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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第三十四章 ◇
◎探病◎
月上中天, 亥時已至,本該是四下一片寂靜的深夜,謝府的玉漱院中卻是燈火通明。
戚白玉突然昏厥,将院子裏的丫鬟下人們吓了一跳, 第一時間竟也沒人去莫忘齋通知謝塵, 而是跑到謝老夫人的蘭若居, 請老夫人來主持局面。
謝老夫人畢竟已是耳順之年, 平日裏睡得就早些, 這會兒卻被玉漱院下人從清夢中鬧醒過來。
老太太頭上還帶着暗綠色嵌紅寶的抹額, 神情倦怠的看着跪在身前面色慌亂的丫鬟, 嘆口氣道:“這深更半夜的, 又是鬧什麽幺蛾子呢?”
跪在地上的墨香慌張道:“老夫人, 夫人剛剛忽然昏死過去,奴婢們想了許多法子,都沒奏效,現在外面又已是宵禁,奴婢們不敢上街請大夫,不得已才來打擾老夫人的。”
謝老夫人眉頭皺緊, 道:“這是怎麽了, 好端端的忽然就暈過去了?”
墨香眼神頓時游弋了一下, 略顯磕巴的道:“許、許是夫人的病情加重了, 對, 這兩日夫人吃了藥後總說沒胃口, 飯也吃不進,可能是身子虛弱導致的。”
謝老夫人略有些渾濁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下耷的眼皮透出一絲疑色。
“你來找我也沒用, 三爺的玉牌我早便還回去了, 我派個人跟你去莫忘齋,請三爺派人去請大夫吧。”
墨香明顯打怵的抖了一下,卻也無法,只能跟着謝老夫人的丫鬟跟着去了莫忘齋。
莫忘齋。
雖已是二更天,但書房裏依舊亮着燭火。
謝塵散着濕發穿着半舊常服坐在桌案前,正細細研究着越敬澤傳回的這封信報,目光在“據下官親自探查當地受災情況并非朝中收到那般嚴重。”“江西十三府,怕有近半官員與昌王府有勾連”兩行字上停留片刻。
他眉心微動,唇齒間無聲的将這兩行字細細琢磨了一遍,總覺得有些違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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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時間上推算,越敬澤在寫出這封信報時,正是他被江西當地官紳聯合陷害之時,越敬澤的政治敏感度極高,想必便是從這場聯合陷害中發覺了背後的脈絡。
那麽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謝塵随手抽取一張雪白新宣于桌案,在上面将最近發生的事情一樁樁的列了出來。
先是去年六月江西洪澇災害頻發導致糧荒,災民四起當地民怨沸騰,進而數股流寇作亂,好容易朝廷派兵剿了盜匪,入了冬就又是連天雪災,朝廷派了越敬澤總督江西,并從浙江、福建等地調派了大量的赈災糧饷運往江西。
随後大批赈災糧不知去向,太後通過司禮監秉筆太監陳洪聯絡江西昌王構陷越敬澤,将自己的軍。
然後,便是——
謝塵的筆端頓住片刻,才落下戚白歌三個字。
他原本流暢的思路頓時陷入停滞,仿佛瞬間跌入一片泥濘危險的沼澤,掙紮着想要爬出來,卻只能無力的眼看自己越陷越深。
謝塵注視着紙上一連串信息後突然出現的名字,煩躁的将那張紙揉碎丢進腳邊的紙簍裏。
他啜了一口冷茶,閉目定了定神,打算重新整理一下思路。
可是目光落到筆架旁的小陶人身上時,思路再一次被打斷。
他的目光被粘在小陶人的臉上,腦海中卻不自覺回想起青紗帳中小姑娘又甜又粘的哀求聲,白皙的臉頰蘊着粉色,眼尾也帶着嫣紅,就連受不住時溢出音調都惑人心弦。
謝塵忽的将筆扔下,心緒煩亂的不行,難得對自己起了氣惱之意,竟連重新梳理遍局勢都難以做到。
剛想站起身開窗透透風冷靜一下,門卻被扣響。
“三爺,老夫人派人過來了,說是夫人發了急症着急請大夫。”
李濱的聲音隔着門響起,謝塵略皺了皺眉道:“讓她進來說。”
很快老夫人院子裏的丫鬟就帶着墨香進了屋。
謝塵的視線掃過墨香,語氣平靜無波的問了一句:“夫人又怎麽了?”
李濱眼皮忍不住一跳,三爺這個“又”字用的呦,真是紮心。
墨香不敢擡頭去看謝塵的臉,只能低着腦袋小心道:“回三爺的話,夫人剛剛突發急症暈過去了,怎麽也叫不醒,還需盡快請個大夫來看看。”
“急症?”
