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教訓

第18章 教訓

嚴頌來來回回把某個片段反複播放。

監控畫面裏, 一個身穿廚師服的男人斜對着攝像頭,正在料理臺前制作甜點。

蜂蜜百香果玫瑰撻的制作已經到了尾聲,他小心地把玫瑰花瓣裝飾在甜點的上方, 拿起一個銀色湯匙舀一勺蜂蜜小心地倒在玫瑰撻中心, 在甜點撻表面形成一層瑩潤的薄膜。

完成的甜品外形十分漂亮, 讓人很有食欲。

這個制作甜點的西點師傅就是萬師傅,目前正在休年假,嚴頌嘗試過聯系對方,發現他已經跟家人去了海外度假, 目前是失聯狀态。

表面上看,這人疑點非常大。

首先,雲溪餐廳的玫瑰撻裏面一開始是沒有藍莓的, 三個月前突然了改了配方, 往裏面添加了藍莓;第二,綁架案一出, 萬師傅立刻消失, 雖然年假是他早就申請的, 可這個時間點卡得也太巧了;第三,就算不是甜點的問題,萬師傅作為西點師,那個裝藍莓汁的瓶子由他經手也比較合理。

可是,也正因為玫瑰撻是由他經手的, 那瓶藍莓汁才顯得多此一舉。如果他本就要往甜點裏加藍莓, 又何必大費周章地準備一瓶藍莓汁?

驀地,嚴頌瞳孔微縮, 點擊暫停,畫面定格在萬師傅準備往甜點上放蜂蜜的一幕。

萬師傅手裏的銀色湯匙光潔如鏡, 圓弧狀鏡面上正投映着一個扭曲模糊的身影。

嚴頌将畫面放大,仔細辨認。

随即将這一段發給技術科。

嚴頌又調出周五晚上雲溪餐廳附近幾個路口的監控。

這幾段視頻他早就反複觀看多次,幾乎沒有異常。可嚴頌仍沒放過,試圖從中尋找更多細節,恨不得把每個瞬間都看得清清楚楚。

良久,嚴頌掏出手機打電話:“小丁,情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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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宇峰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下班後直接回家,進了屋之後就再沒出門,一切正常。”

“電話?”

丁宇峰:“已經調出了近期通話記錄,沒有異常。”

“室內情況?”

“通過熱感儀遠距離掃過一遍,室內正常。”

嚴頌微微擰眉:“盯緊點。”

嚴頌又撥通另一個號碼:“徐濤,你盯得人怎麽樣?”

徐濤是剛進赤炎不久的新人,執行任務時還很興奮:“報告隊長,一切正常。那人下班就直接回了家,然後沒再出門。”

這邊也是沒有異常。

挂斷電話,嚴頌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叩擊。

兩個嫌疑最大的人都沒有任何異常舉動。

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肖千羽被綁架難道是場臨時起意的随機作案,跟雲溪餐廳的員工無關?

的确,僅憑一個玻璃瓶,實在有些牽強。

沒有實錘就無法申請拘捕,最多只能傳喚他們過來問話。人質還在綁匪手裏,未免打草驚蛇,暫時還是不要驚動為好。

嚴頌按按有些發緊的額角,心底的直覺卻總在提醒他,巧合太多,總歸是有古怪的。

嚴頌給傅铮打了個電話:“還在肖家蹲點呢?我去找你!”

肖家位于城市中心商圈附近一個高端別墅區,寸土寸金的地段,能住在這裏的都非富即貴。

嚴頌到達別墅區時已經快12點了。

安全起見,他走進別墅後他沒有直接往肖家方向走,而是繞了個圈後悄摸來到肖家後院,然後在院牆邊助跑兩步,輕松躍起,猶如黑暗中一只矯捷的豹,輕盈躍上近三米高的牆頭,潇灑利落地翻了進去。

傅铮聽到動靜,幾步跑到後院,見到嚴頌,十分嫌棄地撇撇嘴:“私闖民宅倒是挺拿手。”

嚴頌:“彼此彼此。”

