經挺多了,密密麻麻的人影晃動,重疊,觥籌交錯間,喧嘩聲陣陣。

沈知序就是在這個時候轉過身,目光精準地落在不遠處的沈念身上。

也聽見了她幾乎淹沒在海海人聲裏的那聲‘二哥’。

情緒飽滿,充滿期待。

煙粉色的抹胸禮服将女孩姣好的曲線包裹,淺色布料下隐約的雪白起伏。

裙撐撐起寬大的裙擺,粉色為底的布料金絲勾勒一朵朵開在枝桠的花,粉色玫瑰綴滿整片裙擺。

沈念站在幾步之遙的臺階上,綽約靈動。

美得像是墜落凡間的精靈。

男人眸色瞬深。

隔着人潮擁擠,他們的目光交織,勾纏。

像是心照不宣的禁忌,莫名缱绻。

沈念雙手拎着裙擺,情不自禁加快了下臺階的速度。

可還是慢了。

太慢了。

同一時間,許文茵挽着許德從門外進來,沈知序正要過來的步伐被絆住。

頃刻将她忘到天邊,三人一邊寒暄,一邊繞過長長走廊,去了不遠處的宴會廳。

-

六點整,沈念挽着沈義宏在衆人的鼓掌聲中出場。

沈義宏致完辭,宴會正式開始。

宴會前半場無聊的很,聊天,交際,喝酒,應酬。

沈念倒是看見很多眼熟的人,蔣正安,蔣正恒,就連許文琪也來了,甚至還有陸奚白。

許文茵和沈知序在距離沈念不遠的地方聊天。

半步之外的男人眉眼徐淡帶着客套,許文茵也不在意,一味纏着沈知序聊天,不時捂唇嬌笑。

沈茜茜站在沈念身旁,問,“今天不少我們年級的同學呢,念念,到底是誰啊?”

沈念收回視線,“才不是這些小屁孩。”

“難道比我們大?到底是誰啊,急死我了。”

沈茜茜好奇心被勾得不行。

“你不用管是誰了,反正也不可能。”

頓了頓,沈念幾乎負氣般地,看着沈知序的背影開口,“是個老男人。”

“啊?多大的老男人,要是好幾十歲的話,那确實有點難辦...”

“...”

正好服務員經過這邊,沈念和服務員要了杯酒,提着寬大裙擺,支開了沈茜茜。

她轉身繞過長廊,獨自去了走廊盡頭的露臺。

只是沒想到一樓的這片露臺已經被人捷足先登。

沈念站原地半晌,提着裙子正準備離開,身後那人似乎聽見動靜,叫住她,“沈念?”

沈念轉身,看見輪廓有些熟悉的男人,左手舉着杯酒,安靜站在露臺邊緣。

大腦一時停止轉動,“陸...”

“奚白。”

陸奚白似笑非笑地調侃,“沈小姐記憶可真是淺。”

沈念朝陸奚白舉了舉杯,仰頭喝掉半杯酒,“上次謝謝你。”

像是在說,她可沒忘。

陸奚白見狀,仰頭喝光了杯中僅剩的酒,單手倒過來晃了晃,“喝光了。”

夏季深夜的露臺還是有些涼的。

沈念這次沒拒絕陸奚白的紳士舉動,向男人道謝,“我過兩天幹洗了還給你。”

“過兩天?何必多此一舉,難道不是一會回到廳裏就還給我?”

陸奚白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沈念,“還是說你對我傾慕已久,準備抱着我的西裝睡覺?”

“...”沈念默了默,“你想太多,大不了下次見到,我再給你買件新的,價格比這件貴的。”

“不用,一件西裝,你想要就拿走吧。”

觀察沈念臉色半晌,陸奚白道,“沈家專門為你舉辦的宴會,應該很開心才對,為什麽看着你悶悶不樂的?”

沈念張口便反駁,“我沒有悶悶不樂,只是來這裏透透氣。”

陸奚白不在意地哂笑,“你不知道越被猜對了就越想急着否認嗎?”

“随便你怎麽想。”

沈念又喝了一口酒,杯子裏淺金色的酒液已經見底。

夏夜的風擦過露臺。

酒意漸漸上湧,染紅女孩白皙的頰,趁着醉倒之前,沈念看向陸奚白,同他告辭,“抱歉,我酒量不好,喝了兩口有點醉了,先失陪了。”

轉身的腳步有些急,沈念踉跄了下,下一秒被男人掌心的力度托住。

陸奚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需要幫忙嗎?”

沈念搖頭,“不用。”

而後一把推開了陸奚白。

...

沈念搖搖晃晃地摸到宴會廳,遠遠看見沈知序一個人站在那裏,身旁不見許文茵。

借着最後一點清醒,她走到沈知序跟前,輕輕拽了拽男人衣袖,小聲,“二哥。”

沈知序轉身,看見是沈念,女孩臉色泛着不正常的薄紅。

男人眸色微凝,“喝酒了?”

“嗯,”沈念點點頭,“喝得有點醉,又找不到沈茜茜,想回卧室休息,但又怕摔倒。”

女孩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被酒液浸濕,濕漉,莫名可憐。

沈知序笑了下,“需不需要我送你上去?”

沈念搖頭,語氣乖覺,“二哥我知道你在忙着應酬呢,讓茜茜送我上去就好。”

“什麽時候這麽聽話了?”

沈知序揉一把沈念腦袋,笑,“就算二哥再忙,送你上樓這點兒時間還是有的。”

沈念搖頭,很堅定的拒絕。

沈知序看她一眼,覺得奇怪,但也沒說什麽。

正好這時沈茜茜在幾步外經過,沈念晃了晃沈知序胳膊,“二哥,茜茜在那邊,你幫我叫她過來吧。”

遠離沈知序與他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披在沈念身上的西裝不經意掉落在地上。

像是根本沒察覺,沈念被沈茜茜扶着,離開了宴會廳。

外套落地的聲音輕輕重重,一半湮滅在重工制作的布料裏,一半暴露在空氣裏。

視線從逐漸遠去的纖細背影移開,沈知序眼皮微垂,目光落在那件西裝外套上,深灰色,很明顯的男款。

男人黑眸不動聲色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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