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42章

望春仙城。

姬眠魚、绛塵二人入城, 駐守在城牆邊的小妖們紛紛躬身行禮,言辭恭敬。

绛塵的手指搭在劍柄上,眸中掠過幾分殺意。可她最後還是壓住那抹殺意, 冷峻的視線向四面掃去, 冷若冰霜,周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好疼。”姬眠魚虛握住绛塵的手腕,眼巴巴地看着她,“再不給我找個大夫, 我就要失血而死啦。”

绛塵指尖一松, 她眉頭微蹙, 不動聲色地凝視姬眠魚, 問道:“你剛還不是說無事嗎?”

姬眠魚眨眼笑:“此一時彼一時嘛。”

绛塵:“這座城仙盟道人都被驅逐出去了,哪裏給你找醫修?”

姬眠魚半倚靠着绛塵,她說:“又不是只有仙盟的道人會醫術, 可以找妖族的、天道盟的。”沒等绛塵回答,她又笑嘻嘻地說道,“你現在可是極樂仙城的妖主,妖修們對你唯命是從呢。”

绛塵面色緊繃着, 周身寒意極重。姬眠魚這句調侃的話語像是一柄刀刮着她的心, 她險些忍不住将姬眠魚砸出去。姬眠魚低頭,看着绛塵手腕上青筋暴起,神色有些微妙。她沒再繼續招惹绛塵, 改口說:“附近天道盟的不少。”

绛塵也察覺到了。

妖族們大喇喇地站出來,而天道盟的修士則是藏在暗處,她們的氣息藏得不夠好, 瀉出來些許。“你的朋友呢?”绛塵掩住翻滾的情緒, 面無表情地問。

“你說侍明月啊。”姬眠魚懶洋洋地說, “我怕她來毒死我。”

绛塵:“……”

城中仙盟修士駐紮的地方早已經換人。

绛塵扶着歪倒在她身上的姬眠魚,沿着長街往前走。她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城中的情況。先前因宣靜之事,城中生民驚慌至極,未曾緩過神來又遭遇大妖的沖擊,一時間喪膽亡魂,壓根不敢外出。家家戶戶門窗緊緊閉着,零星幾家開着門的鋪子,都是修士接手的。而此刻還能在城中的,自然只有天道盟。

绛塵找到一家醫館就将姬眠魚推了進去,她立在門外,似是要跟天道盟劃清界限。姬眠魚唉地嘆息一聲,回身攥着绛塵的指尖,直勾勾地看着她:“玄微姐姐,你不陪着我嗎?難道要讓別的女人來替我清理傷痕?撫摸的肌膚?”

绛塵聞言眉頭皺得更緊,在姬眠魚說出亂七八糟的話語前,趕緊擡起手捂住她的唇,呵斥道:“閉嘴!”

天道盟坐診的是個瞧着十六七歲的少女,她撐着下巴饒有興致地打量着昔日的懲心院院正——今日的折蓮妖主,事情過于離奇詭谲,就連話本都不這樣演呢。

“看什麽呢?”姬眠魚挺直脊背,扔了一枚靈石在桌上,她将绛塵掩藏在身後,擋住少女的視線。

“一枚靈石可不夠。”少女回神,示意姬眠魚伸出手,一邊給她把脈一邊嘟囔。片刻後摸出一瓶丹藥扔給姬眠魚,“不是能自己處理嗎 ?等到元氣恢複不就好了?用得着跑這麽一趟嗎?”姬眠魚當沒聽見,取來丹藥開了塞子就倒入掌中吞下。

绛塵皺眉,姬眠魚的動作太快,她都沒來得及辨別丹藥,她就吞吃了。

姬眠魚對天道盟這樣信任嗎?

“她們出來做生意的,總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嘛。”姬眠魚像是看懂绛塵的心思,沖着她燦爛一笑。傷口還滲着血,可奇跡般的,像是所有疼痛都消失不見了。她主動地挽上绛塵的手臂,絮絮叨叨地說,“快走,我們去租一間漂亮的小院子,天都快黑了,你也不想幕天席地、風餐露宿吧?”

