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士兵(18)

第66章 ·士兵(18)

阿西卡,就是女孩的小名。

她上次被喚做“阿西卡”時,是前天晚上,哥哥喊她吃飯。

那時,她和哥哥吵了架,賭氣沒有出去。

直到昨天早上,她才原諒了哥哥,主動做了早飯,和哥哥“談和”。

可那時她才發現,哥哥已經死了。

這一生中,只有親人叫過她“阿西卡”。

爸爸,媽媽,哥哥,姐姐。

除了姐姐失蹤多年以外,其他的親人都死了。

她本以為,這輩子也不會再有人喚她的名字了。

“阿西卡”這個名字,也會作為家族的陪葬品,徹底消失。

可現在,在這個幽暗的地下室裏,在這個連手掌都看不到的地方,一個女人認出了她。

這個女人,就是她失蹤多年的姐姐“阿姆麗塔”。

連手指都看不清的地牢中,她清清楚楚的看清了一滴眼淚。

一滴混雜血和泥土的,一滴瘋狂之人所殘留的,最後清醒的眼淚。

從面前這個“瘋女人”,從她姐姐的眼眶中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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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姐姐嗎?”女孩顫抖着,不可置信地問。

“我……”阿姆麗塔呆滞地睜大眼睛。

“啊啊啊!”

阿姆麗塔發瘋般地揪住頭發,她趕緊遮擋面容,把臉藏進了牆角。

似乎是最後的理智,操縱着她保留尊嚴。

哪怕她已經陷入癫狂,雙目退化,也仍舊不願将這幅面容,展現在至親之人面前。

“姐姐!”女孩再也顧不得其它,沖上去摟住了她。“姐姐,哥哥去世了,你知道嗎……”

阿姆麗塔發出奇怪的嗚咽聲,她渾身顫抖着,不敢擡頭。

“姐姐,這麽多年,你為什麽不回家看看我……”

“你那個被我弄壞的布偶熊,現在還在枕頭邊上,我,我知道你很喜歡它,我把它縫好了……”

“姐姐,你到底怎麽了……”

“連你也不要我了嗎……”

“啊!”

阿姆麗塔發狂般地推開女孩,如同斷掉了腿的瘦弱母狼一般,向女孩尖叫着。

“走開!!!”

“我不走……姐……我不走。”

女孩倒在地上,她悄無聲息地抹了把淚,又很快爬了起來。

“我要帶你回去,姐姐……我只有你了。”

哪怕把灰塵和污泥也混着淚水抹在了臉上,女孩依舊毫不在意。

阿姆麗塔還想推開女孩,可這次,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了。

她永遠也做不出傷害阿西卡的事。

姐姐永遠也做不出傷害妹妹的事。

“回不去……我……回不去……”

阿姆麗塔哭泣着,用難以組成句子的詞語,向女孩訴說着。

随後,她用沾滿鮮血的手,拉起了自己腰間的衣角。

她的小腹側面,有一道狹長的陳舊傷疤。

那是一道器官摘除手術留下的疤痕。

“姐姐!”

女孩瞪大眼睛。

曾在年幼時發過誓永遠不會賣掉器官的阿姆麗塔,終究是賣掉了自己的尊嚴。

“你……不會的。”女孩無力地搖着頭。“你不會賣掉器官的……不是嗎?”

“他們……搶走的……”阿姆麗塔回答道。“我……咳咳……我沒有……”

“信我……你信我……”

“我信你,姐姐,我信你!”女孩攥緊了她的手,朝阿姆麗塔點頭道。“姐姐不會騙我的,我知道。”

“阿西卡……乖。”

得到了最想聽到的回答,阿姆麗塔欣慰地微笑着,輕輕撫摸在了女孩的臉頰上。

下一秒,那只手便垂了下去。

阿姆麗塔閉上眼睛,昏倒在了牆邊。

“姐姐,你怎麽了姐姐!”

“她的傷很重,可能是因為失血,導致昏迷了。”蘇孟眉心緊縮。“必須趕緊到醫院才行。”

“我求求你們,只要能救我姐姐,讓我做什麽都可以……”女孩哭泣着跪在蘇孟面前。“你們不是警察嗎?你們一定有辦法的對吧,你們一定有辦法的……”

“我去把門撞開!”

