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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第四十二章 ◇

◎狀告◎

“三爺, 江西有密報到了。”

李濱的聲音自門外響起,謝塵微皺了下眉,看了白歌一眼,還是轉身出了門。

白歌被他這一眼看的心驚肉跳, 仿佛被什麽大型野獸盯住一般毛骨悚然, 站在原地僵住不敢動彈, 直到謝塵的背影消失在門後, 她才松了口氣。

出了門, 謝塵看向李濱, 過分俊美的臉上沒什麽表情, 但還是讓李濱背後涼了一下, 趕緊将手中的信封遞了過去。

謝塵揭掉信封上的火漆, 将裏面的信紙抽了出來。

他快速的将信浏覽了一遍,輕輕挑了挑眉。

信是越敬澤寄來的,字數不多,可內容卻端的有些吓人。

越敬澤剛到江西便暗中派探子在江西府境內查訪,發現很多江西的盜匪錢糧充備,且掌握有火器, 似乎與昌王府也有交集。

火器?

謝塵眼眸在這兩個字上凝了一瞬。

火器這東西歷朝歷代都是封鎖極嚴的管制物品, 便是勢力再大的流寇也是不可能掌握的, 能有朝廷編外的火器, 已經是形容造反了。

而且江西近幾年一直在鬧災荒, 朝廷也頻繁出兵剿匪, 一般的匪寇怎麽可能錢糧充足?

他腦中閃過前些日子讓越敬澤陷入困局的不翼而飛的赈災款。

謝塵嘴角沁出些冷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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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王啊,這麽些年, 終于是坐不住了。

作為先帝的幼弟, 今上的皇叔, 昌王等那一天應該是等了許久了。

而自己忽然将越敬澤派去江西,恐怕是觸動了昌王那根敏感的神經。

那太後在這其中又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呢,陳泓與昌王府勾連陷害越敬澤,背後可能還真不是太後有意要與自己為難,難怪當初戚國公府好像半點消息都沒得到的樣子,原來如此。

這麽看來,這位太後是決定兩面下注啊。

謝塵捏着手中的信,輕笑一聲,這位太後娘娘還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啊。

将手中信折了折,他對李濱道:“先回莫忘齋。”

越敬澤的處境很危險,昌王不可能看着這麽大一顆釘子插在自己地盤上,肯定是要盡早下手的,如今已經江西已經不适合有朝中明面上的眼線了。

回到莫忘齋,謝塵随手将那封信扔到銅盆中燒了,又抓緊時間回了一封信讓李濱安排加急寄回江西。

接着他喚了一聲:“徐威。”

相貌不起眼的灰衣青年頃刻出現在門外,走到桌前恭敬作揖。

他手指輕扣着桌面,迅速又清晰的吩咐道:“調一隊靠譜的人手到江西,把江西境內與昌王府有聯系的盜匪數量,還有他們掌握的火器盡快摸清楚。”

“小心慎行,切勿打草驚蛇。”他語氣略重的囑咐了一句。

“是,屬下明白。”

徐威應了一聲,見他再沒別的吩咐便退了出去。

謝塵看了一眼天色,已是日落将近,輕嘆了口氣。

本還想趁着那丫頭的開心勁兒哄哄她,不過如今看來是沒那個空閑了。

他換了身衣裳,趕着落鑰之前入了宮。

·

裴桓從翰林院學士劉大人的府上出來時,太陽已經快下山了,只是盛夏裏的暑熱氣依舊半點不見散。

他有些茫然的走在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他們臉上忙碌又充實的笑,小孩子追逐着嬉戲,一派生機盎然。

可眼前的人間煙火,卻好似與他全然無關。

他只覺得眼前仿佛有一座黑壓壓的看不見邊際的大山,沉沉的向自己壓過來,壓得他喘不上氣來。

耳邊又響起劉學士的蒼老無奈的聲音。

“子辰啊,不是我不想幫你,只是你說的這個人,在如今滿朝上下除了陛下和幾位閣老,怕是沒有幾個敢幫你的了。”

“謝妄之那是什麽人啊,皇上的心腹重臣,最多明年便要入閣了,整個吏部都在他掌控之下,如我這般的翰林院學士說的好聽是落個清貴,說的不好聽那就是個閑散養老的,我哪裏有能耐開罪他啊!”

“我勸你啊,還是想開些,你還這麽年輕就進士及第,将來前途不可限量,如今京中想要把姑娘嫁給你的官宦人家可是排着隊呢,你何苦要因為一個庶女與謝妄之這樣可以說是一手遮天的人為敵呢?”

“你如今進翰林院的調令剛剛下來,若真惹得他記恨了你,你日後的仕途可還怎麽走啊?”

所以,這就是白歌為什麽寧願砸了镯子,也不把事實告訴自己的原因嗎?

裴桓緊握着雙拳,手背青筋凸起。

他這麽多年寒窗苦讀,金榜題名,自以為已經有了保護身邊人的能力,可到頭來卻是現實給了他重重一擊。

可這世間,難道真的就是強權當道,沒有真正的是非公道嗎?

裴桓恍惚的想着,眼神漸漸堅定下來。

他不能就這樣放棄,白歌寧可砸了镯子也要趕走自己,無非是不想自己被卷入這灘渾水,她如此拳拳維護之情,自己又怎麽能為了一己私心就置她于火坑不顧?