傅铮噎了下,沒說話。

也是,今天下午接到任務後,傅铮跟肖氏夫取得聯系。既然綁匪要求不準報警,他們也怕暴露行蹤後引起綁匪不滿,二隊全員也是沒走正門,在別墅區繞了一大圈後從後院小門溜進來的。

而傅隊本人因為來晚了,後門已經關了,他便毫無壓力地翻了院牆。

赤炎的翻牆精神,一脈相承。

傅铮帶着嚴頌走進主屋,客廳裏沙發上坐着肖永麟和肖太太,前後門和幾個窗口分別蹲守着二隊的隊員們,見到嚴頌進來,都朝他默契地點點頭。

肖氏夫婦正處于極度擔憂又疲憊的緊繃狀态,傅铮已經提早知會過他們嚴頌要來,但甫一見到陌生人,夫婦倆還是警惕地站起身來。

傅铮簡單介紹了下嚴頌的身份,夫婦倆也無心寒暄,只朝他打了個招呼後就兀自坐下,一起盯着面前的茶幾,那裏放着一臺手機。

傅铮明顯睡眠不足,盯着碩大黑眼圈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有煙沒?”

嚴頌本人很少抽煙,倒是總會帶上一包,必要時拿給需要的兄弟們。

這會兒正派上用場,丢一支給傅铮。

傅铮接過香煙,放到鼻間用力聞一口,把人帶到別墅後院,摸黑蹲在院牆邊,點了煙深深吸了一口。

嚴頌也點了一支,跟着一塊兒吞雲吐霧。

“現在什麽情況?”

傅铮啧了一聲:“現在的情況就是,我他媽就沒見過這麽磨叽的綁匪!”

嚴頌:“嗯?”

傅铮:“通常綁匪最在意的無非是贖金,人質在手裏,時間越長,隐患越多。可是這案子裏的綁匪還真能沉得住氣。”

他扳着手指一個個數:“肖千羽昨晚,也就是周五晚上就已經被綁架了,今早八點肖家才接到綁匪的第一個電話,聲明人在他們手裏。”

“上午十一點,綁匪打來第二個電話,索要價值八千萬的裸鑽作為贖金。”

“下午四點,綁匪第三次打來電話,催促肖氏夫婦盡快準備好贖金。”

“今晚十點半,綁匪再度打來電話,詢問肖家有沒有把贖金準備好。肖永麟說鑽石早已經準備好,随時可以交易,那邊只說了句‘等着’,就立刻挂了電話。”

傅铮幾口抽完了香煙,順手在院牆上摁滅,無比煩躁:“我是真服氣啊,你說這綁匪是便秘嗎?一句話要分這麽多次講!”

嚴頌緊擰着眉:“确實少見。”

通常綁架案中,綁匪為了降低風險,不會過于頻繁地聯系人質家屬。

比如這次案件中,綁匪打來了四個電話,前三個電話完全可以合并成一個,告訴家屬人質在他們手裏并要求對方準備贖金,綁匪卻分三次打來,簡直多此一舉。

嚴頌:“難道他們知道我們正在監聽?”

傅铮已經在肖永麟的手機上裝了監聽和信號追蹤的設備,只要對方打過電話即可開始追蹤到對方的信號來源。

可是眼下綁匪使用的是動态IP的網絡電話,信號來源的鎖定需要一些時間,需要保持通話三十秒以上才能成功鎖定具體方位。而綁匪每次都将通話時長控制在十秒左右,讓警方的追蹤工作無法進行。

警方的行動已經盡量隐秘了,但肖太太今早去星城分局找過張隊,不确定她的行動有沒有被綁匪注意到。

“不好說。看來綁匪很有反偵察意識,不管是出于什麽目的,至少成功做到了反追蹤。”傅铮撓撓腦袋,那頭半長不短的頭發被揉得更亂了,配上他那副落拓不羁的氣質,怎麽看也不像警務人員,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混的是搖滾圈:“你那邊呢?”