霍清從地上爬起,用肩膀撞擊着封住他們的鐵門。

撞不開。

他卯足力氣,再次撞了上去。

可金屬鑄造的大門,完全不是血肉之軀可以撞開的。

“……即使從這裏出去,也會被守門的人攔住。”蘇孟無可奈何的回答。

“沒關系,解決掉他們就好。”霍清道。“今天無論如何,也得出去……”

“我求求……求求你們了……”

女孩阿西卡跪在地上,無助地拍打着鐵門。

“救救我姐姐……”

“救救她……”

她手掌上的血跡連同掌心的紋路,在生鏽的鐵門上留下一個個掌印。

空洞的拍門聲,就這麽絕望的回響着。

像他們貧瘠的,麻木的,永遠也得不到救贖的人生一般。

“咳……咳咳……”

阿姆麗塔強撐着殘破的身體,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并沒有靠近鐵門,而是蹒跚着爬向更為幽暗的深處。

“那裏……有生路嗎?”

拉什米拉預感到,阿姆麗塔似乎是在指引他們。

她趕緊跟了上去。

阿姆麗塔一步步地爬着,拖行出一道深長的泥印。最終,她停在了一處地方。

蘇孟拿起手電,照亮了這裏。

與普通的地面并無不同。

随後,阿姆麗塔緩緩伏在了地面上。

她的四肢不可抑制地抽搐着,臉色也蒼白的可怕。

這是失血過多,體溫流失的表現。

“阿姆麗塔!你睜開眼睛啊!”女孩匍匐在姐姐身邊,緊緊抱住她即将失去體溫的身體。“你憑什麽要抛下女兒,憑什麽要抛下我啊……”

“你憑什麽要走……”

“我……我不許……”

阿姆麗塔強撐着睜開眼睛。

可她已經沒什麽意識了。

她張開幹燥發紫的嘴唇,默念着誰也聽不清的語言。

“我……沒有……抛棄……”

最終,阿姆麗塔念出這句話。

“那你不許死!”女孩喊叫道。

“周三那天,我才洗過小熊,以後,以後我再也不跟你搶了……”

“我想把它還給你……”

阿姆麗塔終于停下了顫抖。

她勾起嘴角,露出了最後一次發自內心的微笑。

也或許是失蹤以後的第一次。

“阿西卡,乖。”

“從下面逃走。”

她松開緊握成拳頭的手掌,垂下手指,指着身下的地板。

阿姆麗塔徹底閉上了眼睛。

她痛苦的心跳,終于在囚禁地牢、茍延殘喘數年之後的今天,停下了。

她碎掉的靈魂連同她殘破的身體,一起長眠在了這座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

……

那塊地板,只是很普通的地板。

蘇孟揉了揉泛紅的眼眶,仔細觀察着那塊地板。

即使在手電的照射下,依舊沒什麽異常。

“好像是空心的。”

拉什米拉跪在地上,輕輕敲了敲。

一陣很空的回響。

“那就試着判斷一下它的形狀吧。”

蘇孟用手指敲擊着這塊地磚,詳盡地敲出了它的邊緣。最終,通過聲音的回響,他大致判斷出了這塊空心地磚的尺寸。

大約1.5米長,1.5米寬,是個很标準的正方形。

有了大致範圍,便有了下手的位置。

那群人并沒有搜他的身,因此,他們還有一把匕首可用。

霍清抽出口袋中的匕首,沿着大致的縫隙一陣刮鑿。

不久後,一道被水泥封住的門框線,便被他刮了出來。

“這就是……阿姆麗塔為我們指出的生路嗎?”霍清問道。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像是剛才悄悄的哽咽了。

“應該是的。”蘇孟道。“仔細看的話,地磚處的水泥有反複填補的痕跡。應該是有人經常利用這個出口,并且會在使用後重新封死。”

“可阿姆麗塔沒有工具,鑿不開填補磚縫的水泥,利用這扇門的,應該不是阿姆麗塔。”

“是那群警察嗎?”拉什米拉問。

“應該也不是。”蘇孟搖了搖頭。“如果他們知道這個暗道,肯定不會把我們關在這裏。”

“那會是誰”霍清問道。

“或許是黛拉吧。”蘇孟道。“不過,如果她要從寺廟佛像處下來,再一路走到這裏,那麽這裏一定有撬磚和補磚的工具,否則很難反複填補、打開。”

“所以,這個屋子裏應該有撬棍。”

聞言,霍清接過手電,跑向房間的角落尋找工具。

“我找到了!”

牆邊,霍清舉起一根黑色的鐵棍,朝蘇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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