拼着這仕途不要又如何,只要能救出心中摯愛之人,與她厮守終身,便是一輩子清貧也甘之如饴。

他定了下心,也不再在街上游蕩,迅速趕回到自己的住處。

第二日清晨,大理寺少卿袁缜剛到了衙門,便有下面的司務前來禀報。

袁缜習慣性的用棉帕将自己的桌面,座位擦拭了一遍,又用自己專屬的茶壺茶盞給自己沏了盞茶後,才坐下對那司務道:“一大清早的什麽事?”

司務遞過來一張狀紙道桌上,道:“今天一早,便有一人拿了狀子前來狀告。”

袁缜并未細看狀紙,端起茶盞疑惑道:“直接到大理寺告狀,這人什麽來路?”

也不怪他好奇,大理寺在當朝的地位頗高,經手的都是一些重案要案的審理複核,尋常百姓若是告狀大多是去當地的縣衙,很少有跑到大理寺、刑部這些地方來的。

司務回道:“是新科探花,姓裴,叫裴桓。”

袁缜隐約覺得這名字耳熟,抿了口茶,問道:“他要告誰?”

那司務猶豫了一下,瞄了他的臉色一眼才道:“他要告的是吏部左侍郎謝塵謝大人,告他強占民女。”

“噗——”

袁缜一口茶噴了出來,濺出來不少茶水到狀紙上。

只是此時他卻再沒閑工夫去嫌棄狀紙上沾了茶水,只趕緊把那狀紙拿到眼前細看。

好半天後,他才輕輕嘆了口氣。

他已經想起來為何覺得這位探花郎的名字熟悉了。

當初他與謝塵在東臨閣因越敬澤的事商讨時,正好撞見會試放榜,謝塵當時便說了這個名字,裴桓。

他與謝塵關系甚好,當初越敬澤在江西出事也把他急的夠嗆,因此謝塵與戚國公府達成的交易他也是清楚的。

只是他知道的版本就是戚國公府送了一個庶女到謝府去借腹生子,可誰知道中間竟還有這麽一樁子事。

袁缜看着狀紙,上面言語如刀,字字泣血,足以見其狀告之人的心境何其悲憤傷情。

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少年郎,在明知道謝塵權勢地位的情況下,居然還敢跑到大理寺來遞狀紙,這是已經想好不要前程了啊。

只是,謝塵是何許人,袁缜還是極了解的,這小探花到底還是道行太淺。

袁缜放下茶盞,對着那司務道:“這位裴公子可還在大理寺?”

司務連連點頭,道:“還在,小的将那位裴公子讓到後堂等候了。”

尋常人來大理寺告狀當然沒這個待遇,可這位是一甲進士,入了翰林院就七品的編修,可比自己這個九品的司務強多了,他自然也給什麽臉色看。

袁缜将那狀紙卷好,道:“那你去把他請過來吧。”

·

裴桓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能見到大理寺少卿。

一進去,他便躬身作揖:“晚生裴桓,見過袁大人。”

袁缜指了指椅子,溫和的道:“裴公子請坐吧,這裏不過是我辦公私邸,并非公堂,不必這麽客氣。”

裴桓并未就做,而是一揖到底,朗聲道:“袁大人,晚生前來只為狀告吏部左侍郎謝塵強占民女,按當朝律法,凡豪勢之人強奪良家婦女奸占為妻妾者,當處以絞刑,請袁大人秉公審理此案,為戚姑娘讨一個公道。”

袁缜見他神情略有激動,也不再讓他坐下,只是問道:“裴公子,你所說的謝大人強占的民女,可是戚國公府三房庶出的姑娘?”

裴桓擡起頭,答道:“正是。”

袁缜神色也正了起來:“既然如此,那本官問你何為強占民女?”

裴桓擲地有聲:“如謝塵這般豪勢之人,強奪良家婦女奸占為妻妾,便是強占民女。”

袁缜将他的狀紙展開,道:“你所狀述的謝塵的罪行中,是說他不顧戚姑娘的意願,強行将人納入府中。”

裴桓皺眉:“如此,自是強占戚姑娘為妻妾,難道不算強占民女?”

袁缜搖搖頭,看向他道:“裴公子,自古以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如你所說謝大人強占戚姑娘為妻妾,那為何她的父母沒有到衙門狀告,反而是你一個無關之人前來為她鳴不平?”

裴桓頓時愣住。

白歌的父母為何不來狀告,裴桓自是想過的,無非是見謝塵勢大,或不敢與之對抗,或想攀附罷了,如此一來自不可能到衙門狀告的。

他眉頭緊緊皺着,咬了咬牙對着袁缜道:“戚姑娘的父母可能是被謝塵脅迫的!那如袁大人所說,這天下的女子如果父母不能為其鳴冤,便都只能活該入了火坑麽!”

袁缜沒有計較他的态度,他看着眼前悲憤不甘的裴桓,眼中有着淡淡的悲憫。

“裴公子,這世間的規則就是這樣,受了委屈的女子,可若是至親之人都不能站出來鳴冤,又讓人如何去理會這些随處可見的不平事?”

看着裴桓還想再說什麽的樣子,袁缜又有些意味深長的開口:“況且,你真的能确定,這位戚姑娘的父母不是自願将女兒嫁入謝府的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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