院子是從小妖的手中租借的。

以前小妖聽聞绛塵之名,那是聞風喪膽、千裏奔逃,現在知道她是折蓮妖主,總是露出莫名的笑。姬眠魚還想慢慢挑,可瞧着那笨蛋小妖以及绛塵的臉色暗道不好,匆匆忙忙選了一間二進的院落,便拉着绛塵走。

她也沒運轉靈力修複傷痕,到了屋中檢查一番後,便落下個屏蔽的法陣,然後當着绛塵的面脫衣。

“你幹什麽?”绛塵聲音陡然拔高,眉頭幾乎擰成一團。

姬眠魚背對着绛塵,她扭頭看了一眼,無辜說:“上藥啊。”

绛塵閉上眼睛,咬牙道:“你的元氣已經恢複,不就是運轉力道法門的事情嗎?”

姬眠魚意有所指:“我們現在是逃犯,靈力得省着點用,誰知道明日還在不在望春仙城呢。”衣裳垂落,半堆在腰間。雪白圓潤的肩膀往下,已經見不到多少完好無損的肌膚。劍痕、灼痕交錯,殘餘的異樣氣機還在傷口激蕩,宛如雷霆游走。姬眠魚輕輕地抽氣,半晌後她說:“好姐姐,我已經蒙上眼睛了,快來幫我。”

绛塵咬着唇,面色緋紅。她的眼睫輕輕一顫,掃下一圈扇形的陰影。片刻後,她才擡眸看姬眠魚的後背。她的臉上血色盡褪,眼中掠過幾分不忍。姬眠魚的傷勢比她想象得還要嚴重些。仙盟道人沒留手,要是尋常人遭遇這般攻擊,早就骨碎筋爛了。

“玄微姐姐?你還在嗎?”姬眠魚又問。她的眼睛上蒙着一根紅色的緞帶,垂落的兩腳與墨色的發絲混在一起,随着她下趴的動作,沿着凝脂般的肌膚下滑,傾瀉在竹榻上。

绛塵屏氣斂息,邁步走向姬眠魚。

在替姬眠魚處理傷勢前,她提前下了個禁言咒,省得姬眠魚說出什麽惱人的話語來。

姬眠魚:“……”她懶得去撞開禁言咒,悄悄地挪動着手肘壓住绛塵的衣擺,埋在一朵金色的蓮花中,合上眼睛休息。

這不是绛塵首次替姬眠魚處理傷勢了,她做起來得心應手。屋中靜寂無聲,隐約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她心想,姬眠魚安靜地有些反常,但很快的,又記起來,她下的禁言咒不讓姬眠魚說話。将傷口處理好後,她替姬眠魚掩上衣裳,正準備起身,那股細微的拉扯之力傳來,她的眉頭一皺。垂眸一看,卻是姬眠魚壓住她的衣擺,正在夢境中遨游。

長發蓋在臉上,遮住姬眠魚的面容。绛塵伸出手,很輕很輕地将墨發撥到一邊。

她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姬眠魚的睡顏,暗忖道,有的人可能只有閉上嘴的時候才會可愛。

姬眠魚睡了大半個時辰,睜眼的時候只覺得雙手酸麻難耐。她掩着唇打了個呵欠,眼睛還沒睜開,就有雙手抵住床榻,準備起身。才一動身,那虛虛掩蓋在身上的衣裳就往下滑,頃刻間露出大片光.裸的肌膚。

绛塵:“……”她的眸光幽深,臉上完全看不出情緒。

姬眠魚伸手去扯那條掩蓋着雙眸的緞帶,可手才擡起還沒摸到緞帶呢,她便察覺到一股力量壓在後頸,将她猛地往下一按,整個人摔到绛塵的腿上。雖然沒磕着木板,可姬眠魚還是被撞得七葷八素的。她掙紮一會兒,才将紅色的緞帶扯下,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凝望着绛塵,似是無聲地質問。

绛塵居高臨下地看着姬眠魚,這樣的姿态讓她能更好地掩飾住心緒。她不動聲色地看着姬眠魚,說:“把衣服穿好。”

姬眠魚:“……”她的眼尾泛着紅,楚楚可憐地望着绛塵,“疼。”