嚴頌:“雲溪那邊有兩個有嫌疑的,已經派人跟着了,目前沒進展。但一沒證據,二要提防打草驚蛇,所以沒有擅動。”

傅铮當然懂:“先盯着。”

嚴頌點點頭,在地上踩滅了煙頭:“進去看看。”

客廳裏,肖氏夫婦仍呆坐在沙發上,姿勢跟之前別無二致。

見到二人進來,肖太太有些茫然地看着傅铮:“傅隊,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傅铮嘆了口氣:“肖太太,綁匪還沒有提出具體的交易地點,我們也沒法提前部署。”

他們現在非常被動。

人質在對方手裏,目前毫無頭緒,除了等待綁匪提出交易之外,能做的實在有限。

肖太太從昨天開始就幾乎沒有合眼,此刻情緒已經瀕臨崩潰:“我們又不是不給錢,無論是要鑽石還是要現金,我們都可以準備,只要千羽能夠平安。為什麽……為什麽綁匪還不把千羽放回來……”

肖永麟也很焦慮,但情緒控制得比肖太太好,他擡手攬上妻子肩頭:“先別急,我們再等等,綁匪無非是想要錢,千羽一定會沒事的。”

肖太太眼淚撲簌簌往下掉,指着傅铮二人,憤怒道:“你們赤炎不是很厲害嗎?為什麽連個綁匪都抓不到?”

傅铮無奈:“通話時間太短,我們很難鎖定綁匪位置。下次綁匪再打來,你們可以盡量拖延一下通話時間。”

肖永麟皺眉:“我已經盡量拖延,可綁匪根本不多說。你們的追蹤設備到底有沒有用?真是聯盟最先進的?”

傅铮懶得跟外行多解釋,朝他倆擺了擺手,兀自坐到一旁。

這時,肖永麟的電話忽然響了,他看了眼顯示為隐藏號碼的來電,趕緊接起按了免提:“喂!千羽!”

傅铮和嚴頌迅速來到肖永麟身邊,負責監聽和追蹤的警員也立刻嚴陣以待,開始工作。

手機那頭傳來明顯被變聲器處理過的聲音:“你們敢報警?”

這話一出,室內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肖永麟急急道:“不!我們沒有報警!”

那頭嗤笑一聲:“你們連基本的誠意都沒有,還怎麽交易!”

說着他大約做了什麽,揚聲器裏傳來一個年輕女性驚恐的哭喊聲:“爸,媽,他們……我好疼啊,快受不了了,我好怕,救救我……”

“千羽!”肖太太眼淚瞬間決堤,傷心得不能自已:“我的千羽啊……求求你別傷害她!”

綁匪打斷她,快速說道:“現在,立刻,馬上,讓所有警察不許再插手這個案子,我們還有得談。否則……”

肖永麟大喊:“我們全都聽你的,別傷害我女兒!”

綁匪冷哼一聲:“先給你們一個教訓。不聽話下次可就不止這樣了!”

說着挂了電話。

嚴頌立刻看向追蹤器那邊,負責追蹤的警員忿忿錘了下桌子:“二十三秒!只能看到來電者位置在臨江區的西南片區,沒辦法追蹤到更具體的位置。”

嚴頌擰了擰眉。臨江區總面近500平方公裏,常住人口超過300萬,這麽大的範圍,沒法兒找。

而且此刻,比起追蹤,更棘手的是綁匪知道了警方的存在!

肖太太渾身發顫,驚恐地看着衆人:“他剛才說——‘給個教訓’,是什麽意思?”

話音剛落,只聽見後院傳來“咚”的一聲,有什麽重物落在了院子裏。

衆人趕緊沖出去,只來得及看到一架無人機遠遠飛走,快要消失在夜幕裏。

而院裏草坪上躺着一個巴掌大小的小盒子。

傅铮吩咐一句,隊內二人立刻翻牆出門,朝着無人機的方向追了出去。

肖太太蹲下撿起那個小盒子,顫着手打開,只看了一眼就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肖永麟趕緊扶住妻子,卻也在看到盒子裏的東西時臉色倏地變得慘白。

盒子裏是一個透明的塑料小袋子,袋子裏竟裝着一根腳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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