謝塵輕聲重複了一遍,忽然嘴角輕輕勾了勾,語氣卻是寒涼諷刺:“性子還是這麽急,這麽多年還沒半分長進還真是不易。“
墨香吓得身子抖了一下,她總覺得三爺這話裏明擺着就是知道她家夫人是因什麽發了急症了。
謝塵随手扔出一塊金屬銘牌給李濱,“派人去尋個大夫吧,我可不想這時候還得趕着辦場喪事。”
李濱接過銘牌,一邊帶着墨香往外走,一邊在心中感嘆自家三爺這嘴是越來越毒了。
這一晚,因着戚白玉突如此來的急症,許多人都沒有睡着。
但這其中卻不包括白歌。
白歌這一夜睡得格外的沉,許是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耗費心力,也或許是她身體被折騰的厲害,反正在簡單填飽肚子之後,總感覺疲憊不堪的她很快就進入了夢想。
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日快晌午時分。
許是小招覺得她這些日子不好過,便一直沒叫醒她,任由她睡到了日上三竿。
白歌被小招侍候着簡單洗漱一番,又喝了一碗苦的要命的補氣湯藥,才坐到桌前用午飯。
正吃着,邊聽小招猶猶豫豫的道:“姑娘,我剛剛去廚房的時候聽說大姑娘昨晚上發了急症,連夜請大夫上門了。”
白歌挾菜的手頓了下,有些疑惑道:“前日不是已經請太醫看過了麽,怎麽竟是病得更重了?”
小招搖搖頭,她也不太清楚,不過是聽下人們說起來才知道的。
白歌一邊心中思量,一邊慢慢吃完了飯,在屋裏枯坐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去看看戚白玉。
不管自己和戚白玉的關系實際上有多少恩怨,明面上自己也是因着戚白玉才住在這謝府的,她病的重自己不去探望,不管是在謝府的主子們還是下人們看來,心裏都會泛嘀咕的。
白歌喚來小招,簡單拾掇了發髻,趕着太陽還未落山,換了身衣裳便往玉漱院行去。
玉漱院。
空氣中的藥味比前兩日更濃了,白歌一進去便被這味道嗆的想吐,她這兩天也在喝太醫開的藥,聞着便能想起來那藥湯苦澀惡心的味道來。
院子裏的丫鬟見了她,行禮問候了兩句,便将白歌引入屋內。
白歌走進去,見雲香正在服侍着戚白玉喝藥,半坐起來的戚白玉臉色看着比前日她見到的還要難看許多,臉色蠟黃裏透着淡淡的青。
戚白玉見了她,似是被湯藥嗆到了一般,忽然別過頭去撕心裂肺的咳了起來。
白歌被她這般劇烈的反應吓了一跳,連忙撈起旁邊桌上的茶壺倒了杯水遞過去。
戚白玉仍舊咳個不停,似乎是下一刻就要咳出血來。
雲香趕緊接過白歌遞來的水杯,要往戚白玉唇邊送,卻被戚白玉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揮開了。
好一會兒,她喘勻氣看向白歌,虛弱的笑了一下:“我這身子着實不太好,沒吓着妹妹吧。”
白歌看着她抿了抿唇,還是關切的問了一句:“大姐姐怎麽忽然一下病得這麽重了,大夫怎麽說?”
戚白玉剛想說話,卻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一旁雲香幫她拍着後背,替她回答道:“大夫說夫人前些日子受了涼,又思慮過度,寒氣侵體排不出才會這樣的。”
白歌皺眉聽着,心裏覺得戚白玉這身體底子确是差了些,難怪與謝塵成婚數年也沒要上子嗣。
戚白玉止住咳嗽,換了換,柔柔笑道:“妹妹既然來了,就多坐一會兒吧,這謝府冷清的很,我也沒有旁的親人,有你在這陪陪我,多少能讓我有些安慰。”
白歌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拒絕。
戚白玉讓雲香去書架上随便取一本佛經來,讓白歌念給她打發時間。
白歌接過雲香手中的經書一看,竟是佛教經典《百喻經》,主要都是些傳揚佛教精神的故事。
她也沒推辭,便從中随意選了一篇念了起來。
白歌念的第一篇故事,便是《殺商主祀天喻》。
故事講的是有一群商人想要到大海尋寶,便找了一位領路人帶路,可中途路過一座天祠,需要活人祭祀才能通過,商人們商量後便将領路的向導祭祀給了天神,可卻發現向導死後再也辨不清方向,最後全部窮困死盡。
白歌的聲音輕輕柔柔,帶着一點江南特有的甜軟腔調,可在戚白玉聽來,卻是心中發涼背生寒意,她也不知白歌是不是反應過來了什麽,有意挑了這樣一個喻指恩将仇報的故事來念給自己聽。
念完一個故事,書頁翻過的“沙沙”聲響起,白歌又開始念起了下一個,這次是《寶箧鏡喻》。
大概講的從前有一個很窮的人,欠了很多的債,無力償還,只得逃走。一日,他逃到了荒涼的田野裏,看見一只箱子,打開一看裏面都是寶貝,但有一面鏡子蓋在上面。正當他想取那些珍寶時,卻被鏡子中的自己吓得縮回了手。
戚白玉閉着眼睛,聲音鑽入耳中卻令她更加不安,不斷思考着白歌講這個故事的目的。
她是諷刺自己心中有鬼,所有才會見到她吓得不斷咳嗽,如驚弓之鳥嗎?