绛塵的手指搭在姬眠魚的後頸,指腹在她的肌膚上來回摩挲,她淡淡道:“你別得寸進尺 。”

這樣子的绛塵總算是正常了點,姬眠魚收起可憐的姿态,唇角浮上慣來的懶散笑意。她的意識都聚集在後頸,那與绛塵指腹相觸的點上,像是一團烈火灼灼燃燒,她忍不住顫栗和興奮。可沒等她做什麽的時候,她的通訊法符亮起來了,是侍明月送來的消息。

姬眠魚沒再惱绛塵,她起身穿好了衣物,跟侍明月報了個地名,請她快些來。

绛塵将姬眠魚這一連串的動作收入眼底,她的神色莫名,落在姬眠魚身上的目光多了些審視。

姬眠魚盤膝坐着,擡頭笑盈盈地問:“做什麽?”

“難得見你這麽利索。”绛塵不疾不徐道。

姬眠魚笑了笑說:“要見客呢。”總不好當着客人的面跟绛塵打情罵俏吧?她倒是無所謂,但是绛塵——她确定不會将她丢出去?

侍明月來得很快。

風風火火的,手中還提着一壇酒。

她推門進入屋中,見绛塵也在,面上的笑容收斂幾分。

當初在龍津仙城斷崖邊,她可是存心要害這位的,應該不會記仇吧?

“把酒給我。”姬眠魚興致勃勃地朝着侍明月伸手。

侍明月理她幾步遠,裝模作樣地行了個同道禮。

绛塵沒理會,像是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塑。

姬眠魚也懶得跟她做這些虛禮,作勢要從榻上滑下去,可绛塵倏地将她按了回去,言簡意赅:“你身上有傷。”

姬眠魚:“……”

侍明月沒往前走,那幾步路像是天塹,走過去可能就粉身碎骨了。

她将酒壇抛給姬眠魚,可惜的是姬眠魚還沒觸碰到,就被绛塵截了下來收起。

姬眠魚困惑地看着绛塵,也沒在這個時候跟她鬧騰。她轉頭看侍明月:“我們說正事吧。”

侍明月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而姬眠魚已經利索地報出一連串靈草靈藥的名字,末了,很平靜地吩咐:“你去給我找來。”

侍明月愣神,半晌後才跳腳,她怒瞪着姬眠魚,不滿道:“我是你家置辦東西的奴仆嗎?”

姬眠魚眨眼說:“不是啊。”

侍明月:“那你怎麽讓我去找那些玩意兒?”

姬眠魚:“你欠我的,好友,堕凡塵一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侍明月:“……”她理虧,可這不是沒事嗎?她心虛氣短,讷讷道,“當時我們是敵對的,我對你們下手,那是天經地義之事。”

姬眠魚面不改色:“現在咱們是盟友,你幫我找靈草靈藥是互幫互助,是理所當然。”

侍明月:“你這是歪理。”

姬眠魚又說:“當日在江上畫舫,你故意留下氣機陷害我,自己逃之夭夭,我替你背了好大一個黑鍋。”

侍明月也覺得自己無辜至極:“但那鎮妖塔倒塌真不是我做的。”

姬眠魚煞有其事地點頭:“我懂,你只是在附近晃悠了一圈,吸引仙盟修士注意力,給暗中行動的人創造一個良好的機會。”

侍明月語塞,半晌後才說:“你當時也可以溜走。”這屋中十分沉悶,一浪接一浪的,讓人窒息。應付姬眠魚倒還好,可绛塵那冷冰冰的眼神,讓侍明月很想從屋中逃出去。她忍了又忍,最後說道,“你也不懷好意!”

這話一落,如刀子般的視線終于挪開了。

侍明月長舒了一口氣。

姬眠魚坦蕩地跟绛塵對視,鎮定自若地吐出一句話:“我是為了你。”

“你根本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為了找你我付出多少努力。”

绛塵沒說話。

侍明月依舊覺得這法殿待不下去,随便找了個借口就溜之大吉。

姬眠魚的聲音像是虎狼在身後追:“別忘了我要的東西,我知道你最擅長弄那些了。”

屋中只剩下兩人。

姬眠魚向來懶得管顧別人臉色,高高興興說:“侍明月連堕凡塵都能弄出來,我要的東西對她來說,也是小菜一碟。”

绛塵沉默許久,才吐出一句:“你們相處倒是有趣。”

姬眠魚沒看到绛塵此刻的表情,眉飛色舞道:“我跟誰都能這樣。”

绛塵冷笑,可不是嗎?當初在極樂仙城中也是如此。

姬眠魚終于聽出一絲不妙來,她對上绛塵的視線,讪讪道:“有她的話,省了我許多力氣。”

绛塵再度恢複沉默,她霍然站起身,作勢要離開。姬眠魚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的腰,甜言蜜語張嘴就來:“好姐姐,她們跟你是不一樣的,我對她們只是單純地利用,對你才是真心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绛塵抱着雙臂,冷銳的視線從姬眠魚身上劃過,面上譏諷之色更甚。

她還能拿什麽去信任姬眠魚?

“在一切都解決之前,我們還得繼續流亡,這些藥物以備不時之需呢。”姬眠魚又說。

“還能解決嗎?”绛塵冷冷地問。那一縷根植她體內的妖氣難以搜尋到,更別說将它拔出。現在整個仙盟都認定她才是折蓮妖主,除非真正的妖主走出來,要不然她還得背負着這個名聲繼續逃亡!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姬眠魚眸光轉動,笑着鼓舞道,“天無絕人之路嘛。”

绛塵斥聲:“松開。”

姬眠魚沒聽,她說:“好姐姐,你不要離開我。看不見你我就心慌意亂的。”

绛塵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她盯着姬眠魚,緩緩道:“你是不想我離開,還是不信我?”

姬眠魚驀地松手,她擡頭看着绛塵那不達眼底的笑,嘆氣說:“我怎麽會不信你呢?”

她又說:“你可以不要再懷疑我嗎?”

-

明月皎皎,華星出雲。

侍明月重新在小酒鋪打了一壺酒才回去。

曲玲珑坐在樹下吹笛,見到侍明月的身影,那嗚咽幽怨的笛聲才驟然一收。

她直勾勾地望着侍明月。

侍明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走到石桌邊坐下,倒了一杯酒飲盡,才跟曲玲珑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吹笛給我送葬呢。”

曲玲珑:“……”這蠢蛋怎麽還不死!她走到侍明月身側,低頭看着她,說,“沒想到你能全須全尾回來。”侍明月收到姬眠魚消息的時候她也在,聽姬眠魚那語調要冰釋前嫌,可那是毀壞道體、斷絕道途的深仇大恨,能那麽輕而易舉抹消嗎?她以為是個人都不會信姬眠魚的鬼話,可侍明月信了。她振振有辭,說姬眠魚現在被仙盟追殺,就是她們天道盟的好友。

伸手挪走侍明月倒滿的酒,曲玲珑又問她:“你怎麽回來的?”

侍明月看着曲玲珑,很是莫名其妙。可觑着曲玲珑那張賞心悅目的臉,她還是耐着性子回答道:“走路回來的。”

曲玲珑額上青筋跳了跳,她舉起酒杯仰頭飲了一口,動作快得,沒給侍明月任何阻攔的時機,當然“那是我的”四個字也沒說出口。“她們怎麽肯放你回來?你答應了什麽條件?”

“沒有嚴重到那程度吧?”侍明月看着曲玲珑,說,“你別這樣一驚一乍的,我與姬眠魚交情很好。”

曲玲珑譏诮一笑:“好到你要廢了她的功體?”

侍明月心中一梗,她狡辯道:“那不是她堕入魔道了嗎?與其看着她堕落,不如讓她跟凡人一樣生活,好在現在她棄暗投明了。”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侍明月又笑了起來。

曲玲珑扭頭就走。

侍明月看她氣得不輕,忽地想起一件事情,她道:“姬眠魚讓我幫忙找一些東西。”

曲玲珑腳步一頓,慎重道:“什麽東西?”