接下來,白歌又念了《駝甕俱失喻》、《入海取沉香喻》、《債半錢喻》
躺在床上的戚白玉卻覺得渾身難受,白歌念得每一個故事她都覺得像是可以喻指什麽,在隐晦的諷刺着自己。
沒多時,她的額頭上就沁出了汗珠來。
“大姐姐這是怎麽了,怎麽出了這麽多汗,是不是哪不舒服。”
白歌放下書,見戚白玉臉色越發難看,唇色也透着青,忍不住問道。
戚白玉強笑了道:“沒事兒,就是這病症鬧得頭疼,我躺着一會兒就好了,你接着念吧。”
白歌蹙了蹙眉,也沒說什麽,又翻開一篇故事念了起來。
夕陽漸落,屋裏頓時昏暗下來,下人們掌了燈,便退了下去。
白歌念了好一會兒的佛經,也覺得有些累了,正準備和戚白玉告辭回去,便聽見門外丫鬟進來道:“夫人,三爺來看您了。”
戚白玉怔了一下,瞬間眼眸亮了起來,聲音裏帶着驚喜,剛要說話卻瞥了坐在床邊的白歌一眼。
白歌也不想同時面對這夫妻兩個,那場面肯定讓她無比難堪,又不想現在出去和謝塵撞個正着,便只好放下書道:“我有些累了,能否借姐姐的碧紗櫥休息會兒。”
謝塵好不容易來看自己一次,戚白玉也不想讓白歌杵在邊上礙眼,自然欣然同意。
白歌起身穿過屏風後面的欄杆罩,進了裏側的碧紗櫥中,估計謝塵也不會待太久,畢竟這會兒天色已晚,戚白玉又是個病人,自然是要早點休息的。
她前腳剛進去,緊接着下人們問安的聲音便齊齊響起。
門外走進來的男人似乎是剛剛從吏部回來,尚未來得及換下的一襲朱紅色的官袍,胸前象征着品階的孔雀紋樣精致繁複。
他身姿高挑瘦削,肩寬腿長,極白的膚色讓他即使着朱紅色也并未顯得俗氣,反倒多出幾許威嚴尊貴,這制式的官服也能叫他穿出格外出衆的風儀來,
戚白玉癡癡的望着謝塵走進來,自成婚後她再未見謝塵穿過這樣鮮豔的紅色,謝塵刻意冷淡她,因此兩人便是同住謝府也見得很少,見也多是在謝老夫人那,或是年節時分,謝塵穿着官服的時候她是從來見不到的。
她一顆心再次跳的極快,仿佛回到了靖安三十年那場瓊林宴上,十七歲的少年探花郎着一身緋色朝服坐于衆人中央,俊美清冷的似九天仙人,無比耀眼,讓十六歲的戚白玉一見傾心,便是傾盡所有也要得到他。
只是謝塵卻全然沒有注意她充滿愛戀的眼神,視線在房間中快速掃了一圈并沒有找到想要找的人,接着目光停留在戚白玉床邊的繡墩前的一卷書上。
他走到繡墩上坐下,将書翻過來,見了上面《百喻經》幾個字,不免看了戚白玉一眼,淡笑道。
“夫人好興致,病成這樣還要聆聽佛音啊。”
戚白玉滿腔愛意被他諷刺的冷言一出,頓時刺的她心口疼,忍不住咳了兩聲。
可她卻還是忍不住道:“三爺怎的衣裳都沒換就過來了?”
謝塵将書放到一邊,轉身從桌上倒了杯茶,借着轉身的功夫視線落在璀璨斑斓的雲母屏風上,唇角輕輕翹起。
他茶盞遞給戚白玉,“今日事忙,回來的晚些,便沒來得及。”
戚白玉是頭一次見謝塵給自己倒茶,只覺不勝欣喜,雖然茶水已經冷透,卻還是邊喝邊與謝塵說話。
謝塵敷衍着應付了她幾句,正有些不耐,便有丫鬟便端了湯藥進來。
看着丫鬟服侍戚白玉喝了藥,便道:“病了就應該多休息養神,把藥喝了就睡吧,我看着你睡。”
“嗯,好。”
戚白玉難得見謝塵這麽溫和的一面,心中喜不自勝,雖也睡不着,可還是将丫鬟都遣了出去,然後聽話的躺下蓋上錦被,閉上了眼睛。
屋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沒想到這人還算有兩分良心,知道來探病。’
白歌坐在碧紗櫥裏,聽着兩人對話,心中嘲諷一聲,只盼着謝塵看戚白玉睡着了就趕緊離開。
不一會兒,外面有腳步聲響起,她頓時心中一喜。
可片刻卻又意識到不對,這腳步聲竟是越來越清晰,好似是沖自己的方向來的。
她忽然擡頭,卻見那一襲朱紅色官袍出現在眼前,翠羽縫制的孔雀在燈火下泛出粼粼的光。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1-10-05 23:19:33~2021-10-06 23:22: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愛吃火鍋、輕絮、屹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遠赴 10瓶;愛吃魚香肉絲的貓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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