侍明月報了一串草藥名。

曲玲珑聽侍明月語調,心火漸起。她咬牙切齒道:“用處。”

侍明月:“方子不全,不過我猜測是用來修複本元的。譬如說,你的沉淪笛碎成粉末了,你與它聯系越深,本元受損就越嚴重。此刻就需要用寶藥來修複。”

曲玲珑皺眉:“她是力道修士,哪用得着這些?”

侍明月:“萬一是給绛塵用的呢?防患于未然。”

曲玲珑瞪着侍明月:“……绛塵若是折蓮妖主,她也用不着這些。”

侍明月慢吞吞地“哦”了一聲,片刻後,驚聲道:“她若不是妖主,那望春仙城豈不是危險了?!”

曲玲珑:“你才發現嗎?”

侍明月嘆氣:“接下來我們去哪?”如果是她一個人,她就走一步看一步,可現在曲玲珑在,自然将煩惱都抛給她。

“妖王對她們的妖主有種盲目的信任,無法依賴。”曲玲珑思忖片刻,說,“我們做好準備!攔截外頭的仙盟修士,防止她們和绛塵裏應外合!”比起绛塵,明顯姬眠魚更像是妖主。當日在龍津山中,妖王回護绛塵、姬眠魚二人,其實是感妖主之氣嗎?

-

仙盟懲心院。

別驚春、倦芳華等人得知绛塵、姬眠魚逃入望春仙城的消息。

“那座仙城已經被妖族挾持了,控制仙城的妖王宣稱,若是仙盟去攻打仙城,她就玉石俱焚,讓城中生民陪葬。”別驚春面色發白,眼中都是對妖物的怨憎。

命如弦嘆息:“何止是望春仙城如此?”

倦芳華也心緒沉重,她問:“那些宗派打算怎麽做?”

別驚春:“還未商議出結果,有一部分同道認為犧牲是必要,也有一些道友反對犧牲生民,雙方僵持着。”

幾人正商議着未來的事情,忽然間,倦芳華的通訊法符閃了閃。她用神識一浏覽,露出一抹奇妙的神色。她避開別驚春冷銳的視線,小聲說:“院……绛塵那邊願意跟我們聯手,将望春仙城奪回。”

別驚春寒聲問:“你怎麽還有绛塵的聯絡方式?”

倦芳華耷拉着腦袋,咬着下唇沒回答。

寄天涯怕她們吵起來,擰眉說:“如果是真的,我們倒是省力許多。”

“她是折蓮妖主。”別驚春沉重道,“就算不是,仙盟那邊也不會信任。”

命如弦又說:“那這個險值得冒嗎?”

沉默許久,別驚春才問:“諸位以為呢?”

命如弦輕聲說:“值得。”不是顧念着舊情,而是如果能用她們換來一城百姓安穩,就值得去闖一回。

就算做下決定,也不是立馬就出發的。

院使們更傾向争取仙盟的支援。

人陸續散了,只剩下窩在椅子中的倦芳華以及負手而立的別驚春。

“你還記得幼時的事情嗎?”別驚春問。

倦芳華點頭,小聲說:“我家三十六口人淪喪于惡妖之手。”

“只看我們懲心院,便有數人遭難。遠的有幼年村莊遭屠事、命如弦心肺被千棘獸所傷事,近的有燕渡川身鎮山海化凡為人、命不久矣事……血債如海深,難以一筆勾銷。”別驚春一臉沉痛。

那天是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她耳畔是猙獰兇獸的咆哮以及熟人的哭嚎。

她阿娘将她藏在甕中,她不能哭也不能喊叫。

那場無情的屠戮持續一整夜,她被修道人救出來的時候,看到門口殘餘的一截鮮血淋漓的斷手。

她可憐無辜的妖族,那誰來可憐當年無辜的阿娘和村民?

人殺妖,那是天經地義的事。

院正是妖,那她就劍指院正。

如果倦芳華也是妖,那她……依舊要殺!

“師姐?”倦芳華惶惑不安地看着那一截逼近頸邊的雪亮劍芒。

別驚春回神,臉上血色瞬間抽空。她撫了撫眉心,忙跟倦芳華道歉。

倦芳華捉住別驚春的手,心中越發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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